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跑著一匹白馬,那馬上是一個身著白袍之人。那人虎背熊腰,眼神凶惡,腰裏挎著一口大刀,頭上還纏著一條素巾,正是摩尼教四象壇主之一的白虎。白虎胯著白馬,在路上不快不慢地跑著。他的心裏時而不安,時而煩躁,又時而空落落的。


    青龍自從上次遇著茅山派的人之後,就又開始單獨行事了。他所作所為,從不與他們三人相商,至於原因,也從來不說。這一番就像他當初反出茅山一樣,沒有原因,也沒有解釋。當年白虎、朱雀、玄武他們三人與他情深意重,情比金蘭,為了他不惜背叛師門,加入摩尼教。如今青龍又是這樣,這讓白虎很是不安,也很是氣憤:憑什麽他青龍可以這樣一聲不吭地我行我素?可以無視他們三個的心思?


    雖然如此,也盡管陽界主給他下了死令,讓他擒回青龍。可白虎還是打算再給他一次機會,最後一次。當麵問清楚當年的事,還有最近的事。


    令白虎氣憤的不止是青龍,還有一個人,那便是朱雀。從茅山時,她就對青龍百般維護、服從,可青龍對她卻一直不冷不熱、時近時遠。無論白虎怎麽勸解她,她也都置之不理。雖然許多事情,朱雀也不知道青龍為何會那樣做,可她卻一如既往地信任青龍。


    這讓白虎很是心疼這個外表冷漠、內心火熱的女子——他的師妹,他的摯友。於是,許多時候白虎都格外關心朱雀。而這格外的關心,久而久之,卻讓白虎產生了依賴。他知道,他愛上了這個火紅的女人。


    白虎心中煩悶,倏得揚了一鞭,坐下白馬長嘶一聲,疾馳而去。


    曹州,一片亂石崗上,野草叢生,怪石嶙峋。滿眼的灰綠,連同風都沒了精神。


    可白虎到了這裏,卻是精神為之一振。因為在這滿眼灰綠之中還有一抹殷紅,不,是兩抹。除了一匹火紅如炭的馬兒之外,還有一個纏著一條火紅如焰頭巾的人兒。這一人一馬就這樣靜靜地立在那裏,與這風景卻沒有顯得格格不入。


    “青龍他人呢?”朱雀遠遠瞧見了趕來的白虎,率先開了口。


    白虎聞言心頭又是一痛,含糊道:“路上耽擱了吧。”


    朱雀不再言語,隻低著頭,有意無意地摸著馬鬃。


    停了一會兒,白虎試著問道:“如果,青龍背叛了摩尼教,你會如何?”


    朱雀沒有去想白虎為何會這樣問,也沒有絲毫地遲疑,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便回道:“自然和他一起。”


    白虎皺眉道:“和當年背叛茅山派一樣?”


    朱雀聽到“茅山派”三個字,略停了一刹那,眼神中的回憶一閃而過:“是。”


    白虎略顯得激動了起來,聲音也大了幾分:“不問緣由?不管我和玄武?”


    朱雀抬頭看向白虎,見他瞪著雙目看著自己,輕聲歎道:“我終歸是信他的。”


    白虎叫了起來:“你這般信他又有何用?他在意你麽?”


    此話入耳,朱雀雖強自忍著,仍舊打了一個哆嗦。是啊,青龍在意她麽?她不知道。朱雀迷茫了起來,或許她早就迷茫了,隻是從沒人問起,直到今日。


    白虎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輕聲道:“朱雀,其實……我一直很心疼你……”


    朱雀回過神來,愣愣地點頭道:“我知道。”


    白虎聞言,喜道:“我帶你遠走高飛吧,管他什麽摩尼教,什麽茅山派!”


    朱雀訝道:“白虎,你胡說什麽!”


    白虎見她變了臉色,一腔相思難以自抑,急道:“我心疼你,我喜歡你,我要帶你走,不能讓你跟著青龍送死!”說著,就要伸手拉朱雀。


    朱雀勃然變色,將他手掌甩開,怒嗔道:“白虎,你再無禮,別怪我不客氣!”


    白虎還想再說什麽,忽然聽得有馬蹄聲自遠而近,便言道:“青龍來了。”


    朱雀也聽到了這馬蹄聲,越過白虎張望起來。


    白虎看著朱雀的後背,不再猶豫,迅速出手,連點朱雀三處大穴。朱雀一心在青龍身上,又不防白虎會對自己下手,輕易便中了暗算。


    白虎抱起朱雀,兀自說著:“你且看看青龍如何對你。”朱雀不能開口說話,也不能動手打人,隻得將怒火都集中在了那兩隻明眸之上。白虎不理會朱雀的怒視,將她和那匹紅馬藏在了一處亂石後麵,等著青龍到來。


    青驄馬駐足,馬上青衣人。青衣人背著一柄蒼色長劍,纏著一條青色頭帶,正是青龍。隻是他沒再穿著摩尼教那身繡著火焰的白袍。


    青龍開口問道:“白虎,朱雀為何會被教主關起來?”他自然已知道方駁出關之事。


    朱雀聽了青龍這般問話,哪裏還不明白?定是白虎虛言將兩人騙了來。她心中此時自然更為憤怒。


    白虎哼道:“還不是因為你要叛教。”


    直截了當!


    青龍沉默了下來。


    白虎冷笑道:“我隻問你一遍,當初你為何要背叛茅山派,而今又為何要背叛摩尼教?”


    青龍搖頭。他不能說。


    白虎冷笑聲更甚:“那你是去救朱雀,還是叛教啊?”


    青龍終於動容,良久才長歎一聲道:“你們不該跟我一起的。”


    白虎怒極而笑。朱雀本來還奢望青龍會為她而改變主意,此刻也是心涼如冰。


    白虎止住笑聲,忽而歎道:“這是朱雀的紅綾,你收起來吧。”說著,從懷中掏出取自朱雀的紅綾,遞了過去。


    青龍許是睹物思人,伸手麻木地接住。就在兩手錯開時,青龍隻覺脅下劇痛。他低頭看去,隻見白虎的右掌按在那裏。他再看向白虎,一臉猙獰,如同凶獸!


    這一掌力道極重,青龍口中吐血,想不透白虎為何要暗算於他,喃喃道:“你怎會暗算於我,你我相識多年,猶如兄弟……”


    白虎仰天大笑:“兄弟?你有把我們當兄弟麽?什麽事你都瞞著我們,連朱雀你都不救,你又對得起她麽?”


    青龍看著嘶吼的白虎,又想起朱雀,頓時心如死灰。身上的傷還在加劇,心中的痛更是無比!


    青龍閉目待死,心神一鬆,便想就此解脫。可那和藹而又威嚴的聲音在他心底又響了起來:“道教的希望在你身上,江湖的安危在你身上……”


    青龍有時候甚至很厭惡這聲音,是這聲音讓他多年來心事重重,寢不安席。可他又不能拒絕,也不該拒絕。


    正當白虎要接上一掌的時候,青龍氣勢陡變。他將手中紅綾擲向白虎,擋住了這一掌。隨即“啷當”一聲,長劍出鞘,猶若龍吟。隻見那長劍之鋒自後背突起,攜著風之聲浪,帶著月之弧度,劃出一道道的青芒,斬向白虎。


    青龍從擲紅綾到出劍,快到如同一齊進行。因為這一招喚作“風月半斬”,那長劍並未全部出鞘,隻出去了一半,便能有這等威勢。


    白虎來不及拔刀,隻得倉促躲過這一劍,雖是如此,白袍之上仍舊被劍芒劃破了一道口子。再看時,青龍已經騎著馬遠去。白虎沒有去追,或許他可以追的上,畢竟青龍受了不輕的內傷。


    白虎輕歎一聲,又回想起青龍方才那一劍的威力,忽然在心中一驚,“咦!不過一月,他的武功竟然強到這種地步了……”白虎收起紅綾,轉向亂石堆,見朱雀雙目含淚,又心疼了起來。他又見朱雀臉頰緋紅,比平時更添了一番嫵媚,忍不住喘氣粗了起來。白虎抱起朱雀飛上白馬,牽著紅馬,向更深處奔去。朱雀不知他心思,隻念著青龍安危。


    魏尺木、問君平一行人正趕去濟陰城,秦姑娘忽然叫道:“看,那邊一個人怎麽騎了兩匹馬?”


    眾人聞聲看去,原來因為相距甚遠,是一人騎著一匹又牽了一匹而已。隻不過魏尺木眼尖,認出了那馬上人是白虎,就連張風塵都沒有注意到。


    魏尺木心思幾轉,向眾人笑道:“你們先行一步,我去見見故人。”說罷,掉轉馬頭,追了過去。


    孫佩蘭本來也想去,可是見魏尺木沒和她打招呼就走了,便猜到他不願意自己跟著,忍不住嗔道:“哼,魏尺木就這樣走了,我可不等他。”


    問君平卻笑道:“我們沿路留下記號,等魏兄弟追上來便是。”


    魏尺木尋著白虎的蹤跡緊追不舍,直到一片山坳處,才看到了那一紅一白兩匹馬駐足在那裏。


    這山坳之中草木叢生,裏麵卻有一間破落的木屋,不知道是哪個獵戶或者隱士的故居。


    魏尺木老早就下了馬,輕飄飄地走近木屋。那唯一的窗戶早已破落不堪,魏尺木從縫隙中看去,正好能看到白虎的後背。隻見白虎脫掉了白袍,鋪在地上,再鋪上那紅綾,然後又將一旁的朱雀橫著放在上麵。魏尺木看到這副情景,心中不解,“難道是朱雀受傷了?”


    木屋之中,白虎兩眼充血,看著冷傲而又不失嬌媚的朱雀,身體燥熱難耐。朱雀此時看他這副模樣,也猜到了其心思,心中不由得害怕了起來。


    白虎喘息道:“我……要了……你,好讓你忘了那該死的青龍。”


    說罷,便伸手解朱雀的衣帶。朱雀縱然一向高傲,此刻即將受辱,卻是盡顯女兒柔弱,頓時淚水湧出。白虎不為所動,繼續撕剝著朱雀的衣裳。


    魏尺木看到這裏,哪裏還不明白?盡管他未通人事,卻十分痛恨這種淫邪之人。白虎所為,讓他想起了當初的方連鶴。


    魏尺木雖然不知道他二人為何變成這樣,卻也顧不了許那麽多,“啪”地一腳,將門踹開,笑道:“兩位好雅的興致,魏某眼福不淺呐。”


    朱雀、白虎都曾兩度與他為敵,兩次害得他差點喪命,魏尺木雖然不願看到朱雀受辱,卻也樂得借此嬉鬧一二。


    白虎見有人來,已是吃了一驚,再一看是魏尺木,更是膽寒。他本就心虧,何況當初他就被魏尺木一招打敗?白虎此刻頭皮發麻,心神兩慌,索性心下一橫,抓起衣衫不整的朱雀便丟向魏尺木。


    魏尺木不防白虎竟然拿朱雀當了“武器”,他又怕朱雀在這一擲之下摔傷筋骨或者蹭破麵皮,隻得雙手接住。而這會兒功夫,白虎已破窗而出。魏尺木聽得身後馬嘶,索性不去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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