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叢龍坪上數千弟子也算是開了一番眼界了。


    平日少見的元嬰修士紛至遝來,又有前代程長老子侄號稱持有“天幻幽珠”來與宗主爭位,萬寶閣顯然要狠插一腳,而其餘魔門仍在觀望。


    還沒等他們心中震撼稍減,這莫名其妙出現在星羅宗內的巫族一行人更是讓他們大吃一驚。


    早有眼尖的人認出,那為首的少女,分明就是巫族如今的月汐聖女。可她口裏傳達的意思……


    “家父巫族王族之後,家母為星羅宗宮宗主之女,如今我正好還是巫族的月聖女。”月汐起初一時激憤走出,如今也無懼怕之意。


    叢龍坪上,人頭攢動,她一身黃衣走來,如同春寒料峭時綻放的迎春花。


    普通弟子中,聰明的已察覺到今日或有滅頂之災,蠢笨的也被今日接連不斷地來人而砸得暈頭轉向。


    但他們都沒有意識到,他們當中真正掌權的幾位地煞,卻均漠然不動,任由這些人衝到叢龍坪前,仿佛一隻隻木偶般,隻偶爾間目中閃過鋒芒,等待著牽引他們的絲線跳動指示。


    “獨孤前輩,您想抓我很久了,而今我親自到了您麵前,為何連真麵目都不讓晚輩一見呢?”宮琴兒冷冷道。


    程風雷臉色變幻,破戒和尚也皺了皺眉。


    今日之事,萬寶閣也算是謀劃了多年。他們知道宮如覃有個女兒,下落不明,卻不知道此女父族身份也非同一般。但單論身份,她比程風雷更能名正言順地向獨孤父子尋仇。


    隻不過……程風雷眼珠一轉:“此女年幼,星羅弟子絕不可能屈服於她,她隻怕也未必有爭位之心。倒不如先聯手對付了獨孤驥,再說其他。反倒是玄白真人有點棘手,若她不在,魔門其餘宗派一定會攪和稀泥,我還能借他們力量對付獨孤驥。但玄白真人代表玉虛山在此,反而令他們覺得這是不是正道對魔門的陰謀。當真頭疼……”


    此時程風雷風頭暫時被宮琴兒奪了,而他既然已經亮出了天幻幽珠,目的暫時達成,不如先看那巫族丫頭的戲。


    沒有人注意到,當宮琴兒自曝身份時,近在獨孤驥咫尺之遙的赫特爾眼神中爆發出怎樣複雜的情緒。


    驚喜,憎惡,不解,不甘……


    就連邵珩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是天幻幽珠內,海摩藏卻時時關注於這個當年背叛了巫族的小弟子,但也讀不懂他眼中的意思。


    羅玉坤見到宮琴兒,心情著實有些複雜,美眸中水光閃動,卻又有一絲猶豫。她最終看向邵珩,期待他有所行動,但是邵珩卻隻冷冰冰地站在原地,仿佛他就是真正的獨孤星一般。


    宮琴兒說完話之後,叢龍坪上卻寂靜如無聲。


    帷幕之後,獨孤驥一聲不吭,就連“獨孤星”也沒有開口。


    這種怪異的安靜之中,饕餮老魔突然“哈哈”大笑:“怎麽?獨孤宗主這次廣發請帖,原來是讓我們來看好戲來了。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咱們一指頭就能捏死,獨孤宗主何必為難?”


    說完,饕餮老魔果然伸出一根手指頭,朝宮琴兒方向而去。


    宮琴兒臉色不變,身體一動不動,反倒是南宮北鬥和上官誠泰一人一步,擋在了她身前。而顯然,他二人隻是下意識行為,卻是多慮了。


    隻聽叢龍坪上一聲驚天動地之響,憑空出現了一頭巨獸。此獸頭頂犀角,身軀如鹿,背生雙翅。它身軀巨大,甫一出現,程風雷等萬寶閣的人就不得不紛紛退避。


    這巨獸將巫族的人盡數護於羽翼之下,饕餮的攻擊恰好打在它背上。饕餮雖沒有用盡全力,也有試探的意思在,但到底是元嬰修士。


    這一點,對於這巫族巨獸而言還是頗為痛苦的。


    吃痛之下,巨獸仰天咆哮如雷,叢龍坪仿佛有一道無形音波轟然炸開。此獸舉動令人猝不及防,隻有流淵大陣應激反應之下開了前三層禁製,才沒讓低階弟子橫死當場。


    但饒是這樣,也有不少人耳鼻出血,神情驚慌。在他們心中,原本莊嚴盛大、百年難遇的祭典,成了一場噩夢,恨不得遠遠逃離。


    而邵珩與羅玉坤的人,也有部分心中犯起了嘀咕。


    巫族在邵珩等人的布置下,此次自然是傾力而出。不僅宮琴兒等人攜巫族聖獸“哈岐那”入星羅宗內部,更有部族之中修為最精神的巫祝、祭師在外策應。


    是以,除了邵珩之外,其餘人見到這頭龐然大物般的巫族聖獸,都紛紛臉色一變。


    獨孤驥仍不出聲。


    饕餮老魔微覺不妥。


    先前,與饕餮老魔暗地裏傳音的人,正是之前硬生生挨了三記平天印的春秋子。


    春秋子被邵珩連番假象設計,心中懷疑是獨孤驥、獨孤星父子要對自己下手。逃亡之後,為保存姓名,他隻能隨意找了個人奪舍。奪舍關緊之時,卻被饕餮老魔逮了個正著,肉身徹底毀滅,元神也重傷垂垂,被饕餮老魔所控製。


    春秋子也不是一般人,當即供出星羅宗幽離幻境深處另有通往大乘的秘密,與饕餮合謀來此,一方麵報複獨孤父子,一方麵借此機會保命。


    他深恨獨孤父子,雖然猜到當時另有隱情,但還是故意誘導饕餮老魔,讓他以為存微山有高手潛伏附近。


    玄白真人的出現,本就令饕餮老魔懷疑,如今見到存微山兩個小子,更加懷疑獨孤驥此次與正道有所勾結:“存微山的人,今日也要插這一腳麽?”


    伴隨他這句話,玉虛山的玄白真人師徒三人目光也投了過去,劍域和龍胤卿不認得上官誠泰,但是在靈璣洞天之外見過南宮北鬥,此時也認了出來。


    上官誠泰意識不到,南宮北鬥卻略微有些尷尬。


    但他來不及說什麽“此事乃個人行為,與門派無關時”之類雲雲,獨孤驥卻終於開口,並將所有人或警惕或疑惑的目光統統吸引了過去。


    “好極!”就在眾人略微驚愕的目光中,獨孤驥突然笑了起來:“好極!妙極!宮家的小丫頭,你今日前來當真是給老夫送了一份極為深厚的大禮!”


    獨孤驥此言莫名其妙,其餘元嬰修士也見存微山隻有兩個修為地下的弟子在,也就不以為意。


    唯獨饕餮時時戒備,生怕哪裏再蹦噠出來一位元嬰劍仙。


    而邵珩則臉色一變傳音給羅玉坤道:“開陣戒備!”


    羅玉坤立即回神,當即暗做手勢,示意手下人穩好流淵陣及新布置的幾處陣眼。郭明、苟遊等人也如遊魚般在神情慌張的星羅宗弟子中穿梭移動著。


    邵珩下達命令之後,突然眾人腳底狠狠一震,仿佛是下方群山打了顫一般。


    刹那間,天昏地暗,烏雲滾滾壓下,叢龍坪上,不,是整個星羅宗都被灰黑色的濃霧所包裹。


    所有元嬰修士大驚失色。


    這些人個個都是起碼活了數百年的家夥,第一時間衝天而起,想要脫離那些灰黑色的濃霧的範圍。


    然而,縱使叢龍坪上各色遁光流光四射,各人神通盡出,竟都無法穿透濃霧,也衝不開這陣法。


    “獨孤驥,你什麽意思?”北堂峰將自己裹於一團黑氣之中,厲聲嗬斥。


    饕餮老魔周身都在一團血雲之中,沒有人看得清其中如何;朱君則身上紅袍獵獵而舞,仿佛一團火焰,黑霧近身而焦;玄白真人一柄無刹劍劍氣凜冽,將自己及兩個徒弟裹得密不透風。


    其餘修士也紛紛如此,放出護罩或護身法寶戒備著。


    濃霧一起,四周數步之內目不能視,修為低下者,連神識也無法放出。邵珩囑咐完羅玉坤後,早已第一時間潛入霧中,如同幽影一般藏匿。


    麵對眾人的質問,獨孤驥卻隻嗬嗬而笑。


    銀環麵如凝霜,一道銀白色的蛇尾虛影自地下轟然鑽出,劈向獨孤驥所在之地。


    “劈啪”一聲,銀環身軀劇震,瞳孔豎成一條直線,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灰霧之中,一般人看不清究竟如何,而方才兩人交手不過短短一瞬。元嬰修士雖然能捕捉到方才兩人的交鋒,但是卻全都仿佛呆滯了一般,一動不動。


    因為獨孤驥已破簾而出,騰空而起,立於半空之上。


    濃霧遮眼了眾人的眼,隻有金丹期以上的人才透過那層灰黑霧氣看到這位星羅宗宗主的麵貌。


    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不由心頭一震。


    宮翎死死盯住獨孤驥,目光似恨似憫,又有說不出的快意。


    他的聲音,他的氣息,絕無差錯。可獨孤星能有一副英俊瀟灑的容貌,他父親獨孤驥又怎麽會是醜鄙之人?


    但是如今,他們眼前的那個人,比費案還要佝僂、枯瘦,頭發如同被燒焦了的幹草,皮膚也仿佛被烤過一般,哪裏還有半點風流,有半點一宗之主的雄貌。


    饒是邵珩已知道獨孤驥當年服下了七生鳳鳴花的果實,中了那果實中的鳳凰火毒,定然是身體出了岔子不能見人,卻也沒想到如今是這樣的一副可怖麵貌。


    “你……獨孤宗主,你這是……要幹什麽?”祝合歡本想問對方為何會變成這樣,但突然發覺周圍陣法連綿不絕,不僅壓製著自己力量,更在一點點蠶食自己的力量,故而又驚又怒道:“你是要撕毀魔門五宗數千年前的盟約,與我陰陽宗開戰麽?”


    “陰陽宗?”獨孤驥桀桀一笑:“等今日諸位道友助本座重返大道,背信棄義又算得了什麽?若說盟約,星羅宗和當年的存微真人還有過一紙君子協議呢!我今日舉動,說不得還是正道的大功臣,你說是不是,玄白真人?”


    玄白真人一雙如電美目射出寒芒,並不回答。


    “什麽重返大道?”朱君卻意識到了不好。


    饕餮老魔起初聽到星羅宗與存微有什麽君子協議,已是臉色鐵青,深覺春秋子也是在算計他,恨不得立即將春秋子一掌拍死。但朱君的話驚醒了他,饕餮老魔到底是出身血河宗,周圍那灰霧之中略微熟悉的味道,令他頓悟之後咬牙切齒:“獨孤驥,你瘋了麽?你身軀衰敗,不去找合適的軀體奪舍,竟想著奪我們修為作為填補?還偷了我宗的血河轉生大法?”


    聽到這個改變邵珩一生的法術,邵珩卻連眉毛也沒有抖動一絲一毫。


    當玄英察覺到星羅宗內有些地方的禁製,與後來在縉雲城下發現的暗禁有幾分相似時,邵珩已有幾分猜測。


    今日終於肯定。


    縉雲城城亡之後,幾乎沒有任何痕跡,但最終玉虛山終於有所發現。那整座城下,埋著一個巨大的法陣,深入地下十丈。那是從巫族十方血禁中改動而來的一個法陣,從目前破解得出的消息,應當是一種極為惡毒的術法,類似遠古獻祭,將陣中人的一切都轉嫁到某一處或者某一個個體。


    被獻祭的人,則粉身碎骨,永遠消散。


    “不,這是結合了血河宗的血河轉生大法及我巫族的十方血禁的另一種禁法。不論他想做什麽,但歸根結底,這位獨孤宗主,是要將在此地的所有人的修為、性命全都作為犧牲獻祭!”宮琴兒高高立在那巫族聖獸的頭頂,與南宮北鬥、上官誠泰並肩而立,冷冷地說道。她來之前已得了邵珩消息,對此毫不意外。


    “哈!獨孤驥,你當真是瘋了!你想吞了我們所有人?也不怕把你給撐壞了!”朱君平日裏脾氣還算好,今日今時已是氣急。


    若早知獨孤驥是個不顧一切的瘋子,朱君就是被自家穀主一熊掌拍死,也不可能來星羅宗送死。


    “獨孤驥,魔門五宗這數千年來雖然互有齟齬,但均是小事。你當真要與我們翻臉?讓正道將我們一網打盡?而且……今日在這叢龍坪上,可還有你星羅宗的數千弟子!”祝合歡怒道。


    獨孤驥不為所動,隻一雙目光有些熱切地在濃霧之中搜索著什麽。而周圍無數噴火憤恨的目光,對他而言似乎沒有分毫影響。


    他中毒日久,飽受火毒折磨,若非獨孤驥修為高深,壓製住了那毒火,他早已被燒成一地灰燼。


    可那火毒深入骨髓,非特殊手段不能驅逐。


    獨孤驥可以選擇奪舍,但他不甘心。縱然奪舍了一個天資之軀,再重修也不知需要何等漫漫的時光。而他的兒子已經羽翼漸豐,野心也不輸於他自己。


    星羅宗內的異動,令獨孤驥發現了另一條路。曾經因為非正常繼承宗主之位的他,發現了這個宗門之中的一個巨大秘密。


    正如他們所說,這是一條在旁人看來瘋狂到了極點的路。


    這條路,需要無數人為之犧牲,乃至於魂飛魄散,隻為成為他獨孤驥登天的踏腳石。


    今日在此地的人修為越是強大、精血越是旺盛,獨孤驥所能奪取的好處就更多。


    所以玄白真人的出現,他不在乎是不是玉虛山前來搗亂;所以萬寶閣來得人越多越好;所以當巫族聖獸出現時,獨孤驥簡直歡喜極了。


    就是最臭名昭著的魔人,也不敢同時算計在場的所有元嬰修士。而身為一宗之主,獨孤驥今日之舉,等於斷絕了星羅宗的命脈。


    朱君等人看著空中樣貌可怖的獨孤驥,心中隻覺一股寒意流過。


    此時的獨孤驥,不在乎什麽星羅宗,不在乎自己兒子生死,不在乎什麽同盟還是敵人,眼下此地所有人,都不是人,而隻是一份份養料,為他擺脫這殘軀、突破修為的養料。


    不過,他們還不知道,獨孤驥的瘋狂,才剛剛開始。


    ps:第八十六章是之前係統出錯,已修改,縱橫中文網是正常可看,其餘地方如果有問題可加qq群或者去我微博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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