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萬法門那人逃竄時並未分辨方向,邵珩兩人此刻想要在黑暗之中返回足跡消失之處,亦有些困難。


    邵珩先前用來照明的定風珠隨著蕭毓落水的同時也一起失蹤,此刻僅依靠肉眼以及神識來判斷前後情況。


    泉漓湖底這個神秘之地道路縱橫交錯,神識作用有限,方才為防止萬法門那人逃走,邵珩對周圍情景並未十分留心觀察,此刻也隻能放緩腳步嚐試尋找原路。


    “自我醒來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也不知道毓兒眼下身在何處。糟糕的是,北鬥和水師姐又出了那般狀況,這樣……我何時才能去找毓兒?”


    邵珩心裏暗暗隱憂,卻隻能按住焦躁繼續走著。


    寧青筠不發一言地走在旁邊,因靠得較近,邵珩鼻尖一直嗅到一縷極淡的幽香,那幽香似梅如蘭,卻又有些不同。


    似有若無,混合著道路中濕潤沉悶的空氣,幾乎完全被掩蓋了一般。


    兩人沉默地想要原路返回,然而周圍情景卻越來越陌生。


    邵珩頓住腳步,或許是地下空氣流通不暢,他隻覺得此刻心中氣悶,想停止這般徒勞的行動,靜心思考一下該如何應對。


    就在這時,腳下地麵突然劇烈彈跳了一下,遠處有一聲嘹喨高昂的聲音如短促的鳥鳴聲一閃而逝,卻化作無數回音響徹在通道之內。


    與此同時,邵珩靈台當中感受到了一股灼熱,似什麽東西在腦海中燃燒一般。


    泉漓湖底雖有細小靈脈經過,但在這密不透風的地下元氣卻十分稀少。


    然而,剛才那短促的清鳴聲響起的同時,邵珩感受到了此刻位於他西南的遠處,有一道奇異而清晰地元氣波動。


    地動、清鳴、元氣波動……


    在這個傳聞是上古遺跡的地下,如何不令人聯想到上古遺寶之上?


    寧青筠聽到那聲鳴叫時就眼睛微亮,隨後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南宮北鬥曾挑戰過各峰師兄。”


    “什麽意思?”邵珩皺眉道。


    “他雖然和我們同一時間入得內門,但是你別忘了,他還是南宮世家的人,論修為、術法、底蘊都比你我要強。方才的動靜如此明顯,以他脾氣,定然會循著剛才聲音來處找尋出口。我們朝西南方找找,或許那邊令有機關也說不定。”


    “你也說是‘或許’……北鬥的劍術以及自保能力我自然相信,但此地機關重重,萬一有什麽陷阱令他和水師姐都無法行動,又該如何?”


    寧青筠雙目晶晶之色微微黯淡,邵珩的語氣不過尋常,但她卻覺察出了對方的一絲慍意。


    她盡量語氣平靜地問道:“那麽……眼下又該如何?返回之路已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你又想從哪裏尋找他們的行跡?”


    邵珩本在心底思索,聞言先是一怔,隨後風目眯起,眼神如電般射在那張奪目的麵容之上,半響方才開口,卻語氣冰冷道:“你說的不錯。”


    說完邵珩轉身就朝方才元氣異動的方向走去,絲毫沒有等待寧青筠的意思。


    寧青筠臉色微白,身軀也微微一晃,卻終究看著邵珩的背影什麽也沒有說,隻緊咬下唇,跟了上去。邵珩心中似有一個滾燙的東西在不停來回熨燙著心髒,接連不斷地陰謀、詭異可怖的累累白骨、失去蹤跡的夥伴還有莫名其妙出現的“異寶”,一連串的種種已令邵珩有些疲於應對。


    寧青筠說的確實沒錯,在迷失返回南宮北鬥和水芳芷行跡的地方後,他們眼下確實隻能孤注一擲,嚐試朝那發出異狀之地碰碰運氣。


    然而,邵珩卻從寧青筠略微急切地語氣中察覺到了什麽。


    方才異狀時,邵珩靈台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灼熱之感,隻怕身為火元之體的寧青筠感受愈發明顯。


    雖然,寧青筠語氣如常,但邵珩依舊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極為隱秘的熱切。


    他想到與之結識以來的各種短暫相處,無論是在邑都時的不通人情的固執,還是外門大考時的斷然下手,都令邵珩心中對其產生退避三舍之心。


    “罷了。”邵珩不過轉瞬一想,便壓下氣悶之意,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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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陸濟大喝一聲,千帆劍劍尖之上凝聚一小團真氣,蓄勢待發。


    陸濟等人在地下行了許久,遇到了好幾波妖物、鬼物,數人皆接連與敵戰鬥了幾場,神情皆有些疲倦。


    然而陸濟出聲厲喝之後,周子安、上官誠泰乃至於看起來像是受了些許傷的司建弼都立即足下一點,手中各自法器均不約而同亮起,目光警惕。


    他們幾人也是聽到方才那嘹亮短促的鳴叫聲後,決定往此間一探,半路上寂靜無比,沒有再出現任何妖物和敵人。


    然而就在剛才,陸濟卻聽見前方黑暗中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奇異聲音。


    “陸師兄?”周子安皺眉詢問。


    自陸濟受傷回歸之後,存微山又遭遇魔門偷襲而棄舟入林,陸濟身為弟子當中唯一的築元弟子,在勉強治好體內傷勢後,一力單挑起了照顧師弟師妹的重責,替李灃泰分擔了許多壓力。


    可以說,若無陸濟當機立斷整合弟子來配合李灃泰應敵,隻怕存微山眾人此時也無法得保完整。


    加之入得這泉漓遺跡以來,雖然一開始遭遇大批的噬金三尾蠍導致與其他人分散,但之後陸濟依舊可謂是竭盡全力護衛剩餘師弟,不顧周子安勸阻堅持帶傷走在最前,承擔著最龐大的風險。


    雖然周子安與陸濟往日不過點頭之交,之前也覺得此人於弟子中有些沽名釣譽、極重名聲,甚至有些工於心計。


    但經此一行後,周子安卻對其改觀不少。


    所以此刻見陸濟又嚐試獨自上前查看,不由有些擔憂。


    “無妨,雖然有些不對,但我覺得沒有危險。”陸濟擺了擺手。


    話雖如此,但他也並未收回凝聚在千帆劍上的真氣,緩緩走了過去。


    隻見拐角後的黑暗角落之中,有一團黑影在微微晃動著,那窸窸窣窣之聲,正是這黑影所發出的。


    陸濟湊近一看,那黑影分明是一個蜷縮成一團的人,而那窸窸窣窣聲正是那人不斷地瑟縮發抖所發出的。


    隨著陸濟靠近,他聽到那人口中似乎在細語低喃著什麽,而且不知為何,陸濟覺得眼前這人有些眼熟。


    這種強烈的感受驅使著他愈發靠近,陸濟眯了眯眼,突然伸手撥開那人麵上亂發,在看清其麵容後頓時大吃一驚:“水師妹?”


    周子安、司建弼和上官誠泰聞言立即圍了上來。


    這蓬頭亂發、衣衫髒亂的女子不是先前那如岸芷汀蘭的水芳芷又是何人?


    陸濟既驚且喜。


    喜的是,自南宮北鬥三人失去聯係後,他一直擔憂三人安危,如今見到水芳芷性命無恙,自然心中鬆了口氣。


    然而,令他驚疑的是,水芳芷如今的狀況卻似乎不容樂觀,也不知是遭遇了什麽,才會令她如今這般。


    而南宮北鬥與寧青筠卻又下落何處,是否安然無恙?


    “水師妹,水師妹,你怎麽了?”陸濟嚐試與其說話,然而水芳芷卻並無反應,依舊自顧自地將頭埋在膝間,似乎很恐懼的樣子。


    周子安麵帶疑慮,上前道:“水師姐,你還好麽?我是周子安,你不記得我們了麽?”


    水芳芷似乎有所觸動,緩緩抬頭,看著圍著自己的幾人,眼神從渾濁到逐漸清明,顫抖著道:“周……周師弟?”


    周子安還未說什麽,陸濟已麵露幾分喜色:“師妹,你可還記得我麽?”


    “記得,你是陸師兄。”水芳芷幽幽道,說完,她那清秀的麵上滾下兩行淚珠,哽咽道:“師兄……北鬥他……嗚嗚……都是我不好……”


    陸濟等人心底俱是一沉,湧起不詳之感。


    “你……你說什麽?南宮師弟……他怎麽了?”陸濟想到南宮昭,想到南宮世家,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抱著一線希望追問道。


    “北鬥師弟為了救我……被萬法門的人害死了……嗚嗚……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水芳芷仿佛崩潰了一般大哭道。


    陸濟身子一晃,似乎牽動了體內未愈的傷勢。


    周子安臉色難看地急忙扶住他,不死心地再次詢問:“南宮……北鬥……他……當真?”


    回答他的隻有水芳芷嚶嚶的哭泣聲,周子安心中茫然:那個一直與他互相看不順眼的家夥,真的就這麽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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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珩半蹲在地上,垂首不語。


    黑暗中,寧青筠看不清他麵上的表情,也無法從那看似平靜的背影中讀出他的內心。


    但是,她依舊忍不住渾身輕輕顫抖了起來。


    邵珩一手柱劍,一手往躺在地上的人鼻下探去,明知對方不可能還有氣息,他卻依舊要做最後的嚐試。


    然而,結果沒有任何分別。


    邵珩目光沉痛,緊緊閉上雙眼,伸手將那雙眼合上,最終緊緊握成拳。


    寧青筠看著地上那人淩亂且沾滿淤泥的紫色衣衫,終於不可抑製地捂住嘴,卻依舊傳出細碎而悲傷的聲音。


    滾燙的淚珠落下,跌進土壤,消失不見。


    這個遺跡之中,存微山終究有弟子永遠長眠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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