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塵念罷尚君長,又念起魏尺木,擔心他的生死。箭囊一連三催,張風塵隻得按下心思,正要拿下團扇,忽然空中傳來一聲長嘯:“且慢!魏某給陳堡主送禮來了!”其聲之冰寒,如數九冬夜之蕭肅。


    聲還未落,先滾下一顆人頭,上麵還裹有一層薄冰。眾人細看,俱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隻因那顆人頭不是別人,正是陳還英。


    ……


    鎮魂冰窟之中,陳還英一掌拍向魏尺木。魏尺木驀地睜開雙目,目中似有寒星冷月,泛著點點光芒。他也忽然伸出一掌,捆在身上的鐵鏈應聲而裂,碎成一灘冰屑。隨著這一掌拍出,原本已漸漸變暖的冰窟忽而氣溫直下,還勝之前。同時,“哢哢”之聲迭響,久久不息。其聲凜然,如天地裹素之時,有山川成冰之勢。


    魏尺木與陳還英兩掌相對,卻沒有將其震飛,而是將陳還英的整條手臂瞬息凍成了一條冰臂!魏尺木練到《若水道》第八重境界,非但武功大進,而且他掌力所發俱是冰寒之氣,能凍人肌膚血脈。陳還英雙目圓睜,不敢置信,隻不過他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便已被這掌力凍住了心脈。陳還英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渾身都是明晃晃的冰漬,竟被魏尺木一掌生生凍死!


    魏尺木掰掉陳還英的人頭,一舉衝出了鎮魂冰窟,冰窟隨之崩塌。魏尺木才出冰窟,正聽得外麵鑼鼓喧天。他怕張風塵已拜堂成親,急忙趕來。人還未到,便先長嘯出聲,並且還把陳還英的人頭遙遙擲下。


    張風塵最先認出這聲音,一把扔掉了團扇,喜道:“魏尺木,你來救我了!”魏尺木應聲而落。


    魏尺木穿一身破舊青衫,冷峭地出現在眾人麵前。眾人見了俱是驚詫不已,嘀咕道:


    “陳家堡不是生擒了魏尺木麽,怎麽魏尺木反倒殺了陳還英?”


    “莫不是魏尺木要來陳家堡尋仇,陳暄老兒騙我等來助陣?”


    ……


    韋治亡卻無奈歎了一聲:“唉,他又殺人了……”


    陳暄更是豁然起身,又驚又怒道:“魏尺木,你敢殺我兒!”


    魏尺木寒聲道:“魏某不僅敢殺你兒,還敢把陳家堡上下屠個幹淨,否則怎麽對得起‘刀屠’之名?”說著,已是一掌拍向一個陳家下人。


    魏尺木先前才收斂起的殺心,經摩尼教和陳家堡的兩番折磨,再次被喚了出來。他又經冰寒之氣洗髓換骨,因而變得鐵石心腸,感情冷漠,殺心也愈發濃鬱。群雄聽見這話更是心寒了起來。陳暄見此,不由吼道:“爾敢!”說著,再打出一道金光,直刺魏尺木。


    金光再快,又哪裏快得過魏尺木的身法?那陳家下人閃避不及,被魏尺木一掌拍中胸口,登時變作了一個冰人。魏尺木一掌得逞,並不停留。他身子再次縱開,躲開金光,又撲向另一個陳家下人。


    眨眼之間,魏尺木已當著天下群雄的麵連殺兩人。陳暄怒不可遏,身形連動,撲向魏尺木。他手中的金傘驀然打開,旋轉起來。那傘麵足有近丈大小,上麵烙著一條凶惡的白蛟,盤桓其上。此時那白蛟如活了一般,遊弋於傘麵之上,蛟鱗顫顫,射出一道道金光。頓時金光四起,利如尖刀,勢如長槍,一齊刺向魏尺木。


    魏尺木《若水道》第八重境界驟然展開,雙掌齊拍,頓時四野肅穆,八方蕭索,大有冰裹九州之勢。再看魏尺木,隻見他雙掌晶瑩剔透,明如寒玉,如置身於無邊無盡的冰川之上。


    冰寒掌力所到之處,金光瞬息湮滅。隻聽得一聲悶響,魏尺木雙掌已拍在了陳暄的金傘之上。冰寒之氣洶湧而出,傘麵之上立時結出一層薄冰來,就連上麵的白蛟似乎都凍在其中,動彈不得。陳暄隻覺一股冰寒直沁心底,當下把傘柄一擰,那條白蛟便又亮了起來。頓時金光大盛,撐破一層薄冰,射向魏尺木。


    魏尺木曉得厲害,不願與之相接。當下身形急退,避開金光,卻轉手又殺了一個陳家下人。陳暄一連兩次出手都沒能阻止魏尺木殺人,可謂是羞怒交織,恨聲道:“魏尺木,你欺人太甚!”


    魏尺木聲音依舊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算計魏某之前,就該想到後果。”


    這時,終於惱起了一旁的李還亂。在張風塵拿下團扇的那一刻,李還亂便如癡了一般,隻顧盯著張風塵看,根本沒留意魏尺木殺人行凶。而今李還亂回過神來,怎會袖手旁觀?李還亂雖與一奶同胞的兄長陳還英感情不和,可到底是親生兄弟,又見魏尺木這般肆無忌憚屠殺陳家之人,父親一時卻阻攔不住,自然也是怒不可遏。李還亂才要出手,不想卻被張風塵身子一橫攔在身前。


    李還亂皺眉道:“你是我的妻子,怎麽反向著外人?”


    張風塵哼道:“哪個要嫁給你,魏尺木可不是外人,你才是外人哩!”


    李還亂聽了這話,不禁醋意大生,更想殺了魏尺木。李還亂的武功雖然高強,可麵對張風塵,卻不敢用盡全力,生怕一不留神傷了她,後悔莫及。張風塵卻百無禁忌,隻想著盡力攔住李還亂。這一對兒新人在這新婚之際,卻穿著喜服相互動起手來,倒是令人忍俊不禁。


    魏尺木自知奈何不了陳暄,是以也不與陳暄硬碰,隻一味屠殺陳家下人。一時間,掌力所到之處,盡是一個個冰人。向來眼高於頂的陳家人,此時卻個個如陷深淵,如臨鬼門,不再引以為榮,而是引以為懼。他們不怨恨魏尺木狠辣無情,反而怨恨起陳家父子有眼無珠,偏要招惹這麽一個魔頭,連累了他們。有些忠仆義奴,倒是誓死不退;而大多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早就被嚇破了膽,索性一哄而散。


    好端端的一個大婚之喜,已被魏尺木一個人攪得七零八落。珍禽奇獸驚如脫兔,燈盞綢帶散如落花,再沒一絲喜氣。陳家堡的除魔之會也變成了魏尺木的屠戮之會。


    陳暄手中金傘愈轉愈急,金光亂顫,卻怎麽也阻不住魏尺木繼續殺人。忽然人群中響起一聲:“魏尺木,你也忒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裏了!”


    眾人循聲看去,開口的卻是鹽幫幫主陸言。鹽幫與魏尺木也有血海深仇,陸言為了魏尺木更是不惜親身來到這木榴嶼。不成想,魏尺木非但沒有被擒,反而揚言要屠盡陳家堡,與當初在洞庭山如出一轍。


    陸言開口之際,已是口吹石塤。憑空便出現一道道無形的煞氣,絞向魏尺木。魏尺木一掌拍出,將撲麵而來的無形煞氣盡數凍在空中,寒聲道:“也好,鹽幫與魏某的恩怨,今日也一並了斷。”說罷,再避開陳暄的金傘,不殺陳家下人,也不殺陸言,而是忽然躍到了秦玉京的身前。


    秦玉京見魏尺木這魔頭忽然朝自己而來,心底不禁大駭,忙把鐵鞭舞的密不透風。然而魏尺木一掌拍下,秦玉京連同那根鐵鞭都一並裹了一層薄冰。


    秦玉京一旁的眾人欲要阻攔,卻都被這掌力所逼,近身不得。馮鬆見魏尺木這般凶殘,竟掌斃鹽幫刑堂堂主,也顧不得鹽幫幫規,趕忙帶著藍杉向外逃去。


    眾人見魏尺木在陳暄、陸言二人夾攻之下,仍然輕而易舉殺了一人,都暗暗吃驚:“不愧是‘刀屠’,陳堡主和陸幫主合力竟仍奈何不了他!”


    陸言見一堂堂主瞬息而死,也變得和陳暄一樣,又惱又悔。陳暄倒是暗暗鬆了一口氣。他二人不容分說,再次合力攻向魏尺木。


    就在此時,魏尺木感到夜幕忽然降臨,覆蓋四野,變得漆黑無比。隨即,便是一聲滄桑古老的聲音直達心底:“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夜幕深處,一個執戒尺、捧竹簡的老夫子的背影虛空而立。待那老夫子轉身,卻是一手拄杖,麵目醜陋,不是羅傷又是誰來?


    羅傷雖看不見,卻也知道魏尺木正在大出風頭,殺的人心惶惶。他本就為殺魏尺木而來,哪裏容他這般狂妄?他一邊在心底譏笑陳家堡和鹽幫無能,一邊施展《如長夜》神功,罩向魏尺木。


    魏尺木忽陷長夜之中,又被這滄桑聲音震懾,一時恍了神,其可怖之處還勝密宗的《蟬讀》神技。長夜裏羅傷麵目猙獰,揮手之間便是飛沙走石,風雲變幻。魏尺木心中驚道:“原來他練得是這種武功。”


    好在魏尺木曾幾度領略《蟬讀》神技的厲害,如今又是功力大增,當下驚而不亂。道家《清虛守神》功法自動運轉,同時《若水道》第八重境界全力施展。魏尺木尚在長夜之中,雙掌已經拍出。掌勢大作,四周瞬息冰封。陳暄的金光和陸言的煞氣眼看就要穿過魏尺木的身體,卻都堪堪停在了魏尺木的衣衫上。長夜之中,沙石不再飛走,風雲也不再變幻,就連夜幕深處的羅傷也被這掌勢所逼,忽從夜幕中消失無蹤。


    魏尺木憑一人之力,硬接下陳暄、陸言、羅傷三大高手聯手一擊!


    羅傷見《如長夜》竟絲毫奈何不了魏尺木,心中更生起不忿來。他自上次與花濺淚對決之後,雖受了傷,武功卻是不退反進,一舉進入了《如長夜》的第七重境界——寂夜。羅傷與花濺淚二人互相印合,這才雙雙突破關口。這或許就是朱九思的高明之處。羅傷武功大進,自忖已趕上了魏尺木,卻不想再見麵時,仍是遜了一籌,他如何能甘心?


    羅傷與陳暄、陸言合在一處,三人再次夾攻。魏尺木以一敵三並不輕鬆,陸言和羅傷還好對付,可陳暄的金光卻是鋒練無匹,愈發難以招架。


    韋治亡等人見魏尺木漸漸隻有招架之功,便各各展開身形,要助魏尺木。白虎等人雖驚怖魏尺木武功之高,手段之狠,如今卻也是騎虎難下,隻想著傾眾人之力,合而殺之,免除後患。


    韋治亡率先而動,直奔羅傷。可才到中途,便被一芥子、白雲老祖雙雙攔下。


    一芥子指落青山,陰冷道:“小子,哪裏去!”


    白雲老祖掌飄白雲,狠厲道:“先嚐嚐老祖的厲害罷!”


    沈追見此,冷哼一聲,手中“牽絲引魂錐”無聲而發。暗光兩點,分刺一芥子和白雲老祖。朱雀本要相助魏尺木,忽然瞥見那兩點暗光,喃喃道:“是‘牽絲引魂錐’……”繼而怒道:“沈追!”說時,已是抖開三丈紅綾,纏向沈追。


    青龍見是沈追,念起玄武之仇,也掣出“蒼鱗劍”欲要先殺沈追,再救魏尺木。青龍劍芒方起,卻被白虎揮刀攔住。白虎冷笑道:“青龍,你我二人還沒有分出勝負!”青龍無法,隻得再鬥白虎。


    田令孜不待絳罪、絳禍二人出手,便已縱入其中。頓時陰風陣陣,再次將他二人死死拖住。唐玨出手,卻被人老攔住。野僧出手,也被鹽幫陸路統領薛有功攔住。一時間,要救魏尺木的人與要殺魏尺木的人打在一處,勝負難分。


    除了神色複雜的夏未和百家盟的祖梁、房十三仍在一旁觀戰,觀戰的還有何癲。以何癲如今的武功,想要解魏尺木之圍,可謂是易如反掌。可他卻自始至終沒有動彈分毫,因他自到了木榴嶼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脅。何癲自到了“徊風混合境”,神思通透,心開七竅,於天地萬物都隱隱有所感應。他感知這威脅之大,似是非人力可以抗拒。如今魏尺木獨木難支,何癲還是不能輕易出手,因他又感受到了一股威脅,正朝這裏而來。


    果然,天際盡頭悄然出現了一個白點。再一瞬,便能看清是一個白色的身影。再一瞬,那白色身影便已落入人群之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殘唐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習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習木並收藏殘唐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