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公子手指一動,漫天煙火伴隨著一閃而過的晶芒緩緩消散,收回折扇後,他看著眼前這個佝僂著身的“胡塗”老頭,微微一笑道:“此地不便。”


    “胡塗”立即道:“是。請少統領隨我來。”聲音雖然依舊有些嘶啞,卻少了先前猥瑣的強調,隱隱透露出幾分年輕。


    “隻是這些人……”


    幽公子掃了眼地上屍首,眼中閃過冷意:“烈老怪的傷口處理一下,別讓人看出是你這個胡塗老兒所為,其餘的……過會自有人處理其他。”


    “胡塗”聞言立即明白了,笑道:“少統領放心,屬下本就用的不是這胡塗老兒本來的法器。”


    幽公子點了點頭,兩人再不遲疑,迅速離開了原地。


    在他們離開之後大約一盞茶時間,自縉雲城方向而來三名黑衣人,循著蹤跡一路到此,看見地上王雄三兄弟屍體上幹淨利落的傷口,及周圍煙燒火燎過的爭鬥痕跡,都昭示著此地方才短暫但凶險的鬥法。


    三名黑衣人細細查看了一番,又發現了烈老怪的屍體,目光中均微含驚訝。


    “老大,你看……”


    其中一人道:“別多說,迅速收拾幹淨,回去再說。”


    “是!”


    三名黑衣人極為熟稔地將屍首處理幹淨,地麵恢複幹淨無一絲血跡。


    當除了周圍幹枯傾斜或斷裂的樹枝外,竟再看不出一絲鬥法痕跡後,這三人迅速沿著來時的路再次消失。


    “胡塗”在此多年,對縉雲城附近地形自然遠比幽公子熟悉得多,在他的帶路下,兩人在一處極為隱秘的洞穴。


    胡塗一改之前模樣,動作極為利索地布下三道陣法,擋住洞口,方恭恭敬敬單膝跪下:“屬下玄英,拜見少統領。”


    “玄英,雖然此前通過暗線與你聯係,但你應從未見過我,為何認定幽公子就是我?”白衣公子將折扇一下一下打著掌心,慢悠悠道。


    “屬下雖然從未見過少統領這般打扮,但地卯曾提前告知屬下,少統領會以‘幽公子’身份前來縉雲城,是以玄英知曉。”


    白衣公子輕笑一聲:“原來是地卯那個小子漏得口風。”一邊說,一邊伸手將做“胡塗老兒”打扮的玄英扶了起來,另一隻手握著折扇以扇尖朝自己檀中附近一點,就見白衣公子整個人身形拔高了幾分,麵部一陣模糊,露出了另一張與先前截然不同的麵容來。


    此前“幽公子”的樣貌已算俊俏,但此刻顯露本來麵目的青年更勝三分,先前那些風流中帶著邪魅的氣質一掃而空,眉清目秀、清雋異常,尤其一雙鳳目炯炯有神,如夜空明亮的星辰。


    青年依舊白衣,卻少了先前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紈絝之味,多了一種如蒼鬆勁竹般的挺拔,隨意一站便如一柄利劍,卻偏偏另有一種儒雅意味,溫潤如水。


    玄英目中閃過一絲讚賞,態度愈發恭敬了幾分。


    “你不必如此,你我均為宗門做事,少統領的稱呼不過是師祖和師尊抬愛,你稱我邵珩即可。”先前那一擲千金的幽公子,卻正是邵珩。


    “屬下不敢。”玄英說完就見邵珩神色,顯然是心誌極為堅定之人,但他對老峰主及前統領極為尊敬,眼前之人雖然年輕,但從其他同僚的話裏及這些年來所聽到的消息,都令玄英對此人不敢怠慢。


    想了想,玄英笑著試探道:“少統領既然化名‘幽公子’,不如就讓玄英喚一聲公子吧,也免得明麵上或私底下出了紕漏。”


    邵珩並無不可,點了點頭。


    玄英與邵珩談了幾句,又道:“……那烈老怪眼睛倒是毒辣,公子已然改換了手法,但卻仍被他看出是‘隕煞’痕跡,莫非此前公子曾與之交過手麽?”


    邵珩搖了搖頭:“沒有,不過一年前我於滇西接下的某個單子中,曾與他有一麵之緣,大概當時此人曾潛伏在側,我未曾察覺吧。”


    玄英眼角瞥了一眼邵珩清雋的相貌及溫和的神態,與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隕煞”大相庭徑,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心中敬畏的同時更想到:“都說少統領年紀輕輕,不僅在宗門年輕一輩內首屈一指,就是這易容之術也是出神入化,果然如此。”


    年紀極輕,這些年來接下統領之位後,親身涉險,更是化名喬裝投入黑暗之中,以殺手身份手染無數惡賊鮮血,然而玄英看去,除了那雙星眸中偶爾流露的精芒外,周身上下竟無絲毫煞氣,不僅說明邵珩心誌極堅,其道家涵養功夫也是一等一。


    不過,想到方才情景,玄英略有隱憂:“公子‘隕煞’之名,神州之中已小有名氣,怕是早就有人想打公子的主意,曾探查過一二。方才公子雖然變了手法,但底子裏到底用了‘隕煞’的手段,烈老怪能察覺到,旁人也未必就聯想不到……”


    “無妨。”邵珩沒有絲毫介意:“幽公子的身份本就隻是替‘隕煞’找個遮掩罷了,目的是亂人耳目。雲來閣本就未查明幽公子的身份來曆,警惕之心過重,對之後行事不利。但若他們發覺‘幽公子’實際上是‘隕煞’這個獨來獨往做些殺人取錢交易的殺手,一方麵對方自以為掌握我的身份,降低防範,另一方麵……縉雲城內高手不少,就算雲來閣自身人手不足,又為何非要找我這種外人?”


    玄英臉色一變,低聲道:“他們是想目的達成之後,殺人滅口?”


    “看來,我原本打算借此機會接近雲來閣的目的要打幾分折扣了。”邵珩若有所思道。


    “玄英失策,令公子涉險。既然借雲來閣的渠道查探那背後之人的目的無法達成,公子還是盡早離去為妙,不必親身涉險。”玄英心中後悔。


    他化名“胡塗”埋伏縉雲城多年,早發覺雲來閣不對勁,但雲來閣上下如鐵桶一般,極少動用外人,看似門戶大開迎八方賓客,但實際上旁人隻如霧裏看花,探不清其深淺。


    這次雲來閣暗地裏有所動作,玄英竭盡全力、使盡手段獲知雲來閣內竟不知為何人手不足,需尋幫手去辦一件大事。


    玄英一得知此事,立即傳訊門內聯絡之人,想借機打入雲來閣內。


    沒想到,身為天樞統領的邵珩竟親自前來,更沒想到雲來閣行事如此狠絕。


    邵珩雖然年紀輕輕繼任天樞統領,以他目前修為已是了得,但玄英心中到底擔憂,所以立即勸阻了起來。


    “我已動了手,方才故意露了‘隕煞’的痕跡,且不說隕煞這個身份我還大有用處,若退卻則對日後行事不利,另一方麵,雲來閣此次行動極為難得,我親自前來,就是想探出更多消息。玄英,此事我已決定,不必多說。”邵珩麵色溫和,語氣卻堅定:“你先想辦法回到縉雲城,後日我會赴雲來閣之約,你且耐心等待我消息即可。”玄英見他神色,也隻能同意。


    “等等,這些都是方才拍賣會上拍下的事物,都是些材料,你且拿去處理,或售於黑市,或傳回宗門,皆由你看著辦。”邵珩取出一個儲物袋交給玄英。


    玄英接過下意識一看,均是邵珩這段時間偽裝幽公子所得之物,隻是未見今日引來烈老怪的那顆淨火琉璃石。


    玄英也不以為意,收好東西後,行了一禮,便裝作一副受驚後倉皇逃走的模樣回了縉雲城。


    洞內隻餘邵珩一人後,他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麵部,旋即回神,眼神深沉,似陷入思考。


    距離自存微山那次真傳之選後,已經過去四年半的時間了。


    邵珩先是和沈元希一起明貶實褒的“受罰”於摩崖雲海整整一年,出關之後便被師祖太皓真人帶至歸元峰掌門真人處,得知了玉泉峰暗地裏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存微山人丁不算多,是神州眾所皆知的事實。


    然而,暗地裏卻隱藏著一批精英弟子,給予稱呼“天樞”,以“天地玄黃”區分,人人以代號稱呼彼此,如玄英便是玄字隊之人。


    這些人每人皆擅長奇技淫巧,或善於隱匿,或善於跟蹤,或善於經營,或善於刺殺,多數在神州各地,隱姓埋名為存微山做事。


    天樞之統領,曆任由玉泉峰一脈弟子擔任,是以,歸元峰、玉泉峰乃是存微山一明、一暗兩個最為重要的傳承。


    太皓真人擔任玉泉峰首座,雖統領天樞,但其身份、修為都不甚方便。


    邵珩的師尊清言此前擔任過統領一職,然受傷之後也隻能暫退,無法外出,如今更是閉關。


    泉漓湖一事發生後,掌門真人有感於神州即將麵臨大事,需早做準備,便起意邵珩接過天樞統領之職,由沈元希在門內接應配合。


    一方麵,天樞下眾人雖有太皓真人及清言勉力領導,但許多事情一來一回請示常常錯過時機,近年來好幾樣事物停滯不前。邵珩接任後,雖然其修為不高,但易於隱藏,方便便宜行事。


    另一方麵,邵珩於摩崖雲海之內借靈風洗禮突破桎梏,修成九九八十一口真氣自發築元,甚至一舉達到築元後期,憑借遠超旁人的真氣數量,他在外行走自保能力已無需擔憂。


    離開存微山,也正好讓邵珩再次曆練一番,一邊處理天樞事物,一邊穩定心境,為之後凝胎做打算。


    而邵珩則更是有借天樞力量,探查千幻所說的組織之事及泉漓湖底那個黑衣人的事情。


    千幻死前留下的東西當中,邵珩以星羅令——即天幻幽珠學習如何變幻容貌,又修習了那《幽幻經》中的幽妙隕光六指。


    當年宮如覃憑借天幻幽珠創下“千幻”之名,邵珩以此物變幻身份極為便利,且根本不懼旁人察覺,那雲掌櫃想探查幽公子骨齡,也完全被天幻幽珠瞞下。


    而幽妙隕光六指則給了邵珩對敵手段,此道法確實如它所言,威力十足,邵珩僅成功修習了第一層後,便不知不覺間創出個“隕煞”的名頭。


    如此,他幹脆多數時間皆以“隕煞”殺手之名在外行走,接了不少單子,死於他指下的皆是惡貫滿盈的修士。


    此前那王雄三兄弟,邵珩也早有耳聞,此三人於縉雲城內橫行霸道,甚至逼死許多普通人,這才下手毫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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