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持續兩、三個時辰,直到夜間方才停止。


    “邵大哥,你接下來還有什麽事麽?”上官誠泰直到現在依舊以舊稱稱呼邵珩,並未改口。


    邵珩看著上官誠泰憨厚卻關切的目光,近年來逐漸磨礪的冷硬的心微微一暖。


    “時如逝水,我已不是當年的那個邵珩,但誠泰卻依舊是誠泰。”他心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羨慕。


    “我本已打算回山複命,沒想到縉雲城出了那般事,又遇到玉虛山及方才的黑衣人,這才一路到此。至於之後……你們先前說要去的地方是地平關?”邵珩壓下心頭思緒隨口回答,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離宗之前,沈師兄曾言若有機會替他給亡母及早逝的小妹上一炷香,似乎距離地平關不遠?”邵珩想起臨行前沈師兄的委托,自己卻因一直奔波於各地而未能替他盡心意。


    “玄英已回山,想來師祖應會受到消息。縉雲城之事,牽扯不小,玉虛山定然不會就此罷休,天樞若貿然介入反而容易引起誤會。此事還需與師祖商議後再做決議,眼下不如與北鬥、誠泰他們一起走一遭,替師兄盡孝。”


    邵珩心中既定,見誠泰點頭確定確實為地平關後,便說:“我暫時無他事,不如與你們一起。”


    “太好了!有邵大哥在,一定就沒問題!”上官誠泰樂嗬嗬地說。


    南宮北鬥卻在一旁“哼”了一聲:“你要有事就自己去辦,我們也不是非你一道不可!”


    時隔數年,南宮北鬥桀驁之氣同樣未減,聽上官誠泰一心推崇邵珩,非要忍不住刺上一刺。


    邵珩笑了笑說:“是沈師兄曾提過地平關,我另有事要去一趟,不過是順路罷了。”


    南宮北鬥聽到此言,麵上神情方才恢複,未再開口。


    而寧青筠坐在角落裏,沉默不語,隻在邵珩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打量著他。


    如秋水般的剪瞳裏閃過一絲落寞,寧青筠垂首掩住所有神情說:“既如此,你們各自隨意挑一間房間休息一二,明日一起出發。”


    說完,寧青筠當先站起走了出去。


    邵珩微微皺眉。


    在他想來,此地頗為怪異,又荒涼無比,加上那黑衣人突然消失,為安全起見,最好還是四人聚在一起。


    但是,想到許是對方女子身份,有不便之處,隻對寧青筠的背影道:“寧師妹,那你自己小心,我就在此處,如有情況喚一聲即可。”


    寧青筠腳步頓住,背對著邵珩等人點了點頭,消失在夜色之中。


    風暴過後的夜竟出奇的晴朗,漫天繁星交織成一片星海,給這荒涼之地增添了異樣之美。


    寧青筠感受著習習涼風,目光一寸寸地掃過眼前的每一間房間、每一根雕欄,美目之中漸漸有幾分濕潤。


    在她腦海之中,此地並不是眼前這般冷清模樣。


    她還記得,那時候新漆過後的氣味和淡淡的楠木清香。


    這片小鎮,曾經也是綠草如茵,人來人往。


    這是她的故地,而他們避風的院落,曾經是她的家。


    十數年來,寧青筠是第一次回到這裏。


    她離開時不過六、七歲,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


    可是她還記得,記得當初的歡聲笑語,記得父母溫和的笑容。


    不知不覺,寧青筠走到一個房間門口,她推開斑駁的木門,看著裏麵陳舊的事物。


    牆邊及角落,布滿了蜘蛛網,因風暴過後,到處都是厚厚的積沙。


    這是她父母的屋子。


    那些塵封在回憶中的場景,斷斷續續地浮現腦海,寧青筠淚盈於睫,清冷的麵容仿佛碎裂開,卸下了所有防備。


    她伸手拂去桌上積沙,露出桌麵本來的顏色,心中既酸澀又茫然。


    突然,寧青筠目光凝聚在那張雕花木床邊緣之上,這種以特殊木頭製成的床,曆經十數年也未曾被蟲豸侵蝕,依舊保持的原有色澤。


    同樣的,那一抹顏色比別處暗沉許多的痕跡就顯得愈發清晰。


    寧青筠突然顫抖了起來,疾步走到床前,伸手觸碰那處痕跡,卻又好似被燙了一般迅速縮回。


    那一日的情景仿佛又重現了一般。


    她記得那天,父親遠行歸來,正與抱著自己的母親說話。


    突然遠處有喧鬧聲和驚呼聲傳來,父親那瞬間變幻的臉色,母親憂慮地目光,一切都清晰無比。


    之後,便仿佛一場噩夢。


    所有人的慘叫聲匯聚在一起,一聲聲砸在她幼小的心頭。


    母親使了手法讓她昏睡,並將她藏在這張床的床底。


    等她再睜眼時,卻發覺所有親人都死了,而她母親則死在床邊,鮮血流了一地。


    寧青筠想起當初一幕幕,心中恨意湧出。


    她醒後沒多久,蕭卓就出現在她眼前,帶著年幼的蕭毓。


    當時她沒想很多,甚至對他心懷感激。


    不僅是因為蕭毓當時友好的笑容,更是因為蕭卓幫忙掩埋了全鎮人的屍首。


    喪失親人後的寧青筠在昆侖山度過了一段還算快樂的時光,蕭卓多數時間並不出現,除了家中老仆外便是她與蕭毓相依為命。


    直到那一日,蕭卓發現寧青筠偷偷修煉而大發雷霆,幾乎立時要將她趕出昆侖時。


    寧青筠才開始懷疑一切,開始意識到,當日蕭卓的出現有多麽的不合情理。


    她的心思越來越重,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冷漠,恨意一點一點發芽直到遮天蔽日,再也無法同過去一樣與蕭毓相處。


    也許是那場慘烈急需一個人來揭曉答案,無論蕭毓如何解釋,寧青筠一心認為蕭卓為仇人,不信自己父母參與了謀殺蕭澤夫婦之事。


    在她記憶中,她的父母除了是這小鎮上最為體麵之人外,再普通不過,又如何能與修士相提並論?


    近年來她也曾反複想過,殺害父母及整個鎮的凶手究竟是不是那個驚豔了整個神州的青華先生。


    無論是或不是,蕭卓都成為寧青筠一心要超越的目標,令她在十幾年難熬的痛苦及仇恨中迸發出強烈的意願!


    要複仇,要脫穎於人,要爭人上人……


    想到這裏,寧青筠心中尤其煎熬。


    她坐在床邊,不知不覺握緊粉拳,長長的指甲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跡,卻感受不到疼痛。


    忽然,寧青筠心中一緊,眼神凝結在床頭。


    這床榻之上亦布滿灰塵,尤其多了許多因風暴而來的黃沙。


    但是床頭一個柱腳上卻隻覆著薄薄一層沙塵,而塵沙之下還有一個極淺的手指印記,帶著淡淡血色,仿佛剛剛幹涸。


    寧青筠霍然站起,赤霄紅鯉如蛇般盤繞在她身旁,散發著盈盈紅光。


    她動作有些僵硬地拂去那一層沙子,更加清晰地看到那個血手印。


    諸般念頭在寧青筠腦海中閃過,卻銜接不到一起。


    此間屋子在她的印象中,隻是與父母有關的回憶,卻無再多其他。


    寧青筠伸手握住那雕成蒼鷹模樣的床柱頂端,輕輕轉動。


    “哢嚓”,當機括聲傳來,那張代表溫馨的雕花木床上,床板緩緩移動,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道時,寧青筠周身血液仿佛被冷凍住了一般。


    長長的階梯直通向黑暗深處,那入口處的台階上落下斑斑點點新鮮血跡,顛覆了寧青筠對自家的全部印象。


    普通人?恩愛夫妻?


    寧青筠渾身劇烈的戰栗著,甚至聽得見自己牙齒之間“格格”的碰撞聲。


    蕭毓與自己爭吵時的話語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


    “你以為自己有多無辜?為父母複仇?那是不是我還要向你複仇?”


    “為什麽用假名?因為我那慘死在你父親手中的可憐母親複姓上官呀!”


    她當時說什麽?


    她說她父母絕不可能做出那種事,她說蕭毓被她那假惺惺的叔父騙了,她說她血口噴人。


    黑暗中,寧青筠目光既無助又絕望。


    眼前的一切,透露著她當年所有堅持如一場笑話。


    “不!不會的!就算他們不是普通人,也絕不會去害旁人!”寧青筠原本美豔的臉上此刻卻糾結成一團,時青時白。


    “可是……這血跡分明不過幾個時辰前留下的……也許就是邵珩追殺的黑衣人……”


    赤霄紅鯉如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高高昂起,熱浪一圈一圈、不斷散開。


    “那種人為何會知道連我都不知道的機關?”


    房間內桌椅禁不住寧青筠氣機劇烈的波動,撞擊在四周牆壁上裂成無數碎片,那雜亂無章的氣浪就如她心中不斷變化的糾葛一般。


    “如果毓兒說的是真的……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寧青筠痛楚地閉上眼,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心就如萬蟲啃噬一般。


    “咳!”寧青筠口中一甜,胸腔鬱氣隨著這口淤血似乎抒發了少許。


    略微冷靜下來的寧青筠,手中赤霄紅鯉從如狂龍亂舞到漸漸平靜。


    她看著那如巨獸之口般的漆黑通道,深吸一口氣就欲進入其中,卻突然聽見背後有動靜。


    邵珩沉穩冷靜的聲音如一汪激冷的泉水,令寧青筠頓住腳步:“寧師妹,發生了什麽事?”


    她回過頭,看見邵珩與南宮北鬥從驚訝到凝重的目光,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ps:原諒我今天10點才下班,但幸好還是一章碼完了。第三卷主要事件多、要表達出的信息更是不少,導致有些拖遝了。從明天開始盡量改、盡量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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