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楓之所以落入獨孤父子手中,是因為早年探索某處上古修士遺址時撞上了在附近的獨孤驥。


    平天印,正是那古修士遺址中所獲得的法寶。


    此寶因威力攝人,想要祭起需長時間真元凝聚,故而並不適合臨場與人交鋒。但平天印這等大麵積、強攻擊的法寶,極適合宗門使用,故而獨孤驥取回此寶後,便放於幽離幻境中,憑此物鎮壓宮翎、海摩藏等囚徒。


    後來,錢楓因貪生怕死,不得不投靠獨孤驥,為安撫他肉身被毀、元神被禁,獨孤驥便允幹脆將平天印還給了錢楓。


    無論獨孤驥還是獨孤星,都想不到真正的天幻幽珠與幽離幻境之間的關係,也想不到錢楓憑借邵珩的幫助,竟避開了獨孤驥所下禁製逃離出來。


    獨孤星見到平天印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反叛之意徹底暴露,父親要殺自己。沒有獨孤驥的允許,錢楓如何離開幽離幻境?而邵珩能平安離開幽離幻境,想必是父親與羅玉坤早已成聯盟。


    真相如何,獨孤星再不可能得知。


    瀕危之際,他心中恨意如野草藤蔓般瘋狂生長,旋即又生悲涼:“我本該知曉父親手段……”


    此時此刻,獨孤星心中沒有半分後悔自己先有野心,而隻恨之前仍存惻隱未能及早動手殺了父親,才有如今下場。


    平天印已然發動,想要逃出生天已是萬難,更何況左右邵珩、飛廉仍在。


    不過獨孤星並未放棄,離寒笛劍猛然自爆炸開,與此同時一道黃色光芒自他身上發出,直逼壓將下來的平天印。


    離寒笛劍的自爆蕩開飛廉的攻擊,卻沒有阻擋平天印那下壓的趨勢。但那一道黃色光芒不知是何物,在平天印浩瀚壓力下速度竟不算慢,轉瞬就至那一方印虛影下方,輕輕一頂。


    錢楓臉色微微一變,他隻覺手中平天印下方傳來一股托舉的力量,驚呼:“不好!”


    平天印與黃色光芒相撞,獨孤星身上壓力明顯減輕,心中大喜,便決定瞬身逃離。然而,就在獨孤星想要逃離平天印籠罩範圍之時,他眼前出現了一道極細的刺目亮光。


    他想起邵珩的手段,不得不往旁邊躲去,哪知胸前突然一涼。


    邵珩手握月魂,那巨大光劍不知何時穿透了獨孤星的胸膛。


    在旁人看來,仿佛是獨孤星自己亟不可待地撞上邵珩放出的劍光上去。


    而獨孤星所看見的刺目亮光,隻不過是邵珩憑天幻幽珠所幻,在關鍵時候誤導了獨孤星。


    離寒笛劍自爆加上重創,那道頂住平天印的黃芒頓時黯然失色,輕飄飄地落開。平天印如山海般的壓力再度襲來,獨孤星自空中摔在地上。


    除了錢楓仍持平天印外,邵珩與飛廉也各自落地。


    此時,獨孤星胸口傷處鮮血淋漓,本命法寶的自爆令他內腑亦有重創。不過,就算如此,他仍在平天印下苦苦支撐著。


    他見邵珩信步走來,麵上竟還露出一絲笑意:“我爹連我都下得了手,你與羅玉坤又怎麽可能討得了好?”獨孤星竭力維持聲音平穩,“你既戀棧權力,為何不反過來與我聯手?還有你,錢楓,這些年來若沒有我給你提供靈藥材料,你修為如何能不降反升?我爹可不會如此助你。”


    錢楓麵上有些訕訕,心中暗道:“就算你過去待我還算馬馬虎虎,但是如今我自己也身不由己,更何況你們父子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可憐我脫離虎穴又入狼窩,始終不得自由。”


    錢楓隻覺自己倒黴透了。若不是遇到獨孤父子,天地間何處不可任他逍遙?


    想到這裏,平天印上壓力一贈,獨孤星頓時悶哼一聲,再開不了口說話,終於臉色徹底變了,目光流露出徹骨恨意。


    邵珩麵無表情地看著獨孤星,昔日高高在上的少宗主,瀕死之際終於放下顏麵和冷傲,反過來與他眼中的螻蟻討價還價了。


    “權力?”邵珩心中冷笑,抬頭看向月汐。


    此時此刻,稱呼她“琴兒”更為合適。


    琴兒雙手合於胸前,如蘭花般的手指交錯,麵上似悲似喜,緩緩走近獨孤星。


    獨孤星抬眼看著她與母親極為相似的眉眼,恍惚隻覺少女時的如覃立在身前。


    不過這恍惚隻有短短一瞬。


    獨孤星終究是獨孤星,自知必死,此時倒也平靜了幾分。


    “很……很好,你可以……親……親手替你娘親……複仇……”他艱難地吐著字:“當初……你娘親……走得很快……沒什麽痛苦。你要殺我,便……便也給我一個痛快吧。”


    琴兒麵上閃過一縷掙紮之色。


    她過去恨不得讓獨孤星受萬毒噬神之苦,嚐遍世間最惡毒的刑罰而死。此時,這個仇人淒涼躺在她麵前,她卻覺猶如夢中。


    獨孤星眼神閃爍,似還想說些什麽。


    突然,“轟”地一聲巨響,錢楓施施然走來,平天印則化作實體砸下,而獨孤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就在平天印下化為骨肉血泥,連元神也未能逸出一絲。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錢楓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見邵珩如炬般的目光射來,忙諂媚賠笑道:“平天印消耗太大了,再不殺了他,小老兒就要支撐不住了呀。”


    昔日的琴兒,如今的巫族月聖女,怔怔地看著地上那與黑泥融為一體的模糊血肉,臉色蒼白,意興闌珊。


    月汐抬頭,一雙妙目淚水漣漣,深深看了邵珩一眼,吐出一口濁氣,語氣鬆快地說:“大哥哥,多謝你。”


    巫族人心性純樸,少有心機。


    這些年來,雙方雖是聯手,自然互有補助。但月汐心裏明白,若沒有與邵珩重逢,若沒有他們多次以身犯險,想單獨引出獨孤星談何容易?


    更何況是殺他?


    今日一戰,全憑邵珩支撐、吸引了獨孤星注意,也是因邵珩的緣故,才有那錢楓老兒的相助,否則如今在泥地中屍首不全的,便是他們幾個了。


    邵珩剛對月汐點了點頭,就見南宮北鬥大踏幾步,如一陣風似的奔到他麵前。


    “邵珩!”南宮北鬥看著那陌生、平庸的麵容,語氣猶有一絲不確定:“真的是你麽?”


    “是我。”邵珩目光與南宮北鬥相接,猶豫了一瞬,方才取下天幻幽珠,露出了真實樣貌。


    南宮北鬥見到那熟悉的麵容,方才麵露喜色:“真是太好了!你消失了這麽多年,我們都很擔心。沈師兄要是知道我找到了你,一定會十分欣慰高興!”


    一邊說著,南宮北鬥一邊從懷中取出一枚傳書金劍,似乎就想給沈元希傳遞消息。


    哪知他剛舉起金色小劍,手腕就被人死死握住。


    南宮北鬥抬頭,撞上邵珩沉沉的目光,心中一凜,卻是想偏了:“邵珩,你該不會竟信不過我和沈師兄?”


    “自然不是。”邵珩搖頭,但阻止南宮北鬥的手卻沒有鬆開:“北鬥,若沈師兄知道了我在何處,他會如何做?”


    “他定會離……”南宮北鬥不用說完,他已明白了邵珩的意思。


    沈元希若知道邵珩在何處,一定會離開存微山前來南疆。


    這些年,沈元希一直未離開宗門一步,平日裏也與清寧、清靜真人在一塊處理宗門事物。他連住所都搬離了那人丁稀少的桃源峰,住到了戒備森嚴的歸元峰上。


    那些人鏟斷了玉泉峰一脈,下一步目標就是沈元希。


    他若孤身離開宗門,便是正中旁人下懷,甚至還能順藤摸瓜找到邵珩,期盼一網打盡。


    邵珩見南宮北鬥明白他的意思,便鬆開了手。


    “好!我不會在此時通知沈師兄,但是邵珩……你得告訴我你這些年為什麽會在星羅宗,你如今要做什麽?”


    邵珩皺了皺眉,伸手在空中虛虛一按道:“此事說來話長,北鬥,你我敘話不急於一時,你既然在此,之後我還有需要你幫助的時候。”


    說完,他轉向月汐:“琴兒,獨孤星已死,我不能在此地久留,有兩個人你見上一見。”


    天幻幽珠自發向前一撲,氤氳光暈中透出兩道人形虛影,正是宮翎與海摩藏。


    “這位是海前輩,是你曾經十巫之中的巫鹹大人;這位前輩姓宮,是你的親外公。”邵珩指著二人對月汐介紹。


    月汐聽完邵珩的話,呆在原地半響,看著宮翎隱約與自己相似的麵貌,方才對二老拜下。


    宮翎神情激動,伸出手想撫摸外孫女的頭頂,突然麵露悲哀。好在月汐看不見,他才道:“好,好孩子……”


    一旁看戲的錢楓癟了癟嘴,隻覺這爺孫相認的一幕十分礙眼。


    月汐拜過宮翎、海摩藏後得知他們隻能藏於天幻幽珠之內,無法離開,雖然有些失望,但她深信邵珩,故而沒再多問。


    “大哥哥,獨孤星已死,你為何不能久留此地?反正升月穀那邊估計才剛知道那什麽聖蓮是假的,你何必急於一時?”月汐說這話時,目光往飛廉處飄了一飄。


    “按照計劃,今日秦修已然戰死,我需假借獨孤星的身份返回星羅宗內。獨孤星不是默默無聞的秦修,我需盡早返回星羅宗在外駐地,強占先機熟悉上下。”邵珩絲毫不為所動,伸手取回天幻幽珠,安頓好宮翎、海摩藏,幻化成獨孤星的身材樣貌後,便招呼錢楓打算離開。


    飛廉自方才開始,便如透明人一般站著一言不發。


    在邵珩身影消失前一瞬,他方才抬頭,投去一道難以言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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