幽離境中,古樸的石碑上,滿身創痕,荒涼之息撲麵而來。


    金光暗淡,卻不肯徹底敗退,仍在裂痕縫隙之間苦苦掙紮著。就如同世間每一個浮沉漂泊的生靈,在生命盡頭的掙紮著。


    昆侖的風雪依舊很大,遮天蔽日的暴風雪中,布衣麻裙的搖姑輕輕伸手,仿佛在接著飛雪,又像是指向遠方。


    她眼底難得出現掙紮。


    數萬載的修行,雖不能傷世間生靈,但有些於旁人來講難如登天之事,對她而言隻是舉手。


    “菁蘿、星搖,你們說,這七萬多年的修行,我隻用這一點點,應當是可以的吧?”


    菁木靜靜佇立,水潭中的菡萏微顫,漫天的風呼嘯,沒有人能回答她。


    搖姑低頭看著腳邊零星的幾塊玉石,目光漸漸堅定。


    遠古的石碑,仿佛得到了某種力量,那些金光如同喜悅般跳躍著,竭力抵擋著另一方的侵襲。


    無論那些赤紅色的光柱如何奮力,石碑上那如人眼一般的裂痕始終不能再張大一分。


    裂痕斑斑的封印,用殘存的力量,阻止著一切朝最壞的方向進行。


    盡管如此,但幽離幻境之內已是一片混亂。


    妖物橫行,淒風不絕。


    變故的發生令所有人心中惶惶不安,剩餘的人邊抵擋妖物邊退,最終借著巫族聖獸巨大的身軀,退聚在了一起。


    “玄白真人,你可曾見過這等妖物?”饕餮老魔臉色有點蒼白,此刻不顧其他,凝重地問。


    玄白真人在平日裏正眼都不會看饕餮老魔一眼,此時也隻能道:“未曾見過。”


    朱君和銀環化為人形,其中一直話極少的銀環開口道:“西陸魔族。”


    其餘人臉色頓變,朱君繼續補充道:“我妖族活得久一些,自然知道一些久遠一些的事……”說話間,朱君抬手擊斃一隻靠近的妖物,“西陸魔族遺自太古時期,具體如何此時不是時候。那石碑定然是鎮壓妖物的封印,現在想來,隻怕連雲山脈中其餘三家門派也應有類似的存在,隻是不知此地異動,丹鼎派、存微山、慈雲齋可有感應?”


    眾人眼睛微微一亮。


    祝合歡道:“那封印未再擴大,這些一般妖物,不足為懼,但熊青和那兩個妖人絕非一般,而獨孤驥卻又不知去向。”


    說來也怪,他們幾人匯聚一起,雖借助了饕餮的血海遮蔽了對方的視野和神識,但熊青幾人似乎也在說些什麽。


    “如祝道友所言,我連雲山內四派卻有些許關聯。本宗封印即動,他們當中自然有人察覺,也許會派人支援。我等首要之事,是想辦法對付熊青和那兩個妖人,牽製他們不再繼續破壞封印,否則,一旦東西陸通道打通,我東陸猝不及防,隻怕損傷慘重。至於其他……”費案歎氣,“隻能靜待了。”


    “諸位前輩若能牽製那幾個妖人,我有法子可暫時修複封印。”突然,眾人當中傳出宮琴兒的聲音。


    費案看到宮琴兒雙手捧著那天幻幽珠,心中敞亮:“可是宮宗主和巫鹹大人有法子?”


    宮琴兒麵對眾多元嬰修士猶如實質的目光,強自穩住身子,咬牙道:“不錯!我巫族本有安排巫祝在外圍,他們一定察覺到封印的問題,定會按計劃布陣祈禱壓製封印力量外泄。屆時,我需靠近那石碑,才能以天幻幽珠將之重新封回。”


    “好!”玄白真人利劍出鞘,“那便如此。劍域、胤卿,你們也護著宮姑娘。”


    “是。”兩人毫不猶豫,躍了過去,與南宮北鬥、上官誠泰站在一處。


    其餘元嬰修士自也無異議。


    半空之中,熊青臉色鐵青,目光噴火,質問著“赫特爾”:“獨孤驥什麽意思?”


    “赫特爾”凶光一閃,而後壓下火氣道:“你也知道,他那副身體,根本承受不了聖神的賜禮,自然要想辦法搶個不錯的身軀再說。”


    熊青麵色稍緩,又問:“如今我已助你們破了星羅宗的封印,你們答應我的何時可兌現?”


    “急什麽?封印尚未完全解開,還有下頭這麽多礙事的人,處理了他們,你和獨孤驥都能更上一層樓。到了那個時候,我隨時可帶你們拜見聖神。”


    “好吧。他又是誰,為何一言不發?”熊青目光一轉,盯著從石碑裂縫中出現的妖人道。


    “他麽……自然也是聖神的使者,隻是不會你們這邊的話罷了。”說這話時,“赫特爾”語氣有些奇怪,但熊青沒聽出來。


    而之後,“赫特爾”就轉過去與那剛出現的妖人嘰裏咕嚕了幾句。


    就在這時,一道犀利劍光撲麵而來,打斷了他們的言談。緊接著,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勢接踵而來,將他們盡數吞沒。


    “赫特爾”與那妖人凶光大露,熊青也怒吼一聲。


    這三妖魔俱是一身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力大無窮,而那兩個妖人更不知用了什麽術法,令人琢磨不到痕跡。


    “赫特爾”四手揮舞,背後更展開巨翅,幾乎遮蔽了半邊天空,輕輕一合便擋下絕大部分的攻擊,就連玄白真人的飛劍也隻在那翅膀上留下幾道淺淺印記。


    而另一人,身型與人沒什麽兩樣,然而速度卻奇快無比,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動作,偏偏對方有隱藏身形的辦法,除了神識強一些的祝合歡和朱君外,旁人竟都發覺不了此魔。


    但是,到底玄白真人等人元嬰修士的數量上占優,此時一起全力,也算壓製了對方。


    而宮琴兒在南宮北鬥等人護持下,聽從天幻幽珠內兩位老者的指引,抓緊時間煉化天幻幽珠。


    這時,她才發現,剛才邵珩拋出珠子的瞬間,竟然抹去了自己原本留在珠子上的印記。


    宮琴兒心中焦急不已,可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寧青筠芳心寸亂,可放眼看去,茫茫煙塵,星火交加,哪裏有一絲一毫邵珩的蹤跡?


    南宮北鬥對她當頭棒喝,才拉回寧青筠一絲理智,與眾人協力抵擋蜂擁而至的魔物。


    焰火飛舞,如同她被火焚的心。


    星羅宗周圍四野遼闊,四方皆有一隊巫族服飾的人靜靜等待著。


    當那邊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響後,四名年紀不輕的巫祝將手中獸骨長杖插入濕潤的土地之中,拜服於地,虔誠地默誦著古老的咒語。


    他們身後的巫族青年們,也紛紛跪下,一字一句地重複著巫祝們的話。


    一聲聲,一句句,發自內心的咒語如同向巫神的祈禱。


    青、白、紅、黑,四道莫名的光柱從四野升起。遙遠的大山之中,蒼老的大巫祝頭觸一尊巨大的豐碑腳底叩著。


    星羅宗內,流淵大陣的每一個陣法節點上,這些弟子忽然感覺到內心有一股寧靜的力量,仿佛遠處巫族虔誠的祈禱感染了他們。所有人的力量匯聚在一起,無數光芒在星羅宗上空交錯閃耀,將傍晚照得敞亮,將大山的霧氣盡數驅散,如同日月輝明。


    存微山、慈雲齋、丹鼎派中,各有人走到門中的隱秘之地,望著不知從何時起佇立在宗門之內的石碑,伸手按在石碑之上。


    數千年沒有關聯的它們,幾乎同一時間發出了刺目且令人心悸的金光。


    ………………


    其餘人的努力,山崩地裂的爭鬥,邵珩都感知不到。


    此刻,他處於一種無知無覺的狀態,五感之中什麽都感知不到,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拋出天幻幽珠的時候,邵珩就知道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獨孤驥。


    他可能並不清楚,獨孤驥為什麽會如此瘋狂,身為一宗之主,拋棄了宗門上下。他也不清楚,獨孤驥究竟是不是幕後操控一切的真凶。


    邵珩如今隻清楚,獨孤驥與西陸魔族有著直接關聯。


    獨孤驥想要一個完好的肉身,據風潛子稱,如邵珩這般服用了七生鳳鳴花的人,值得獨孤驥覬覦。更何況,那七生鳳鳴果的火毒深入元神,也隻有七生鳳鳴花才能解。


    服用過七生鳳鳴花的人,身上會有一絲氣息,隻需些許手段便可發現。


    想來,邵珩第一次見獨孤驥的那次,獨孤驥就該發現了。


    獨孤驥一直隱忍不發,一方麵是時候未到,一方麵與西陸魔族有交易,還有一方麵大約就是自己親生兒子還在一旁虎視眈眈。


    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場想將所有人一網打盡的局麵。


    “你在想什麽?”虛空之中,獨孤驥的聲音幽幽傳來。


    “我在想,獨孤前輩對晚輩這皮囊還真是執著。”邵珩略微有些自嘲,此時閉著眼睛,腳底一片虛無,但沒有慌張。


    獨孤驥心情也很好:“你年歲很輕,修為不俗,這肉身想來資質本身就很不錯。加上天助你還服用了七生鳳鳴花,還長得十分俊俏,不輸我兒,我自然高興極了。”


    “嗬嗬。”邵珩不置可否。


    他此時雖沒有任何動作,但丹田與識海之內卻正發生著極大的變化。


    自打那封印的石碑出現後,邵珩識海當中的雪山好似發生了雪崩一般,山巔的昆侖神劍也在劇烈顫抖著,有些超脫了邵珩掌控。


    丹田之中,熱氣滾滾,有如沸騰,金丹極速亂竄著。


    邵珩不明所以,也不知身在何處,便以靜製動,果然獨孤驥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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