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覃啊……我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樣貌……羅丫頭,莫非你找到了她?”獨孤驥仿佛感受不到周圍那凝出水的沉寂,喃喃道。


    羅玉坤站起來後低頭道:“宗主,此物確實原本在……在如覃妹妹手中。但是您忘了麽?她已經死了,而後星羅令便下落不明了,這件事獨孤師弟應該告訴過您。”


    “哦對……好像幾年前有這麽一件事。星兒,是你殺了她?”獨孤驥仿佛在竭力回憶。


    獨孤星單膝跪下:“是。但後來孩兒並未在如覃身上尋到星羅令,更不用說天幻幽珠。孩兒不知,羅師姐從何處得來此物。”


    “稟宗主,我與如覃情同姐妹,您是知道的。但玉坤既然已跟隨宗主,那與如覃之情也已是過往雲煙。她既然已死,我隻望她魂魄安然,不再受苦罷了。隻是,玉坤自師弟處得知了她的死訊後,發覺她臨死前和存微山的一名弟子在一起,玉坤就猜想,宗門之物會不會被存微山的人取走了。”羅夫人一字一句地道。


    若邵珩在此,隻怕會心神震動。


    獨孤星眉眼微動,難得地浮現出一絲憎恨厭惡之意,顯然也想到了當年的事。


    不過,下一刻獨孤星又嘴角一勾,不露痕跡地冷笑。


    羅玉坤確實有問過他關於宮如覃死的事,他也順嘴提了一句當時那個存微山的弟子,卻沒有告訴羅玉坤,宮如覃還有一個女兒。


    “……玉坤順著那弟子身份查下去,卻發覺了一件有趣的事。”羅玉坤笑了笑,繼續道:“那名弟子竟然背叛了宗門,還觸發了存微山的絕殺令,從世上消失了。”


    “哦?”春秋子聽到這裏,饒有興趣地插嘴道:“哈哈哈,存微山也有今日?整天自詡名門正派,什麽正道執牛耳者,也不過如此嘛!”


    “春秋師叔說得不錯,玉坤也是如此覺得。”羅玉坤眼波流轉,輕輕一笑,繼續道:“玉坤繼續追查,發覺那弟子最後失蹤在雲夢大澤附近,而後來……金銀山就開始生有異象……於是,我派了弟子秦修前去追查,果然發覺那裏陷入幻象之境,分明就是天幻幽珠的力量所致。”


    羅玉坤的話,半真半假,卻幾乎差點觸摸到了真相。


    她上前一步,語氣真誠地對獨孤驥道:“宗主,您說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天幻幽珠遠離雲夢大澤而去,卻最終返回,落入宗主手中。”


    “哈!羅丫頭,真是會說話……”獨孤驥的笑聲從帷幕中傳出,複又低沉地說:“如覃丫頭……可惜了……”


    “羅師姐,敢問那名存微山弟子呢?”不知道獨孤星是想岔開話題,還是想起了那日漫天落下、砸在他身上的神雷,臉陰沉沉地問。


    “死了吧。”羅玉坤神情毫不在意:“金銀山上森森白骨,誰知道他是其中哪一具屍體?”


    “不必在意這等微末之人,天幻幽珠重返星羅,羅丫頭,你是首功。”獨孤驥的聲音帶著些許輕鬆之意:“你們剛開始,說什麽棋宗地盤不夠?星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幻宗的地方就是幻宗的,其他的……你另想辦法便是。”


    獨孤星神情難看,但是依舊同意了。


    “且慢!”羅玉坤急急上前道:“宗主,剛玉坤已經說過了,我雖是小女子,但也是一言九鼎的。昨日我確確實實答應了師弟,會借一部分地盤給他應急使用,您這話一說,倒像是我借著功勞來出爾反爾了!”


    “哦?”獨孤驥的聲音中有些奇怪:“你當真肯讓步?”


    “有什麽讓步不讓步的?棋宗也好,幻宗也好,歸根結底都是一家人,玉坤再怎麽不懂事,也知道‘同氣連枝’這四個字是何意思。”


    羅玉坤的話一出,大殿上的其餘人神情都十分怪異。


    星羅宗內部棋幻之爭綿延上千年,而如今,眼下弱勢的幻宗突出奇招,口裏卻說著“本是一家”的話,如何不讓人感到怪異?


    “費師叔,也是如此想的麽?”獨孤驥仿佛在問一個極為尋常的問題。


    “自然如此。”費案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整個大殿的人都聽清楚了。


    “很好!”獨孤驥似乎很高興,當即給幻宗、給羅玉坤賞賜了很多事物,包括宗門內庫的材料調動、十二地煞的人力調動等等。


    獨孤星神情變幻莫測。


    幻宗看似失去了地盤,卻借今日之事,從其他方麵得到了補償。


    可是,獨孤驥確實很高興。


    羅玉坤和費案聯手送上天幻幽珠,隻提出了些許物質要求,而且也合情合理,畢竟近年來幻宗確實有些凋零。


    獨孤驥早年其實也是出身幻宗的,再加上如今他已是星羅宗主,自然是要從多方麵考慮。


    星羅宗,從來不是隻靠一個棋宗就可以強盛。


    隻要幻宗肯真正臣伏於他獨孤驥,兩支分宗一起壯大,又有什麽不好?


    眼下看來,費案年事已高,羅玉坤孤掌難鳴但卻是伶俐之人,幻宗在消亡和臣伏中,看樣子選擇了後者。


    當然,表麵上其樂融融的星羅大殿,每個人內心裏究竟如何想的自然另當別論。


    獨孤驥的所有心思都被那厚重的帷幔遮擋在後麵,而獨孤星一向冷漠,麵上對著羅玉坤也無動於衷。


    羅玉坤看著那枚她師父傾盡一生心血煉製的仿製品被獨孤驥取走,心中驕傲之情油然而生。


    她知道,無論獨孤驥眼下是不是真的相信,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過段時間,他一定會相信。


    而星羅宗傳承至寶重回的消息,也定會傳開。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獨孤驥親口承認那是真正的天幻幽珠,那就是真正的天幻幽珠,旁人如何想,又算什麽?


    重要的是,羅玉坤清楚地知道了獨孤驥的心思。


    那是一個何等多疑之人,多疑到對自己親生兒子也會有所忌憚。


    為此,獨孤驥十分樂見於棋宗、幻宗繼續保持平衡。


    隻是,今日費案長老的態度有些讓羅玉坤捉摸不定。


    “莫非費長老這幾年……心思有些變化?還是說,他真的糊塗了?”羅玉坤心中暗暗想著。


    大殿上,春秋子正口若懸河地恭維著獨孤驥,瞿少英臉色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變幻,竟漸漸恢複了神采。


    “玉坤,雖說我已賞了你,但那些不過是都是些死物,你自己可還有其他要求,盡管提來。”獨孤驥大方地說。


    “既然宗主如此說了,玉坤也厚臉提了。”羅玉坤淺笑盈盈地說:“說來這珠子……是我一個記名弟子尋回來的,不如宗主就替玉坤賞賜賞賜他吧?”


    “就是那個叫秦修的?”獨孤星眼睛眯了眯,他自然是知道這麽個人,隻是從未放在心上。


    但是,今日羅玉坤提起來了,獨孤星才隱約察覺羅玉坤似乎不是一般看重對方。


    “是啊,原來師弟也聽說過。”羅玉坤瞥了獨孤星一眼道。


    “唔,那是該賞……”獨孤驥低低道,“不如就賞他……”


    “不如宗主就讓他晉升一位,替了原本風白的位置唄。”羅玉坤的聲音如清脆的銀鈴,砸在星羅大殿上。


    十一煞主臉色各異、麵麵相覷。


    赫特爾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春秋子瞬間漲紅了臉,瞿少英神情驚愕。


    費案依舊低頭壓抑著咳嗽,獨孤星沒說話,隻默默看著笑盈盈的羅玉坤。


    風白,是死在南疆的原煞主之一。


    這個空缺的位置,早有無數人覬覦,沒想到今日羅玉坤竟提了出來。


    費案的咳嗽聲愈發劇烈,劇烈到他不得不將頭埋在膝間。


    “唉……終究是老了……”費案心想。


    ………………


    墨心小築內,邵珩聽了前來傳訊的侍女的吩咐,起身朝尺素閣走去。


    “這麽快?”


    也不免邵珩訝異,前一日羅夫人才說要去麵見宗主,第二日下午就來傳喚邵珩,隻說明那件事有了結果。


    尺素閣內隻羅夫人一人。


    “夫人。”邵珩行禮之後,有意從羅夫人的神情上探聽些什麽。


    然而,羅夫人的神情有些奇怪,既稱不上高興,也稱不上失望,更沒有憤怒。


    “秦修,你為宗門立了大功。”


    “弟子不敢。”


    “沒什麽不敢的,你為宗主尋回了宗門傳承之寶天幻幽珠,這個大功非你莫屬。”羅夫人語氣很緩慢,又帶著些許意味。


    邵珩心道:“果然如此。”


    “風白那個煞主的位置,非你莫屬。”


    “多謝夫人籌謀。”邵珩剛要道謝,羅夫人卻阻止了他。


    “先別急著謝我,我說非你莫屬,但不是現在。”羅夫人再次恢複了平時的模樣,漫不經心地說。


    “莫非此事另有變故?”


    “那個位置早有人覬覦,我這半路截取,自然有人不快。”羅夫人笑了笑:“不過,也不必擔憂,宗主已親口承諾。隻要……你把之後的事做好……”


    邵珩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何事?”


    “具體事項尚未吩咐下來,但是……”羅玉坤目光忽而飄忽了一下:“想來,隻與南疆人有關。”


    邵珩心裏不知是喜是憂,沉默半響,終究問道:“夫人,為何宗主和獨孤長老一直對南疆巫族鍥而不舍?”


    南疆巫族一直被星羅宗打壓,無數弱小部族已滅亡,僅存少數躲藏在連雲山脈最南麵的深處。


    那裏蛇蟲遍地、環境惡劣,星羅宗許多弟子都死在其中,但星羅宗從未有所停頓。


    羅夫人輕飄飄地說:“那就隻有……宗主和獨孤長老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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