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正在考慮著如何離開這間囚室之時,鐵門之外的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陣喧嘩聲以及腳步聲。


    他心裏突然有個念頭閃過,身形飄然移動到了那扇鐵門背後,後背緊緊貼在那沉重的鐵門之上。


    因這間屋子對神識有限製,邵珩隻能依靠聽覺來辨別屋外情景。他心想:“也不知外界之人能否以神識查探屋內情況,若不能以神識查探,巡邏之人經過,透過小窗看不到自己的身形,定會打開鐵門來一探究竟;若能以神識查探……”


    邵珩苦笑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冷酷:無論哪種情況,對方都會靠近鐵門小窗,到時候隻要我動作夠快,製住對方,自然有辦法逼迫對方放我出去。


    正思索間,房間外果然有細微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這裏。


    邵珩從那腳步聲中察覺到來人修為應十分低下,似虛浮無力,又帶著些許慌張,不過這樣對邵珩而言卻是更佳。他寧心靜氣,屏住呼吸,整個人好像和那鐵門合二為一。


    邵珩竭力隱藏自己的氣息,盡量避免被外界之人發覺自己的動靜。


    那細微的腳步聲愈發靠近了這處房間,越走越快,幾乎沒有半分停留地就走過了鐵門,而邵珩也沒有在小窗之中看到任何人影。


    邵珩心底既詫異又失望,哪知道那腳步聲又驟然一停。


    腳步聲的主人似乎倒退了幾步,走回到了那小鐵窗之前。


    邵珩敢肯定,此刻與他相隔數寸、一門之隔的背後,一定有一個人站著,而且就站在那扇鐵窗的正麵。


    那鐵窗大約在邵珩下巴高低的地方,任何人走過,都應該會被他看見。然而此刻詭異的是,鐵窗的那頭,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邵珩隻能看見的是,鐵窗之外對麵的牆上點燃著的青銅雀燈。


    一點冷意從邵珩背後升起,從腰間脊椎處泛起一陣陣酥麻。


    邵珩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隨時準備出手製住外麵人的右手掌心微微有些汗濕。


    時光似乎凝滯了一般,邵珩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僵硬。


    門外傳來有些奇怪的聲音,邵珩舔了舔嘴唇,悄然朝鐵窗那邊移動著,鐵窗之外依舊空無一人。


    邵珩眉宇微皺,大著膽子再走近一些,幾乎將腦袋挨在那鐵窗之前。就在邵珩靠近鐵窗的同時,鐵窗之上突然出現了一隻雪白的手!


    邵珩瞳孔瞬間緊縮,隨之在那個鐵窗之中出現的畫麵,卻令他目瞪口呆!


    約莫一盞茶之後,有兩人戴著黑色麵具,行色匆匆地走向關押著邵珩牢房附近。整個通道並不長,兩旁牆上每隔十步有一盞點燃著的青銅燈。


    那兩個人幾乎如一陣風似地從通道內走過,令銅燈當中的燭火瞬間受到了刺激矮了下去,複又猛然竄起,劇烈地搖晃著。


    因通道裏除了邵珩所在的牢房外,沒有其他房間,並且連雜物也未曾堆放,一望便可看到底。那兩人行走的步伐沒有絲毫的停頓,隻有其中一人在經過那扇鐵窗時,隨意的朝裏頭瞥了一眼。


    內裏光線暗淡,他隱約看到其中有一個人平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便開口問道:


    “這就是那位帶來的?”


    “我怎麽知道?別提了別提了!老的不好伺候,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燈!真不知道大人是怎麽想的……”另一人看也沒看那鐵窗,言語裏怨氣十足。


    “呸呸!別說了,你想死麽?大人做事還用你教?”另一人忙截斷那人話頭。


    兩人沉默了一會,沒有再說任何話,隻餘下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回蕩在通道內。


    邵珩睜開眼睛,側過臉將耳朵貼在地上,確定附近再沒有任何人在靠近中後,便用手一撐地麵,坐了起來。


    而後眼神複雜地看向鐵門旁的一個小角落裏。


    那裏有一些細碎幹枯的稻草,鬆散地堆成一堆。然而就算有稻草掩蓋,就算稻草下的人盡力的蜷縮著自己身體,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會認為那隻是一堆稻草。


    邵珩有些無語,這不就是掩耳盜鈴麽?自己看不見,就以為別人看不見了?


    邵珩站起了身子,走到那個角落前,按捺住心底各種各樣的疑問,用一種十分輕柔的語氣道:“可以了,出來吧。”


    話音剛落,那稻草堆就“索索”地動了起來,細碎的稻草散落開,露出了一雙烏溜溜、怯生生的眼珠。


    這間牢房之中,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不過六七歲光景大小,因在躲在角落裏,沾了滿身滿頭的稻草屑,看起來十分滑稽。她此刻正努力地想從角落裏站起來,卻不知道腳底踩到了什麽東西,站到一半就摔了下去。


    邵珩在小女孩即將摔倒地瞬間扶住了她細小的手臂,隻見那小女孩抬起頭來睜著大大的眼睛,衝自己揚起一個可愛又燦爛的笑容。


    這個小女孩皺了皺小鼻子,似乎想說些什麽,哪知道草屑飛進了鼻子裏,一開口就是一聲響亮的“阿嚏”。


    不過這個噴嚏又被一隻大手給捂住了,隻發出了悶悶的聲音。


    邵珩感受到掌心裏小女孩細弱的呼吸,心裏隻覺得這個場景有些荒誕:這個顯然是魔門的據點之中,怎麽會有一個這麽小的小女孩?


    就在剛才,邵珩貼在鐵門之後,本以為來人是如方才一樣的戴麵具之人。沒想到卻沒看到有人經過,正奇怪地想靠近一些繼續看看。


    就在他將將靠近鐵窗之時,那窗子上出現了一隻雪白的小手,隨之就出現了這個小女孩的麵容,與他一裏一外對了個正著。


    兩人都顯然被對方嚇了一跳。


    小女孩有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當時整個小人兒趴在窗口上,用脆脆的聲音悄悄說:“叔叔,救我。”


    邵珩微微一愣,身體先做出了反應,倒退了幾步。


    果然,就見那個瘦小的小女孩十分利索地通過那個鐵門上的小窗,從外頭爬了進來。而後環視了一圈後,選擇躲到了這個鋪了些許稻草的角落裏。


    邵珩眉宇微皺,他聽到了遠處另有一陣腳步聲朝這邊急速走來,顯然此時不適宜詢問太多。他立即也回到房間正中躺在地上,裝作仍未醒來的樣子。


    就算如此,邵珩也是在心底捏了一把汗。


    直到對方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就離去後,他才終於放下心來:要不就是對方疏忽大意,要不就是這個房間也同樣能隔絕外麵之人的神識查探。


    無論哪種,都對他極為有利。


    隻是,這個小女孩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邵珩心底依舊十分疑惑。


    不過看起來,外頭之人顯然是在尋找這個小女孩。


    “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在這裏?外頭那兩個人是在找你麽?”邵珩的聲音像是三月的春風,又輕又柔。


    不過也是,這個小女孩看起來楚楚可憐,又稚嫩孱弱。


    邵珩如今不僅修為恢複,對付這麽個看起來天真無辜的小女孩自然也生不出什麽警惕的心思。


    況且他如今還要有需要依仗這個小女孩的地方。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歪著小腦袋說:“我叫琴兒,外頭……有壞人……想抓琴兒,還有壞人騙琴兒,叔叔你可以救我出去麽?琴兒想找婆婆了。”


    邵珩眼眸閃了閃,麵上不動聲色地問道:“婆婆?”


    “嗯,琴兒的婆婆。”小女孩麵上湧現幾分委屈,眼角有些微紅:“琴兒一直和婆婆生活的,不知道哪裏來的壞人抓了琴兒到這裏,剛才還有個女人騙我說她是我娘親……嗚嗚……琴兒好害怕……”小女孩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邵珩看著小女孩那雙眼睛,腦海裏浮現第一次到雲溪村的情景。那時,那個黑衣老婦不正是帶著一個這般大小的小女孩在身邊麽?


    隻是當時那個小女孩麵色蠟黃,模樣普通,和眼下這個膚色白皙的漂亮小姑娘比起來,隻有一雙眼睛是一樣的。當時他還覺得這小姑娘的眼睛有些像蕭毓呢。


    邵珩微微苦笑了一下,那個老婦可以給自己易容,自然也可以給小姑娘易容。到現在,邵珩還不知道自己頂著的是一張什麽樣的臉呢。


    想到這裏,他不由伸手摸了摸下巴,指尖感受到在與自己的肌膚之間有一層薄薄的事物。他記得當時黑衣人給自己塗抹的是某種軟泥狀的東西,沒想到幹涸了之後竟變得這麽薄,而且觸感竟與人的肌膚十分相像。


    不過,他此刻也不知道,那個黑衣老婦同樣也給自己易了容,甚至一直都不曾被這個小姑娘知道。所以,當千幻以本來麵目見到琴兒時,迎來的不是歡欣鼓舞,而卻是親生女兒的警惕和懷疑。


    邵珩摸著自己臉上那層東西,忽然心底有些不舒服,立即動手在自己麵上摸索了起來。在那個小姑娘驚訝的目光中,將臉上那層東西揭了下來,露出了他自己本來的麵貌。


    “哇!叔叔原來是個好俊的大哥哥!”琴兒瞪圓了眼睛,張大著小嘴,驚歎道。


    邵珩聞言不由莞爾。


    雖然這個小姑娘和抓他那人明顯有著扯不斷的關係,但琴兒天真爛漫,年紀又如此之小,他也實在生不起敵對之心。


    “大哥哥,你能帶琴兒出去麽?”邵珩本來的麵貌清雋溫和,本就十分容易惹人親近。而小孩子或許天生就能分辨出旁人對他們的善意,琴兒立即感受到邵珩與此地其他人的不同,頓時心生依賴。


    “你說反了,現在需要你先帶大哥哥出去。”邵珩伸手摸了摸琴兒那亂糟糟如鳥窩一般的頭發,摘下幾根搗亂的稻草,笑道。


    “咦?”琴兒歪了歪頭,然後笑成了眯眯眼:“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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