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嬉皮笑臉的青年上一秒還兀自樂開了花,下一秒就臉色一僵。


    “嗞啦!”


    此聲極為細小,幾不可聞。


    然而那青年麵色由幸災樂禍變為不可思議,目光下移看著自己肩頭衣衫突然裂開的一道細小口子,又抬起頭盯著邵珩。


    此時的邵珩正不緊不慢地伸手握住懸浮在自己身前的天機仙劍,劍上光華內斂,再無方才鋒芒。


    那青年雙眼之中頓時也流露出與同伴先前一樣的玩味目光來。


    “你……”他正想說些什麽,眼前卻突然出現一隻碩大的拳頭,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他的鼻梁!


    “嗷!”那嬉笑青年頓時俊臉皺成一團,一時間涕淚混合著鮮紅之色流了滿臉。


    然而那拳頭的主人並未收手,立馬對著那嬉笑青年的腹部又狠狠揍了一拳,從他驟然蜷縮的身體來看,那第二拳之力道沒有絲毫留情。


    “龍胤卿!你找死!”那被劉茂然稱作“劍域師叔”的青年臉色鐵青,一手提著那嬉笑青年的衣領,一手緊握成拳捏得“咯咯”作響。


    邵珩冷眼旁觀,隻單手持劍,看似隨意地站著,實際上身體卻繃得緊緊的。


    方才出手之人修為已是金丹,隨便一步便殺氣與劍意渾然一體壓下,如山嶽沉重。單從這點看,邵珩不得不承認,這位“劍域師叔”劍術造詣上竟還略壓清陽道長一籌。


    而另外一人應與他一樣均為凝胎期,不過修為更深厚些,看似嘻嘻哈哈,剛才卻能輕鬆將那“劍域師叔”撞開而不被對方劍意所傷。


    當方才邵珩與那劍域氣機相撞,看似風平浪靜,實際上兩人距離之間劍意勃發,牽一發而動全身,那龍胤卿突然一撞,看似魯莽,卻到底破開兩人對峙局麵。


    劍域及時收回氣機以防傷到同門,邵珩也半途收手,硬生生止住天機劍。


    不過邵珩到底是火候尚欠缺一些,未能收發自如,到底泄了一絲劍氣,自那龍胤卿身旁而過,才被對方發現了端倪。


    隻是,眼前情景卻令邵珩有些疑惑。


    不過眨眼間,那原本看起來沉穩冷靜的劍域仿佛被點著的火桶一般,暴怒地狠狠將同伴揍了個鼻青臉腫。


    身為玉虛山同門的劉茂然卻隻在一旁張了張口,竟沒有阻攔。


    劉茂然見邵珩目光存疑,訕笑了一下,到底鼓足勇氣上前道:“二位師叔……”


    劉茂然既然出言,劍域氣也消了大半,將自己嫡親的同門師弟如丟垃圾般丟在地上,整了整衣服道:“你們在這做什麽?”


    劉茂然上前恭恭敬敬地回答,邵珩從他們對話中才得知些許來龍去脈。


    這兩名青年自然都是玉虛山的內門弟子,且地位頗高,是玉虛山玄白真人座下弟子。


    玄白真人雖是女修,但劍術在玉虛山內首屈一指,比之玉虛山掌門玄一真人還更勝一籌,常年閉關少出,如今也不知是何修為。


    傳言玄白真人脾氣古怪,不喜收徒,座下僅兩名弟子——正是邵珩眼前兩人——都是掌門真人親自發話才勉強收下。


    一人道號“劍域”,同門之中倒多喚他“劍癡”;另一人名“龍胤卿”,便是如今剛被師兄揍成豬頭的家夥了。


    這兩師兄弟脾氣各異,一人性情冷漠,一人玩世不恭,若互不打擾也罷了,偏偏湊成了師兄弟,日日相見。


    於是,這兩人之間修為差些、輩分小些的龍師弟便常常受了些“苦頭”。


    當然,這些“苦頭”在旁人看來也是這師弟自己惹出來的。


    不過,龍胤卿看似極為閑散,但天資不錯,近來即將結丹,早兩年前就與師兄一起外出遊曆,準備結丹之事。


    近來,他發現少了一味草藥,才決定與師兄一起來附近的縉雲城看看,沒想到剛到城外先是發覺城內空虛,接著就察覺到有人似在爭執,上前一看發才現是門內師侄們與一陌生年輕人對峙著。


    “你是說縉雲城數十萬人一夜之間均已身故?”劍域眼神如利劍般刺在劉茂然身上,令劉茂然身體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而他身旁的邵珩卻仿佛未受到任何影響。


    劍域見狀目光一閃,收斂氣機再問:“有何憑證?”


    劉茂然將玉虛山如何得到消息、如何在此探查又如何遇到邵珩一起看了那黑色粉塵所形成的人形輪廓,以及城中無端多出的這大量粉塵等種種跡象說了一遍。


    隻是,劉茂然卻對邵珩懷疑此地之事與泉漓湖事件有所相關的猜疑隱而未言。


    “竟敢在我玉虛山附近放肆!”劍域不用移動,便已將周圍一切盡收眼底,知道劉茂然所言非虛,麵上流露出極冷的殺氣。


    “既讓(然)哩們在查案,又為什麽圍子這小夥子?”說話之人正是鼻青臉腫的龍胤卿。


    因他常年與師兄鬥智鬥勇、屢敗屢戰,對自己這副樣貌早已習以為常,也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邵珩心中雖覺怪異,但這幾年來早已鍛煉得麵不改色。


    那文海憋了許久,此時終於忍不住上前道:“兩位師叔明鑒!吾等奉命查明此城之變,整個城內隻有他一個外來之人,自稱是存微山外門執事,卻行事鬼祟,言語不盡不實……”


    邵珩聽著此人信口開河汙蔑自己,神色一動不動,仿佛對方說得壓根不是自己一般。


    劉茂然當著兩位師叔的麵又不敢隨意插嘴,隻好一副神色著急、手足無措的樣子。


    “哼!”


    文海正說得起勁,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如驚雷般炸響的冷哼,眼前頓時一黑,待恢複正常時就看見那傳聞中冷酷無情的劍域師叔一臉嘲諷地看著自己說:“胡言亂語!曲師兄有你這種弟子,當真是丟人!”


    龍胤卿抹了把臉,笑得牙見眼不見的,但是說出的話也一樣刺耳:“唉,我以為茂然就夠不機靈了的,怎麽還帶了個更不機靈的小的,這讓師叔我如何放心啊?”


    劉茂然老臉一紅,低下頭去。


    被兩位師叔連番指責的文海更是額上青筋暴起、渾身顫抖,不知是羞得還是氣的。


    邵珩顯然也沒想到這兩人竟會如此說。


    在他想來,就算對方沒有盡信文海所言,但至少會對自己有所懷疑,更不會當著他的麵羞辱自家弟子。


    “這兩人行事古怪,怕是不好對付。”邵珩心想。


    文海顯然年輕氣盛,氣得狠了竟還不顧劉茂然阻攔開口道:“敢問師叔為何如此說?就算弟子猜測不對,也是一心為了查明真相,師叔怎麽能牽扯家師?還幫著外人說話?”


    “說你不機靈,看來還是師叔我客氣了……大約隻能用‘蠢’來形容了,唉。”龍胤卿一臉無語的表情看著文海,配合他現下那張五顏六色的麵容,極為滑稽。


    龍胤卿一指邵珩說:“你說他是存微山外門執事?嗬嗬,區區一個外門執事劍術造詣就可硬頂你劍域師叔的‘重巒疊嶂’第一式甚至還有反擊之力,那你師叔我們兩個幹脆回猊刹府抹脖子算了!哦不!不止我們兩個,怕是師尊、掌門真人都要……”


    “閉嘴!”劍域聽龍胤卿說得不像話當即斷喝止住了他。


    龍胤卿回過神來自己方才提到師尊及掌門,到底有所顧忌,隻笑眯眯地,一臉不懷好意地對邵珩說:“小夥子!你瞞不過我的,速速從實招來,你是存微山哪座峰弟子?與你們朝陽峰的師姐妹們可熟?”


    “你不要理他!”劍域狠狠瞪了龍胤卿一眼,又冷冷看著邵珩道:“你身懷上等劍術,劍意醇正浩然、正氣自生,自然不會是那小子口中的宵小之徒。這天下也沒幾個人敢冒稱存微山弟子,你師父是誰?”


    邵珩本也沒有打算刻意隱瞞,今次來此地也未曾易容改裝,隻沉默一瞬就雙手握住天機劍劍柄,使劍尖朝下拜了一拜。


    這一拜卻是劍道中人晚輩拜前輩的方式,算是正式之禮。


    “晚輩邵珩,玉泉峰清言道長座下。”


    此言一出,劍域與龍胤卿同時雙眼一亮,劉茂然一臉驚色,那文海卻露出幾分驚怒交加來。


    “原來……是當年‘天星劍’的弟子,我說呢……”劍域雙目亮得出奇,甚至有一絲蠢蠢欲動。


    “哦喲,我果然沒猜錯!”龍胤卿撫掌一笑。


    邵珩見對方已無誤解,在此地又耽擱了許久,隻想盡快脫身,便說:“兩位前輩既然已知晚輩身份,不知可否讓晚輩先行離去?此間之事,尚需匯報晚輩師祖。”


    “自然可以。”劍域嘴角牽起一絲笑容。


    邵珩鬆了口氣,便打算告辭。


    哪知劍域右手一翻,掌心浮現一柄銀色仙劍,笑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尚需接我三劍!”


    話音剛落,劍域左足一踏,右手持銀色仙劍在身前平平一劃,一道弧形劍氣猛然蕩開,形狀若月牙似流水,威勢卻似九天之水倏然倒灌奔流而下,攜著重重氣浪,朝邵珩襲去!


    邵珩背後一寒,下意識足下接連動了三下,以踏月摘星之步在場間急速後退了三丈,卻仍未躲開對方攻擊範圍,不由麵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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