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恢弘的宮殿,嗜血亂舞的群魔,鮮血不斷地從那些王孫顯貴的身上飛濺而出、四射在地,蜿蜒成驚心動魄的血河。無論是宗室還是宮人,都如同待宰的羔羊,被血色凝結而成的惡魔一一撕碎,化作一片修羅地獄。


    噩夢因貪婪而生,貪婪之人犯下的罪孽,也由邵珩的手將之斬滅。


    無論是前國師徐鶴,或是星羅宗弟子計都,都早已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再沒有在這世間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鮮衣怒馬的王孫公子離開了王府,褪下了錦衣華服,拿起了斬妖除魔的仙劍,走向了無盡的長生仙道。


    邵珩本以為,齊國的過去已一點一點地從他生命當中成為了過去,定格在回憶之中。縱然午夜夢回、時而想起,那場沾染無數血色的噩夢也不再是阻礙他前進的障礙,而是他修行力量的來源。


    然而此刻,僵立在原地的邵珩卻聽到了那個令他刻骨痛恨的姓名,原本已是塵埃落定的回憶瞬被遮掩上了一層濃厚的迷霧。


    “一切皆在大人以及主上的算計之中?”


    邵珩的牙齒以及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咯咯”作響,那清亮溫和的眼中刹那間充滿了血色,露出抑製不住地滔天恨意!


    那令他抱憾終身的慘事,竟然還有幕後元凶?


    滿宮慘死的無辜之人,幾被屠族的齊國皇室,不過是幾個人的算計和圖謀?


    這如何令邵珩不痛?如何令邵珩不恨?


    “嗚嗚!”突然,邵珩懷中的琴兒一邊拍打著邵珩的手臂一邊用力的掙紮了起來。


    邵珩下意識一鬆手,任由琴兒滑落在地上。


    琴兒帶著幾分驚恐害怕的目光看著邵珩,小臉漲得通紅,卻依舊自己半遮住口鼻,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過了好一會,琴兒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原來,邵珩方才情緒激動之下沒控製好力道,手臂如鐵鑄得一般,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緊。而他原本想鬆開捂住琴兒口鼻的手,也是一時忘記了,令琴兒差點窒息了過去。


    邵珩有些木然地看著琴兒,直到看見琴兒臉上那被自己不小心用力下留下的通紅指印,腦海中才漸漸恢複了一絲理智。


    “大哥哥?你怎麽了?”琴兒怯怯地詢問著。


    方才的邵珩那一瞬間流露的恨意以及殺機,令琴兒從心底感覺到害怕。麵前的大哥哥依舊是那張清俊的臉,但是那雙眼睛卻和先前完全不同。沒有了溫和、陽光,那瞳孔幽森漆黑,暗藏著無數洶湧。


    邵珩沒有出聲回答琴兒的問題,因為他在用所有的力氣和理智在克製自己,克製自己衝出去的衝動。


    無數熟悉無比的麵容一一浮現在邵珩腦海,最終定格成他雙親的麵貌。


    邵珩抬起右手覆在自己額頭之上,以拇指及中指分別輕揉兩側的太陽穴處,同時也遮掩住了雙眼中的一切情緒。此時此地,最正確也是最佳的判斷就是帶著琴兒繼續找尋出路,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


    然而,邵珩的心底有另一個聲音在不斷地響起:追上去!追上去問個清清楚楚,追上去弄清楚所謂的大人是誰、主上是誰?追上去,揪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邵珩忽然察覺到唇齒之間有一絲腥甜之意蔓延在嘴裏。他胸腔內那抹揮之不去的狂躁令他幾欲怒吼出聲,在死死咬緊牙關的期間,口腔內竟已被他自己咬出了鮮血。


    理智與情感在瘋狂地爭鬥,猶如是兩柄威力無匹的仙劍,在邵珩腦中劇烈地交鋒著。


    然而,這般血濃於水的情感,又豈是輕易可以克製住的?


    邵珩放下右手,目光沉沉地看了琴兒一眼,猶豫了一瞬後,再次將她背在背上。


    琴兒小小聲地驚呼了一下,就聽到邵珩用十分低沉的聲音道:“琴兒,抱歉。大哥哥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要做,隻能帶著你先冒險一次。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琴兒伏在邵珩肩膀上,這個肩膀比婆婆的肩膀寬闊、有力,就如同她夢裏趴在自己想象中爹爹的背上一樣,令人心安。


    “好。”琴兒點了點小腦袋,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邵珩身體似乎微微顫了顫,確定琴兒不會從自己背上掉下去後,身形便驟然一動,如蜻蜓點水一般悄無聲息,飛速地朝方才那兩個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琴兒雖然是那個殺害鄭英師兄之人的親人,但年幼無知又確確實實幫助了邵珩從那間囚室之中脫困而出,邵珩自然不會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不過,盡管他許諾了要護住琴兒的周全,但是在這個據點內多停留一刻鍾,他們的安全就如同隨時會被戳破的氣泡一樣虛無縹緲。隻是,若就此離去,邵珩也實在咽不下心底的驚怒和恨意。


    邵珩明明感受到胸腔裏如同暴風肆虐的汪洋,洶湧波濤、起伏不定,然而偏偏腦中卻是清明一片。


    他並沒有完全被恨意蒙蔽了雙眼。


    邵珩知曉今日唯一能做的,就是從方才那兩人口中拷問出關於數年前齊國邑都的那次事件的大概真相。


    至於幕後黑手,邵珩鳳目微斂,刻骨的殺機一閃而逝。


    他本就覺得這個據點詭異重重,背後所圖不小,打算脫困之後就第一時間傳遞消息給宗門。如今邵珩更是下定決心,打算今後親自追究到底,挖掘清楚其中脈絡,探明真相,為無辜死去的父母及族人複仇。


    方才那兩人修為似乎一高一低,高一些的是養氣初期,低的不過引氣後期。若邵珩有天機劍在手,對方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如今天機劍不知所蹤,邵珩又不知對方法器、手段如何,卻一時隻謹慎地遠遠綴在兩人身後,悄悄一路跟蹤而去。


    那兩人似乎越走越偏,一路上也沒有遇到其他戴著黑色麵具之人。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邵珩心愈發緊縮成一團,似有隱約絞痛。但是他的眼睛卻一直很穩,沒有半分焦躁。


    突然,邵珩眼前一亮,隻見那兩個人互相之間說了什麽,竟突然在一個路口各自尋了一條路分開走了!


    邵珩沒有猶豫,立即跟了那個養氣初期的麵具人走了同一條道路。剛才,也正是此人提到了星羅宗的計都!


    曹山本也不是這個據點之人,是和祝長使一樣剛從其他據點調動過來的,上頭另有統領指揮。所以,無論是幾位少使或者是祝長使,乃至是黑大人都對他還算是客氣。


    今天因為那個叛徒突然回來,令曹山在內的許多都十分不滿黑大人以及祝長使的態度。所以,就算那個叛徒的女兒走丟了,他也沒打算真心去找。於是就尋了個借口,單獨走了一條道,想趁亂尋個地方休息一下。


    不過想來他日後魂歸黃泉,大約會十分後悔今日這般漫不經心。


    這個地下據點除了有些地方是用來關押如邵珩這般犯人所用,其餘大多數是用來堆放各種各樣雜物。修真界雖然有儲物法寶,但是其中容量小的無法夠用,容量大的又珍貴異常,且往往是各宗門所持有。他們這個小據點,也隻能如凡人一樣,將物資堆放在倉庫之內。


    曹山隨意找了間庫房,打算偷溜進去休息一會,之後再裝作找人的樣子走回去。


    然而,他剛剛將庫房的門推開一絲縫,心頭就湧起一抹警兆。他右手飛快地從腰間抽出一支判官筆樣的事物,整個人往旁邊躲開,與此同時那支判官筆從他頭頂上空飛起,帶著劇烈破風聲朝自己身後點去。


    邵珩本就沒指望偷襲的第一招就能得手。


    對方修為說到底也是和自己是同一階層的修士,而邵珩又帶著一個沒有修為的琴兒。在出手的瞬間,果然就被對方立即發現了端倪,並發出了反擊。


    然而邵珩早有準備,卻沒有任何猶豫,腳下《踏月摘星步》倏然流轉,不僅躲開了對方的攻擊,更是再次移動到了曹山背後。邵珩掌心處緊握著一團藍紫色電弧組成的光球,毫不猶豫地按在對方背後。


    曹山隻感覺到後背傳來一陣劇痛,有無數電花在眼前綻放,整個人如抽筋了一般劇烈的抖動了幾下,而後軟倒在地。判官筆沒了主人的口訣驅使,半空中去勢頓時一停,“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邵珩收回仍然泛著藍紫色電弧的右手,先是安撫性地拍了拍琴兒那勾住他脖子的細胳膊。而後他撿起了那掉在地上的判官筆,推開了庫房的大門,單手將曹山拖了進去,再次將庫房的門緩緩闔上。


    邵珩半蹲了下來,讓琴兒雙腳踏在地麵。


    他將那支判官筆在掌心把玩了一下,發現是是一枚百脈下品的靈器。雖然遠遠不如天機劍趁手,但他如今沒有武器在旁,但也聊勝於無。


    接著,邵珩摸了摸曹山身上其他地方,確定對方沒有其他武器了,就摘下了對方的儲物袋,隨意地朝裏麵查看了一下。果然,這個人的儲物袋中也沒什麽邵珩用得到東西,除了幾張符籙之外,就是一些下品元晶、低級丹藥。


    在邵珩查探這些東西的時候,琴兒有些好奇地看著地上戴著麵具的人,目光中有些害怕又有些興奮,小聲問道:“大哥哥,你把他弄暈了,還怎麽問他問題啊?”


    邵珩聽到琴兒的問題,抬起頭如看一具屍體般的掃了地上抽搐的曹山一眼。


    他語氣輕緩,眼神冷漠道:“問?隻怕他不會老老實實地回答。有些事情,大哥哥用不著開口問,也能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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