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牧之一路狂奔到了濟陰城,先後拜訪了冰門門主葉拈雪、長白少主袁子峰,盜門門主問君平以及黃巢。曹牧之向幾人大言綠林之禍臨當頭,鹽幫之危在旦夕,其言懇切,溢於言表。


    這幾個俱是綠林中人,又是一方之雄,既然綠林有難,他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雖然幫眾不在此地,但這幾人都是頂尖的高手,其戰力遠非尋常幫眾可比。妖僧雖是佛家弟子,但他言行怪僻,自詡綠林之傑。當即,冰門三人連同妖僧,長白一人,盜門一人連同張風塵、孫佩蘭、種林、林重都表示願意前往乘氏赴戰。秦姑娘雖不擅武功,卻也願意跟在問君平身側,為其執鞭隨蹬,不離分毫。


    黃巢乃是暗中的淮北鹽幫幫主,當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更何況曹州分舵本就是歸他所屬,這曹牧之也是他提攜之人。黃巢便令兒子劉鼎親自帶了一些人前去支援,誠意十足,就連裘繼也派了長老胡周過去。而本來想去的黃貞卻被黃巢強留了下來,她雖有不願,卻也難違父命。魏尺木見黃貞去不成,他也不得不選擇了留下來。黃巢之所以獨獨留下黃貞,自然是為了讓她與裘繼多接觸一二。


    至於王仙芝,他除了楚江開並無多少可用的江湖中人,更兼大戰在即,也就作罷。妖僧臨行前,尋著楚江開,把那枚翠綠扳指遞給他,言道:“你師父交付之言‘若鹽幫總舵有覆滅之危,江開須援救之’。”隻此一句,妖僧便已離去。


    楚江開不知師父為何讓他援救鹽幫,也不知鹽幫總舵如何能有覆滅之危。此番武林雖然對綠林下手,可若想打到太湖,又談何容易?至於摩尼教之患,也當在武林各派,仔細算來,還與綠林有利。楚江開思索無解,便不再想,他收起那枚“流蓮”,便自去準備隨王仙芝出征。畢竟,王仙芝的安危是目前之重。


    因綠林之難,冰門等人與問君平諸俠也先消泯私怨,隨曹牧之一並趕往乘氏。雲霰霰見魏尺木未來,嘟囔道:“好呀,魏尺木竟躲了清閑!”


    張風塵本來也想奚落魏尺木兩句,可聽了雲霰霰這話,便駁道:“嗬,他哪裏是躲清閑,分明是忙著談情呢。”


    雲霰霰已知魏尺木與黃貞、張風塵等人親近,她本就不樂,如今又聽得此話,隻道魏尺木與她等疏遠,全忘了昔日同生共死之誼,更是暗暗惱怒,罵其沒有良心。


    “魏兄有福了……”袁子峰忽然插了一嘴,滿臉豔羨。袁子峰倒是樂意兩邊化幹戈為玉帛,一來不願魏尺木為難,二來也是因為張風塵、孫佩蘭、秦姑娘這三個女子俱是姿色無雙,各擅勝場,全然不在二雲之下。


    “袁師兄眼熱了不成?”雲霏霏難得開口,眼中笑意似有似無。


    袁子峰聽了這話,身子一寒,不敢接話,當即“哈哈”幹笑幾聲,遮掩而過。


    這一行人說說鬧鬧,不覺已到了乘氏,早有人將他們迎入一個大院子裏。院子雖大,卻架不住人多,裏麵群雄勉強讓出了一條通道。葉拈雪走在最前頭,來援眾人魚貫而入。


    曹牧之當先叫道:“冰門葉門主到!”這聲音渾厚清朗,掩過糟亂,清晰地傳入眾人之耳。


    綠林眾人聽見傳說中的葉拈雪來了,頓時炸開鍋來,爭相來看。


    “嘿,她就是傳說中的冰門門主葉拈雪嗎?”


    “可惜帶著麵紗啊,難睹芳容!”


    “你們瞧,她身邊的那兩個姑娘也是標致至極啊!”


    ……


    這些話雖多,卻都出自同一人之口。庭院的一個角落裏,有五個衣著怪異的人遠離眾人,或者說是眾人遠離他們,其中一個人正肆意地議論著冰門三女。


    這五個人形態各異,坐立不同,卻都一副陰氣森森的樣子,正是凶名鼎鼎的“渭陽五鬼”。這五人出身於黔中道錦州渭陽縣,窮山惡水之下,必生悍夫,因其手段凶殘,善能害人,便被叫做五鬼。江湖上鮮有願意招惹他們之人,因為招惹過他們的人都死得很慘,猶如下了一趟地獄。他們的真名早已被人遺忘,世人隻記得他們五個的名號:厲、幽、怨、惡、色。這五人雖然身在綠林,卻喜歡獨來獨往,我行我素,與任何人、任何幫派都不同道。


    方才說話的人自然是色,此鬼瘦骨嶙峋,顯得身上的彩色長袍十分寬大,一雙眼睛雖總是眯著,卻是目力驚人。他此刻坐在院中僅有的一株梧桐的樹杈上,嘴裏還噙著梧桐葉的把兒,自然看得真切。


    其餘四人都是抱拳在胸,立在樹下,並不接色的話,隻是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些新湧進院子裏來的人物,倒是個個聲名顯赫。


    隨後,妖僧、長白少主、盜門門主、黃巢之子之名迭入人耳,綠林眾人一邊讚歎這些久聞大名卻無緣一見的風流人物,一邊感慨著鹽幫左使的大手筆。


    水默親自來迎,與葉拈雪、問君平、劉鼎等人一一見過。他依舊一臉病態,身後依舊跟著那四個綠衣綠麵具的人。水默麵上不露痕跡,心底卻著實鬆了一口氣。除此之外,他對於麵紗下的葉拈雪,似乎也有了一點期待。


    幾日後,議事廳裏,群雄豪邁。水默隱忍多日,此時終於開始了排兵布陣。目前,武林最前沿的是以花濺淚為首的一支人馬,已到了乘氏城外。這支人馬令綠林眾人既是記恨,又有幾分恐懼。


    原來蕭下把進攻乘氏的頭陣交給了花濺淚。花濺淚早已把戰書遞了進去,他自然懂得無論是對戰還是混戰,都比攻城、巷戰要容易得多,隻是綠林方麵沒有絲毫回應。花濺淚並沒有急著組織進攻,畢竟他還不清楚乘氏這座小城裏究竟有多少綠林中人,又有多少實力。


    花濺淚從各門各派中遴選出了二十人,組成一支行動迅捷、殺伐果斷的人馬,用於截殺落單或者小批的綠林中人。這些武林弟子俱是身手矯健,暗藏絕技,小規模打鬥厲害無比。花濺淚親自帶隊,連續斬殺俘虜了數十個綠林草莽。綠林裏許多人被這支人馬殺破了膽,也有許多人氣憤,向水默請戰,水默卻一律不準。可綠林幫眾畢竟不是鐵板一塊,便有人私自出城報仇挑釁,卻都被花濺淚一一擊破。


    一連數番,導致城中綠林士氣低落,唉聲遍地。好在水默沉得住氣,和沒事人一樣,隻待援來。隻不過,這幾日花濺淚聲名鵲起,一時無兩。蕭下對此也甚是滿意,除他之外,還有峨眉派的慧心師太。


    水默環視左右,沉聲問道:“諸位英雄,誰願先去會一會那花濺淚?”


    一時寂靜無聲,一時又嘀咕如蠅。


    “花濺淚可不好惹,據說他的《驚心劍法》已然出神入化了!”其中一人言道。


    “可惜老夫不擅陸戰,若在水中,憑他十個花濺淚也是手到擒來!”這豪言之人腦袋頂上空空如也,隻剩下周圈的毛發,上身頎長,兩臂猶壯,正是喋鯊幫幫主池中龍。喋鯊幫的山門遠在東海之濱,池中龍曾受水默大恩,因此帶了數十個幫眾趕來助拳。


    ……


    正無人應時,劉鼎卻一反常態,站出來道:“左使,劉某願往。”


    水默見了心中詫異,他原本以為黃巢派劉鼎過來隻是為了鹽幫情麵,未必參戰。可劉鼎的這一番舉動讓水默猜不透黃巢的心思了。


    大廳中數百人都看向劉鼎,這個麵相陰柔的男子,沒人知道他的武功底細,卻沒人敢看輕他——因為他的父親是黃巢。


    花濺淚並不知道乘氏來了援軍,隻是緣於心底的細膩,使他心中十分不安。他開始收縮人手,等待師父蕭下的到來。雖然花濺淚十分謹慎,但劉鼎並沒有給他全身而退的機會。


    劉鼎率人截住了花濺淚眾人的去路,他帶的人也不多,不過二三十人,除了誅唐會胡周長老帶來的幾人,其餘全是黃巢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


    花濺淚雖不認得劉鼎,劉鼎卻認得他,武林比武大會裏麵年青一輩中的佼佼者,僅次於楚江開和魏尺木,陰柔的麵容與其相似。劉鼎因為練功的原因,麵貌陰柔,而花濺淚卻是脫自娘胎的男生女相,這一對兒妙人相向而立,儼然是一道奇絕的風景。


    兩個都不是愛講話之人,花濺淚甚至沒有問來者何人。兩隊人馬早已按捺不住,各尋對手,鬥了起來。劉花二人也是技癢難耐,《五行劍法》不由分說地對上了《驚心劍法》。論高明,自然是《五行劍法》更勝一籌,隻不過劉鼎的男兒身讓這套劍法的威力打了折扣。


    高手一過招便知底細,花濺淚初一交手便知這劍法變化多端,詭異莫測,隻得小心纏鬥。劉鼎五行急變,卻偏偏難以穿破那似有似無、如真如幻的劍芒,好像總是差了一分力道,再加上花濺淚一聲聲的劍吟似乎能直透心底,也給劉鼎帶來了極大的幹擾。這一番較量,雖然沒有花濺淚與慧心師太交手時那般驚豔絕倫,卻別有一番變幻之美。


    兩人膠著,難解難分,胡周卻大展拳腳,木棍橫掃之下,竟一時無人能敵。他打傷一個立馬援助他人,就這樣一連被他死傷數人。


    花濺淚被劉鼎纏住,片刻間難以脫身,卻怕這老叫花子真一個個把他那些人傷亡殆盡,心中不免急切起來。於是反守為攻,驚心劍法展現出了它最為淩厲的一麵,劍花抖擻,宛如漫天花雨。


    劉鼎見這劍招來勢凶猛,劍式變“火灼”為“土寂”,五行之中,火生土,這一變招毫無痕跡,更是相得益彰,一番嚴防死守令其無功可奏。花濺淚攻而無效,力道已老,劍勢一去,破綻便露了出來。劉鼎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覷見這個機會自然不肯放過,毫無間隔便化“土寂”為“金錯”,土生金,長劍反轉繃直,一記金芒刺向敵人咽喉。花濺淚心中一凜,隻得向一旁傾斜避開要害,而肩頭早已中了一劍。


    花濺淚不敢耽擱,鼓動內力,再次抖擻長劍,口中默念四字:望帝驚魂。


    一時間劍刃亂顫,其上隱有血跡,劍吟哀鳴如杜鵑啼血!這哀鳴之聲直抵劉鼎內心深處,劉鼎被這哀鳴打攪,不敢再進,隻運功抵禦這無盡的悲哀情緒。


    花濺淚源於望帝之心創出這一式劍法,所謂望帝,是指古蜀國之主,其名杜宇,死後化作鵑鳥,晝夜啼叫,聲音淒切無比。


    胡周等人也略受影響,花濺淚喝聲“撤”便脫身而出,往後麵躍去。劉鼎再看時,花濺淚幾個起落間身影已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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