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雲夢大澤南麵除星羅宗外的四大魔門,均收到了一封正式的邀請帖。


    陰陽宗宗主曲亦平年歲不小,但容顏保養極好,單論樣貌,也是天下一等一的俊俏,隻是那懶洋洋且不修邊幅的樣子,與一宗之主不那麽匹配。


    他打了個哈欠,對著剛剛回來的祝合歡和白無雙道:“獨孤老鬼藏了這麽多年,原來還沒死啊?”


    曲亦平隨手將那大紅燙金的帖子一擲,準確地飛至祝合歡麵前道:“合歡,還是你替我走一趟吧,看看星羅宗那邊有什麽新鮮事。無雙,你留一下。”


    祝合歡麵上浮現些許無奈,接過請帖就走,心中卻沒有麵上那般不以為然。


    至於白無雙,聽到曲宗主單獨讓自己留下,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和一絲難堪。她單膝跪在堅硬的灰色石板上,一陣陣戰栗似的電流劃過脊背。


    祝合歡走了有一會了,但曲亦平卻一直沒有開口,直到白無雙被那種壓抑的恐懼攝奪了心神,忍不住抬頭道:“宗主……”


    白無雙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說這“宗主”二字時語氣中帶著的哀求之意,甚至不自覺流露出的那一點極少見的柔弱。


    曲亦平似笑非笑,單手支頭道:“玄虎被放出了天妖穀,你這趟吃了不少苦頭吧?”他一一提起玄虎,白無雙麵上就湧現出惱恨之意,但是她心中卻有一陣又一陣的快意。


    玄虎再如何,此時也已身死魂消,而且連那天妖級別的內丹也被她剜走,這卻是祝合歡和眼前的曲亦平都不知道的。


    有那一枚內丹,她白無雙便有了一絲機會。


    曲亦平聲音柔了些,白無雙聽著他話走上前,柔順無比。然而她心中卻仿佛燃燒著一團火焰,那是對力量和權勢的渴望。


    ……


    天妖穀內,朱君一襲紅衣,手裏拿著那紅色帖子打量,一旁的銀環依舊冷若冰霜。朱君的另一邊是一名瘦小黑衣男子,隻是麵部被一層綠氣遮掩,看不清楚,隻露出一雙陰沉沉的眼,透著漠不關己。


    良久,朱君歎了口氣:“穀主閉關多時,你們說,誰去?”


    銀環冷冰冰地道:“隨意。”口中雖如此說,但朱君看她神情卻是一副“別煩老娘”的樣子,不由哂笑一聲。


    至於綠煙則怪聲怪氣地說:“玄虎不是跑南疆去了麽,讓他順路跑一趟好了。”


    本體是七尾赤焰鳥的朱君壓了壓心頭火氣。四大天妖齊名,但一向誰也不服誰,隻是銀環不愛說話,玄虎脾氣暴躁,綠煙也是孤僻陰沉的性子,所以自穀主閉關後,天妖穀上下不得不由他管理。


    問題是攤上這樣幾個不受控製的同伴,朱君也十分頭疼。


    玄虎離穀,朱君也是事後才知道他截了本該傳遞給他的消息,然後帶人跑了,此時綠煙提到玄虎,他心中也惱恨得很。


    “說得也是。”朱君點點頭,正要同意綠煙的意思,找人傳消息給玄虎,突然麵色一變。


    不止是他,綠煙也眼中閃過詫異,唯獨銀環神情一動不動。


    三人原本都是坐著的,此時卻同時站起,道了聲:“穀主。”


    屋內不知何時多了一中年大漢,正是如今的天妖穀穀主熊青。


    熊青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氣勢如山嶽。這樣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進入此屋,而朱君三人竟毫無所覺,細想至此,朱君與綠煙心中不由一凜。


    然而下一刻,熊青卻拋出了一個更令他們大吃一驚的消息:“玄虎已死,我剛去萬妖殿看了他的命牌,已碎成數瓣。”


    朱君吃驚過後麵色一沉:“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不重要。”熊青神情不變,“想來與星羅宗有些關聯,玄虎既死,這次就你和銀環走一趟星羅宗。”


    聽到這裏,銀環皺了皺眉,露出幾分訝色。


    朱君看了她一眼,斟酌道:“需要我與銀環同去?”


    熊青冷笑了一聲:“星羅宗……嘿嘿……我天妖穀一向居雲夢大澤之南,但其餘魔道四宗勢力被迫南遷後,為何是星羅宗占了那一段連雲山脈?又為何無論是從前的宮翎還是現在的獨孤驥,都與連雲山脈深處的巫族死磕不休?”


    朱君臉色一變,但心中卻另有一個念頭:“熊青也是奪權得來的穀主之位,為何對這些連號稱博學的他都不知道的隱秘一清二楚?”


    想起過去熊青不顯山不露水,最終卻坐上穀主之位,朱君更是心中一顫。


    “獨孤驥不會無的放矢,你二人自當警醒些。順便也查一查玄虎是怎麽死的,跟他去的人估計也都死完了,否則不會半點消息都沒傳回來。別的不說,玄虎那顆內丹落入何人手中,總該弄清楚。”熊青說完這些後,就如同來時般神秘的消失了。


    朱君臉色陰晴不定,綠煙再度陷入自己的世界沉思著,銀環麵色更冷。


    除了陰陽宗和天妖穀外,血河宗和萬法門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血河宗內吵了幾天,最終定了人選。


    而萬法門則有一人成就元嬰破關而出,肆意且張狂的笑聲過後,又切齒念著一個人名字,透著濃濃的血腥味。


    星羅宗每三百年一次的宗門大祭自不是一件小事,就連北麵正道也略有所聞。


    多數門派並不在意,隻命人正常打探消息。沈元希收了南宮北鬥金劍傳書後一直巋然不動,也未將信上內容告訴任何人,就是薑石也不能得知一二,隻能暗地裏著急。直到薑石自永倫師叔那裏偶然得知,清文真人悄然離山,不知去向,他心中方有所平靜。


    無論如何,星羅宗這次都吸引了不少人明裏暗裏的注意,尤其是南麵仿佛又將掀起一場風雨。


    不管外界如何,邵珩卻好像安之若素。


    那日羅玉坤雖邀了他第二天去尺素閣一會,但他如今還需著手宗門大祭的事,耽擱了一天才去。


    再度踏入幻宗地界,此地與邵珩先前離開時並無多大變化。尺素閣內外亦和往常差不多,並無多大分別。


    但看見這一幕的邵珩,心中卻微微一哂。


    流螢就站在尺素閣外,見他走來,低頭行禮道:“少宗主,夫人已恭候您多時了。”


    邵珩卻止步看著她,直到流螢心如鼓擂,差點以為自己露了破綻時,卻聽到“少宗主”徑直入閣的腳步聲。


    流螢鬆口氣地同時,看向邵珩背影的眼神也複雜難明。


    “師弟可有點難請呢!”羅玉坤似笑非笑,坐在正上方,端著一杯香氣四溢的清茶看著孤身前來的人。


    邵珩聽到背後尺素閣大門轟然闔上的聲音,四麵看了看,發現尺素閣內隻有他和羅玉坤二人時,麵上飄過一絲意外:“師姐這是何意?”


    “師姐?”羅玉坤見人已入甕,挑了挑眉道:“我不過順著試試叫你一聲師弟,你倒真敢喊我一聲師姐?”


    她不輕不重地將茶碗往桌上一扣,神情驟然轉厲道:“秦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獨孤星?!”


    羅玉坤此聲聲音不小,但邵珩卻已知尺素閣內禁製已開,外界決計聽不到內裏分毫聲音。


    “哦?”邵珩負手而站,施施然道。


    羅玉坤心中怒意更增,亦又一絲愕然:對方竟是沒有半點被她喝破身份的慌張之意。這令羅玉坤覺得有什麽事情脫出了她的控製。


    她見邵珩目光四顧,心中殺意大作,口中卻道:“你不用看了,在這尺素閣內,就是元嬰修士也逃不出去。秦修,我當真小瞧了你,真正的獨孤星在哪裏?”


    “夫人果然警覺。”邵珩撫掌輕笑,“不過你問獨孤星,夫人以為現下他會在何處?”


    羅玉坤沒料到他承認的如此幹脆利落,原本心裏的打算被她拋於腦後,決定先拿下這可惡小賊。


    朱唇輕啟,一縷如泣如訴的音調自羅玉坤口中發出,同時尺素閣內整片空間發出一陣陣動蕩,好似光影在不斷交錯扭曲著空間。


    不過呼吸之間,整個尺素閣內已麵目全非,一團一團銀火如花般綻開,兩道黑影藏在銀火中間,如毒蛇般襲向邵珩。


    邵珩一動不動,身上墨色長袍輕微晃動著,其上有銀星點點,好整以暇地看著驟然變色的羅玉坤。


    那兩道黑影依舊向邵珩撲去,快近身時邵珩方才勾了勾右手幾根手指,頓時那兩道黑影哀鳴一聲,仿佛是被什麽絲線般的東西切割,寸寸斷開,刹那間靈氣泯滅,“哐當”跌落地上,顯出真麵目——兩柄蛇形短劍。


    銀火團團圍住邵珩,邵珩伸手一點,銀火點點爆開,不傷他分毫,但是邵珩卻突然輕“咦”了一聲。他仿佛沒有看到羅玉坤看著自己仿佛見了鬼的樣子,皺眉道:“這是何物?”


    “你……你究竟是什麽人?!”羅玉坤指著他的臉大聲道。


    邵珩拂袖,尺素閣一陣波動,如流光溢彩,而後恢複成原來樣子。


    而邵珩形貌也發生了變化,既不是獨孤星的,也不是秦修的,而是邵珩自己的臉。


    羅玉坤驚駭的神情下,背後右手卻藏在袖子中,捏了一個法決,心中冷笑不已。


    但不久她便笑不出來了,因為無論她如何掐訣,對方都毫無反應。


    “夫人是在喚這隻奪魂蠱麽?”羅玉坤一抬眼,就見對方指尖停著一隻通身紅得晶瑩剔透的小蟲子。


    她袖中倏然滑出一柄團扇,劈手就打,全身卻突然一僵。對方如閃電般欺近她身前,數道看不見的絲線如天羅地網般困住了自己手腳及要害。


    羅玉坤耳邊聽到邵珩幽幽的聲音:“想來夫人還不知道,獨孤星之前已凝了元嬰。”


    羅玉坤整顆心徹底一墜,獨孤星必定沒什麽好下場。那如今生死皆在他人手中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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