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先前閉目的太微真人緩緩吐出一字,竟是許了沈元希方才所求。


    此言一落,清靜道長抱劍的手微微顫抖,而清寧道長則急急上前一步,語氣焦急:“師尊!”


    太律真人嚴肅的麵皮抽了抽,饒是他修行多年也是止不住的怒意湧上心頭,看著丹鼎派中幾人的目光就越發帶上幾分銳利,令馬無季都差點承受不住威壓。


    寒明大師勸了一句後見存微山掌門都已開口,便不再說什麽,隻閉口不言。


    流月居士目光中含著微微惋惜,心中盤算著之後不如留下些慈雲齋的療傷聖藥,也算盡心了。


    突然,存真殿中央傳來一人聲音。


    “弟子邵珩,願替沈師兄擔一半透骨釘之罰,還請掌門真人、太律真人成全。”


    邵珩恭恭敬敬拜下,跪在沈元希身側。


    “師弟不可!”沈元希臉色大變。


    這不是方才師兄弟之間或是同門之間的擔保,而是八十一枚透骨魂釘,邵珩無論言語或是表情都說明他是認認真真在請求替他擔一半刑法,而並非隻是說說。


    太律真人心中本就不高興,看邵珩在此時如此說話更是有些惱怒,將之前對其剛留下的好感頓時一掃而空。


    隻聽太律真人冷哼一聲:“怎麽?你是當我不敢罰你麽?存微條例,如何許你隨意承擔?”


    太皓真人蒼老的目光緊緊盯著邵珩,眼中也有些許怒意,卻並未開口。


    “弟子魯莽,但沈師兄分明被人冤枉,卻需以此透骨魂釘之刑證明清白。弟子既然先前願以身擔保,如今自然也需一同受罰。”


    邵珩目不斜視,沒有在太律真人那巍峨如山般的目光中退卻,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弟子不敢對宗門有任何不敬,但弟子心甘情願與師兄一同受罰。”


    沈元希心中感動不已,聲音微微顫抖:“師弟,你何必如此?”


    一旁的周子安臉色略有些難看,想上前卻被自己師尊以眼神攔住。


    此時,雖不知掌門如何作想,但邵珩此舉確實激怒了本就憋了一肚子氣的太律真人。


    以清豐道長對太律真人的一貫了解,若無掌門真人製止,怕是會直接讓邵珩與沈元希都各自受那八十一枚透骨釘之刑。


    周子安若跟上,估計也討不了好。


    身為周子安的族中長輩及師尊,自然不會讓周子安再去出頭。


    至於周子安自己,心中怕是也有幾分猶豫。


    透骨釘入身,一個不好便道基全損,重者身死魂消,如此冒險之事,實在不是他周子安的行事風格。


    太律真人雖然發怒,但看著下方兩個跪得筆挺的年輕人,心中到底還有幾分理智,正要嗬斥邵珩幾句,讓他退下,就聽見一個女子聲音響起:“弟子寧青筠,願與二位師兄一同領罰。”


    眾人定睛看去,那一身青衣緩緩抬頭,露出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麵容,纖細身姿跪在邵珩、沈元希一旁,語氣清冷、麵色堅定。


    邵珩沒有想到她會在這種場合之下也站出來,心中既詫異又感動,之前對她種種看法皆消散了幾分,才發覺此女冰冷的表麵下依舊有一顆不輸他人的火熱之心。


    “掌門師祖,弟子也願與沈師兄一同領罰。”南宮北鬥麵上先是閃過掙紮,隨即也一同跪下。


    “好好好!你們幾個是一起逼迫宗門麽?”太律真人氣得胡須發顫。


    這些弟子莫非以為是他想罰沈元希麽?一個個竟然都敢當麵忤逆,是以為存微山弟子不多來以身脅迫他麽?


    “那你們就都各自領八十一枚透骨魂釘!”


    太律真人的話落地後,存真殿內瞬間靜了一靜。


    南宮北鬥臉色微白,邵珩與寧青筠麵色不變,而沈元希則目中微微含淚。


    本來隻做一個透明人的太皓真人輕咳了一聲:“師兄。”


    而在場的清寧、清靜等“清”字輩弟子紛紛跪下齊聲道:“師叔(師伯)三思。”


    流月居士柔柔道:“太律真人息怒,這些孩子也是好心,莫要怪罪他們了。”


    馬無季簡直要瘋了,上前一步深深拜下道:“太微掌門、太律真人、太皓真人,此事尚未查明,無論是沈賢侄還是邵賢侄或是其他人都不應受罰,若要罰,還不如罰我管束弟子不利吧。”


    “貴派之事我存微不便多言,同樣,我存微山如何處罰弟子也不用旁人置喙!”太律真人實在是有幾分惱了丹鼎派。


    礙於兩家顏麵,他怕是更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


    馬無季有氣也得強忍,說起來他丹鼎派怕也是被人設下了陷阱,但此時此刻,無論太律真人說什麽,他也隻能受著。


    沈元希有些艱難地吸了口氣,此前突然被帶入此地,突然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他都還算平靜。


    就算自己提出願領透骨魂釘之罰時,也是七分憤懣、三分冷靜。


    邵珩察覺到此事背後的異樣,他這個局中之人更是看出了幾分。


    領罰,為的就是快刀斬亂麻,打亂對方布局,讓所有危險都僅僅止於自己,而不會牽連到師尊及掌門。


    然而,邵珩的舉動,卻令他第一次感覺手足有些發軟。


    說起來,自認識邵珩以來,多是自己這個師兄給予他幫助。


    兩人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一直深覺脾氣相投,如今看來,果然不是手足卻勝似手足。


    太微真人看著下方的幾名弟子,溫和睿智的目光如春風般掃過每一個人的身上:“雖無其他證據證明是元希所為,卻也無證明不是他所為。既然已決定以透骨魂釘來證明自己清白,那便不會更改。旁人待受……存微山也有次先例。邵珩,我知你如何入門,你與元希交好我也明白,我隻再問一次,你方才所言是為讓我收回成命,還是真心替受?”


    “弟子不敢違背掌門所命,是真心願替師兄受罰。”


    閱人無數的太微真人微微點頭:“好,你便替他受三十二枚透骨魂釘吧。”


    太皓真人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清寧歎息著閉上了眼睛,清靜目光從一開始的略微激動到平靜,嘴唇微動便要說些什麽。


    清文觀察到清靜神色,便知他想什麽。


    他這個師兄與沈元希情同父子,此時此刻還會說什麽?


    自然是以他師尊的名義替弟子再擔一部分。


    清文麵色焦急,嘴唇微動,大著膽子急急傳音了幾句。


    清靜聞言身體停住,眉宇間閃過幾分不認同之色,隻極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就打算上前稟報掌門師尊自己的打算。


    就在這時,潘曉雲仿佛如夢中驚醒一般,尖叫著:“不行!不能罰他!”


    她撲到殿前,臉色蒼白地說:“不要罰他,不用罰他。昨夜他後來都與我在一處,他不會有機會去什麽藏書樓……不……不,甚至都不是他,是我認錯人了……求求你們,不要罰沈……不要罰沈師兄!”


    聲聲哀求如杜鵑泣血,響徹在存真殿內。


    字字句句皆發自肺腑,令邵珩心中歎了口氣:潘曉雲是當真對沈師兄情根深種,隻可惜卻是一段孽緣。


    沈元希看著身前那個哀求的女子,目光複雜,微帶憐憫。


    潘月華見存微山如此決斷,知曉自己之前想借存微山聯姻之事鞏固地位的謀算落了空,而與歐陽家結親之事也化為烏有,心中不滿之極。


    又見自己侄女如此不爭氣的樣子,神情更為刻薄,不顧當眾上前一把扯起潘曉雲直接嗬斥道:“瞧你是什麽樣子?人家都不認你,你還幫他說好話!什麽名門弟子,敢做不敢當!我看這罰也不過是說說罷了,這個地方上上下下抱成團呢,還要你求情!”


    “你說什麽?!”清戒道長方才被暗算已經十分惱怒,如今潘月華在自家掌門及師尊麵前大放厥詞,立即出口怒道。


    “怎麽?還不讓說麽?你們既然不願承認,擺出一副自己受了冤屈的樣子,不就是在說我家曉雲誣陷你們的得意弟子麽?什麽透骨魂釘,我看不過是掩耳盜鈴!有人證有物證,又無旁人證明你不在場,分明就該按私闖禁地之罪處罰,加上還誘惑他人,更是誘奸之罪!這樣的人不廢除修為逐出師門,果然不愧是存微山!”


    潘月華越說越囂張,越說越肯定,說到最後更覺自己沒有錯,壓根不理會馬無季那要吃人似的目光。


    沈元希麵上湧起一抹潮紅,身軀筆直卻僵硬著。


    邵珩霍然抬頭,目光直直看向潘月華,毫無避讓。


    那目光好似劍意一般射出,如同浩瀚星空驟然壓下,深邃如萬年沒有漣漪的幽潭。


    漆黑的瞳孔仿佛一個漩渦,令潘月華渾身一冷。


    她堂堂金丹修士,竟被一個小輩的目光駭住,待反應過來後更是惱羞成怒,冷嘲熱諷道:“存微山勢大,連小輩都敢如此無禮麽?怎麽?我說的哪裏不對?想替你師兄洗脫冤屈,就找出證據來啊?瞪我又有什麽用?”


    潘月華言語雖然粗魯,但卻切在要害。


    沈元希雖自願領透骨釘之罰,但在有心人眼中依舊會說存微山有心偏袒。


    哪怕寒明大師和流月居士以及玉虛山的陸劍三人心中認為沈元希是無辜的,卻也無法反駁類似潘月華這種有心詆毀存微之人的話語。


    “誰說沈公子沒有證人?”突然,存真殿外有一陌生女子清亮的聲音傳入殿內,“我與我家小姐就是證人!”


    清文道長眼睛一亮,抬頭看向門外,露出幾分期待之色來。


    ps:預祝大家元旦快樂,2017年快樂!年底事情實在太多了,不好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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