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很難用語言來解釋,但人的感覺卻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在蔣翼聽到邱悅自我介紹時,那種久遠的熟悉感就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並隨著和這個人的交談不斷加深,蔣翼並不覺得同名同姓這樣的巧合會隨時隨地發生,所以,在看到邱悅的第一眼他就沒有把他當成純粹的陌生人,而邱悅更是無意掩藏,說話時的小習慣和不經意露出的小動作讓蔣翼仿佛找回了過去那個人的影子,他緊張、興奮,卻仍然沉著應對。


    直到第一杯咖啡見底,蔣翼才終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小邱,你長大了。”他推開咖啡杯,微微歎氣,眼裏有傷感也有欣慰。


    邱悅放下手裏的杯子,緩緩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認出來。”不是誰都能對他匪夷所思的經曆無動於衷,與其直接告訴蔣翼引來他的懷疑和猜忌,不如讓他借自己的判斷來看清真相,這樣反而更有說服力。


    “你變了很多。”蔣翼歎息一聲,眼裏十分複雜,“但活著就是最好的。”知道邱悅沒死,堵在心裏很久的東西也瞬間空了,隻要人活著,不好的不開心的事情總會過去,他慶幸現在能看到邱悅好好地坐在他麵前,這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你也變了很多。”邱悅淡淡笑了,“從前的蔣哥嫉惡如仇,看事情不是白就是黑。”雖然沉穩卻很固執,講道理卻更加信奉自己的判斷。


    “現在才知道所謂的灰色地帶不是紙上說說而已的,人總不能硬得像石頭一樣。”蔣翼接著他的話說道,“但不管怎麽變,你都是我認識的那個邱悅。”


    邱悅搖頭,“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是我連累了你,讓你白白坐了三年牢。”


    蔣翼挑眉一笑,“我當這三年是個考驗,裏麵的生活也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你剛剛不也說了,我變了很多,起碼這種改變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我在牢裏的那幾年雖然比不上你在外麵的精彩,但絕不是一無所獲。”蔣翼說著又笑了起來,話裏仿佛帶有深意。


    邱悅知道蔣翼說的不會是假的,他在牢裏可能真的有什麽奇遇,但不管怎樣坐牢能好過到哪裏去,蔣翼這麽說更多的還是在安慰他,讓他不必愧疚。


    要把彌補什麽的擺在明麵上來講的話就真的是沒把蔣翼當兄弟了,邱悅臉上多了幾分無奈。


    蔣翼看到邱悅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世人兩兄弟,以後的日子還長著。”


    邱悅一怔,看了他半晌,終於釋然一笑,“你說的對。”以後的日子那麽長,他總能一點一點把欠蔣翼的補回來,不管中間曾經發生什麽,蔣翼都是他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吳林被拘留的第三天才被獲準打電話,他的第一個電話撥給了邱悅,沒有接通,他不斷地撥過去除了忙音還是忙音,心裏就跟電話裏傳來的聲音一樣一片茫然,就算再三地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卻總被這樣那樣的情緒擾亂。


    是誰出賣了他,事情是什麽時候脫離了他的控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他會被帶到這個地方,那些證據又是哪裏來的,吳森到底有沒有死,大彬到底是不是叛徒,腦子裏被無數的疑問脹滿,最有嫌疑的那個人卻被他下意識的忽略,他的判斷力受到了影響,無論如何都理不出一個頭緒。


    白皙細嫩的手背被他自己抓出了一道道鮮紅的痕跡,吳林掛上了電話,臉上冷漠而茫然。


    他一定要聯係上邱悅,差一點他們就可以一起離開海城過全新的生活,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出錯……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嘴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他咬破了,微微的腥味充斥著唇舌,讓他惡心欲吐。


    絕對不要就這樣失敗,他一定會有辦法,吳林閉上眼睛被獄警帶進了牢房。


    被拘留的第七天,吳林被通知了庭審的時間,他可以聯係自己的律師,這一次沒有等他主動聯係律師,就已經有人親自找上了門,對方把一疊資料擱在他麵前,聲稱是他的辯護律師。


    “我要見邱悅。”吳林剃了頭發,穿著一身囚服坐在椅子上,麵色森冷。


    “吳先生,我是您的辯護律師胡崇,這次……”


    “我要見邱悅,邱律師。”吳林冷冷打斷他。


    胡崇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這地方實在熱得太厲害,“您知道,按規矩您是不能見案件的有關人員的。”


    “他是律師。”


    “但他也是這幾件案子的當事人。”


    吳林皺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胡崇恨不得把桌上的紙拍到他臉上,“我是說,您要見的邱悅是案子的當事人,是證人是受害者,他不可能來見您。”


    “你在說什麽,你在胡說什麽?”吳林皺著眉,仿佛對方所說全是無稽之談,他根本一絲一毫都不明白。


    胡崇深吸了一口氣,“這樣跟您解釋吧,他是原告,您是被告,你現在就是被他告了。”胡崇已經用了最簡潔易懂的話來解釋他們兩個為什麽不能見麵,他也完全不理解他的當事人為什麽非要和受害者見麵,這對他的案子毫無意義。


    吳林靠在椅子上,之後胡崇在他耳邊講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他隻聽到對方的聲音,對方所講的內容卻根本沒辦法理解,吳林的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指骨分明毫無血色,人雖然安靜地坐著,交叉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胡崇講了一堆發現他完全不在狀態,狠狠地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訓斥就發現吳林的樣子很奇怪,忍不住問,“你怎麽樣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見多了一進監獄就徹底垮掉的人,也見慣了抱著他大腿求饒的人,這次的案子他的當事人麵臨的指控就算不挨子彈也夠他把牢底坐穿了,他剛還在想這位竟然出奇鎮靜,沒想到這會兒還是出事了。


    “吳先生您沒事吧?”看對方不回答他,他又提高了音量,誰知道吳林猛地抬起頭,胡崇被那種擇人欲噬的眼神嚇了一大跳,凳子在地上劃出‘呲牙’一聲刺耳的聲音,他見過的殺人犯多了,但沒見過有人的眼神竟然會絕望到這種程度,又血腥又幻滅,仿佛是被戳掉了外皮的毒蛇,胡崇半天沒開口,直到聽到吳林發出聲音,他才感覺到了自己的呼吸。


    “你告訴他,我要見他。”


    胡崇愣了愣,終於點頭,“我不保證他能來。”


    吳林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會來的。”


    邱悅果然來了,在胡崇離開的第二天,吳林就在監獄的接待室見到了一身清爽的邱悅。


    他還是那個樣子,溫柔雅致卓爾不凡,幾乎所有美好的詞語都可以套在麵前這個男人身上,與他的憔悴和難堪形成鮮明的對比。


    邱悅微笑著走進接待室,坐在吳林的對麵,甚至眼神都一如既往地溫柔。


    吳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仿佛想把他的每一寸都印在自己的眼裏心裏。


    “聽說你要見我?”邱悅坐在椅子上,即使是囚室這樣逼仄的環境也沒讓他困擾,他依然從容不迫。


    吳林的聲音出奇地低,但並不激動,他靜靜看著邱悅,輕聲說,“等我出來,我們一起離開海城好不好?”


    邱悅笑了,語氣柔和,“你也要像王逸鳴一樣自欺欺人嗎?”


    吳林一愣,本來就布滿血痕的手背又被他抓出鮮紅的痕跡,這一天一夜他該想的不該想的想不明白的已經漸漸都有了答案,但他不願承認,他需要一個人來否認這一切。


    他就這麽抬頭看向邱悅,“為什麽不繼續騙我?”為什麽要承認?


    邱悅笑著問,“你想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吳林直直地看著他,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你說過你喜歡我。”


    邱悅搖頭,“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說過。”


    吳林猛地扭過頭看他,“你騙我!你從始至終都在騙我。”他一天一夜都沒有睡,眼下一片青黑,臉慘白得跟鬼一樣,全身上下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此刻的表情更是無比猙獰。


    邱悅笑著點頭,溫和道:“對,一直以來都在騙你。”


    “你是誰?”吳林茫然地看著他,這不是他的邱悅,邱悅絕不會這麽對他。


    邱悅的手放在桌上,表情很輕鬆,“向你自我介紹的那一天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就是邱悅。”邱悅淡淡看著他,“從頭到尾我隻有一個名字。”


    “你不是。”吳林一口否認,“你不是那個邱悅。”


    他不是自欺欺人,他眼前的這個邱悅從頭到尾都不是三年前被他燒死的那一個。


    邱悅也不否認,隻是道:“你想問的都問完了?如果問完了,我就走了。”所有的證據都擺在那裏,吳林早已經無路可走,他來見他無非是給他一個了結。


    “你別走,你不能走。”吳林忽然站起身,大聲喊道,他麵上沒有表情,眼淚卻順著眼角落了下來,他自己卻毫無所覺,隻是呆呆地看著邱悅。


    “我愛你,我很愛你,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沒有一個人愛過我,我也從來不愛他們,但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他喃喃自語,眼淚不斷地往下落,順著慘白的臉一直流到脖子裏。


    “王逸鳴是個懦夫,邱悅是個白癡,他們活該沒能在一起,陳新在外麵散布我的謠言,吳森把我送到那些老男人的床上,隻有你對我好,隻有你。”為什麽要騙他,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跟他在一起。


    邱悅靜靜地看著他,“王逸鳴是咎由自取,邱悅卻沒有惹過你,你讓人放火燒死他。你高中時候的謠言不是陳新散布的,是吳森酒後說出去被你的同學的哥哥聽到才在學校裏傳開,陳新的弟弟是無辜的,吳森橫行無忌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可以反抗他對付他,但你選擇了放任。”


    “你可以救我。”吳林怔怔地看著他。


    “我不是救世主。”邱悅撥開他的手,“你害我,我報複你,你犯法,法律製裁你,就這麽簡單。”


    “我不信。”吳林忽然歇斯底裏地吼了起來,“我不信,你在說謊,邱悅,你騙我,我愛你,我很愛你,你相信我……”在獄警把他拉回之後他掙紮著去扯邱悅的袖子,起身又絆倒了椅子,整個人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邱悅站在一邊看著他趴倒在地上掙紮的樣子,“吳林,我沒資格評判你所謂的愛,但我永遠不可能愛上你。”


    吳林忽然不出聲了,他甚至沒有再扯獄警,在邱悅離開牢房的前一刻,吳林從地上爬了起來,在他背後道:“我不後悔,我一點都不後悔,沒有那場火,就不會有我愛的這個邱悅,我從來沒有輸。”


    邱悅沒有轉身,“人命不是遊戲,隻有對錯,沒有輸贏。”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把吳林放到感情的天平上,所以無論入戲多深他永遠都不會愛上這個人。


    牢房的門砰地一聲關上,隔開了兩個世界,邱悅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步伐沉穩利落,他沒有回頭一步步走出了陰暗的牢房,外麵天氣晴朗,陽光正好。


    邱悅遠遠看見有個男人一手插在口袋悠閑地站在樹蔭下。


    他邁開步子,朝男人走過去。


    男人朝他擺了擺手,等他走到麵前,對著他笑了笑。“肚子好餓,去吃東西吧。”


    “我想吃南街巷子的火鍋。”邱悅不客氣地選了地方。


    “那地方車子開不進去。”傅臨昇皺眉,而且火鍋什麽的完全不應該是這個季節吃的。


    “不吃拉倒。”邱悅挑眉,一個人往車子那頭走過去。


    傅臨昇看他走遠了,搖了搖頭追上去,“火鍋就火鍋把,等等我。”


    走在他前麵的邱悅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笑了起來,笑容裏終於有了陽光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終於告一段落了很開心,這文是我第四篇長篇,兒子又多了一個,很開森,又認識了很多讀者,這是最值得開心的,這文寫得沒啥遺憾,我想講的故事都講完了,筆力不及之處我會繼續努力。


    關於番外,王逸鳴吳林還會繼續交代,關於悲慘下場虐渣攻什麽的會有,隻是不想放在正文裏講了,幸福甜蜜番外什麽的會有,兄友弟恭咳咳也會有吧,和諧番外是木有滴!最近又被警告了,傷不起,其他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乃們說吧,覺得虐不夠的,番外會寫一些,但我覺得複仇到這個地步目的其實已經達到,邱悅畢竟不是神,不能代替法律去製裁罪人,咳咳,也許說的有些矯情,但我覺得這樣的結果對他們是最好的了。


    後麵幾天會連著更番外,最後再次謝謝眾位一直以來的支持,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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