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蕭掌門先息怒。”卻是問君平開了口,“雖然這人殺了貴派弟子,卻事出有因。貴派弟子有錯在先,而且切磋之中難免會出了岔子。依在下看,那位小兄弟也被打成了重傷,不如讓他再給貴派賠個不是,兩家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是更好?”


    蕭下本已發怒,可看到問君平相貌不俗,再加上剛才魏尺木所展現的武功,他不願此時多豎強敵,強壓下怒火,隻冷聲道:“就因為我的弟子有錯在先,就要賠上性命麽?那我杜門顏麵何在?今日我杜門不會善罷甘休!”


    孔至心中思索無果,索性閉口不言,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也要維護孔門的尊嚴。那是保護門中弟子的尊嚴。


    問君平聞言卻是一笑,他在種林耳邊耳語了幾句。隻見種林突然衝出,眨眼間便來到蕭下跟前,伸手將他嘴上的胡須揪掉了三五根。兩人相距甚近,誰也沒想到種林會突然發難,加上他身材矮小,身法奇快,蕭下隻來得及護住要害,卻不想這人竟然來揪他的胡須。這大名鼎鼎的蕭掌門竟被他硬生生地揪下了嘴上的胡須!


    蕭下嘴上吃痛,他平素裏又最愛惜美髯,於是奮力一掌打出,不想那種林也不閃躲,被這一記《秋風落葉掌》打中,如掃落葉般飛了出去。魏尺木眼快,一把接住,而種林已然受傷不輕。


    眾人都是一愣,蕭下更是憤怒。卻見問君平向前一步,氣勢驟漲,沉聲道:“蕭掌門,下這麽重的手傷我兄弟,打算怎麽向我盜門交代?”


    蕭下心中雖怒,卻不想突然冒出一個盜門來,隻得冷聲道:“這廝偷襲我,揪我胡須,沒有打殺他已是開恩了,你還想要什麽交代!”


    問君平卻冷笑道:“就因為我兄弟有錯在先,你就下狠手將他打成重傷?那我盜門顏麵何在?今日我盜門不會善罷甘休。”


    這正是蕭下的原話,卻不想被問君平拿來揶揄,蕭下竟一時氣結。


    林重也向前一步道:“傷我兄弟,‘裂山箭’林重也不會善罷甘休。”有王荊在,林重的傷勢也已好了七七八八了。


    魏尺木早就反應了過來,也開口道:“相州魏尺木也不會善罷甘休。”


    蕭下看著眼前這三人,心中憤怒至極,卻沒有立時發作。一個盜門就夠他頭疼的了,“裂山箭”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已久,而魏尺木更是斬殺摩尼教少主的高手,若是都豎為強敵,再加上孔門,隻怕杜門傾盡全力也討不得好處。


    可是這口氣,他怎麽咽得下?!為什麽這些人會幫孔至那個倔老頭?蕭下心中思索無果,隻得恨恨地冷哼一聲,杜門其他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孔門幾個弟子卻是心中大喜,尤其是羅傷。他一時間聽到這些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字,振奮不已,心生仰慕之情。而且這些大人物還都幫了自己,幫了孔門,他更是感激不盡,還有著幾分自豪。孔至在心裏也鬆了一口氣,臉上卻是沒有波動。


    在這彼此沉默之際,聽得一陣跑動的聲音,向這邊而來。


    眾人看去,隻見來了一隊草軍人馬。原來是他們聞得這邊死了人,急忙趕到。當頭一人竟是十大票帥之一的劉漢宏。


    劉漢宏到了之後,橫目掃了一眼四周,了解了一下事情經過,然後開口道:“兩位掌門,此事既然是意外,何必大動幹戈,傷了和氣?”


    這劉漢宏是濮州僅次於尚君長的人物,他既然這麽和事,蕭下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雖然他不怕草軍,但是誰也不會傻到在草軍的地盤招惹草軍。


    蕭下吞下一口怨氣,看著這一圈人,尤其是魏尺木與問君平二人,恨恨言道:“你等都隻道今日所做是對,所為是正,是行俠仗義。可你等可曾想過,若是換作死的是你等之親友,還能以這般姿態對待麽!”說罷,不理會一時無語的眾人,拂袖而去。李雲天帶著其他弟子及田望野的屍身緊隨其後。


    這一眾人等都在心中思索著蕭下的話,尤其是魏尺木,他於心中歎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難道自己做錯了麽?”


    正不得解時,忽聽到孔至一句平淡而又帶著冷傲的話:“人無高低貴賤之分,死有無辜懷罪之別。”簡單的一句作為對蕭下的回應。


    眾人咀嚼著這句話,仿佛心中有了安慰,也就釋然開來。隻有魏尺木尚自不明白,因為他又想起了那個貫休大師的話——“菩薩畏因,眾生畏果。”他自己不過是芸芸眾生裏的一個,所謂的怕因果,不過是怕“果”罷了。而今日之事,又何嚐不是一個因呢?


    劉漢宏已知道了這一行人的身份,自然也記得尚君長的話,他看向魏尺木,開口道:“魏兄弟,尚帥請你到帥府一敘。你的幾位朋友也在那裏。”


    這倒是出乎魏尺木的意料,雖然他們幾人都有心去見見這大名鼎鼎的尚票帥,卻沒想到他反而先一步邀他前去。魏尺木暗忖自己的朋友並不多,應該是張風塵與單家兄弟了。畢竟單家兄弟本來就是來此協助尚君長的,在那裏也就不奇怪了。魏尺木想到他們幾人都平安無事,心裏也高興了起來。


    而一旁的孔至卻是十分不樂,他本來也想請魏尺木等人前去客棧一敘,畢竟他們救了自己的徒弟,還幫孔門解了圍,不想卻被這劉漢宏搶先一步。他那股執拗勁兒又上來了,非但沒有開口相邀,連道謝的話也沒說一個字。


    雖然他臉上看不出多大波動,問君平卻洞察人心,他轉向孔至,抱歉一禮道:“孔掌門,本想與貴派長敘,可既然尚票帥相邀,我等隻好等改日再前去叨擾了。”


    這話雖然是客套話,卻擊中了孔至的心理。他心結一開,也回禮道:“還沒多謝諸位仗義出手,改日我孔門恭候諸位!。”


    到了帥府行轅,劉漢宏將魏尺木等人帶入會客之廳。裏麵陳設簡單,無非是尋常桌椅、一般器物。那裏頭已坐著五六個人,正在閑敘。


    其中一人,中等身材,青衫甲衣參半,書生將帥平分,而且儀容豐偉,資貌風流,一身的儒帥之氣,正是濮州之主尚君長。


    他見劉漢宏帶著幾人進來,又瞧見一個藍衣少年如畫像中人,知是魏尺木,他便起身相迎,笑道:“尚某冒昧而邀,還望諸俠見諒。”


    魏尺木等人與其見禮,口稱不敢。秦姑娘暗暗打量,把尚君長拿來與問君平比較,兩人非但名字裏都有一個“君”字,就連氣質相貌都平分秋色。


    一旁一個女子早已離座,來到魏尺木跟前,歡呼道:“魏尺木,你可來了!”


    魏尺木也瞧見了這女子,削肩細腰,蠶眉鳳目,不是張風塵又是誰來?


    張風塵與單家兄弟當日被青龍四人困於“四象界陣”之中,手段用盡也不濟事,正自煩惱,卻不想青龍四人忽然撤走。他五人脫困之後,便早一步到了鄄城,在這裏等候魏尺木。


    黃貞偷瞄張風塵,暗道,“她便是張風塵呀,倒是個兒美人兒,怪不得某人念念不忘呢。”


    魏尺木哪裏知道黃貞這番心思?他剛與張風塵、單家兄弟敘過,又一個女子言道:“魏尺木,你可來了。”


    這話與張風塵說得一致,聲音卻輕了幾分。魏尺木向她看去,這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稚嫩可愛,如少女初長成。她身著藍衫藍裙,


    站在了張風塵一旁。


    魏尺木隻覺得這女子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他正思索,忽聽一旁王荊憨笑道:“佩蘭妹妹,你也在這裏,省得我尋你了。”


    原來這女子正是那藍衣少年孫佩蘭。隻因她父親將她許給王荊,她心有不願,這才女扮男裝偷跑了出來。王荊不放心她一人在外,也就一路跟著。孫佩蘭有心刁難,她自忖“五禽穀”擅於縫針走線、接骨開顱等外傷,而使藥用毒卻是她孫家所長,便與王荊立下了那鬥醫之約。


    孫佩蘭此時聽得王荊開口,噘著小嘴兒道:“要你多嘴?”


    王荊聽了這話也不以為意,憨笑著站在她的一旁。


    魏尺木這才省得眼前之人便是害他一次又救他一回的孫佩蘭,他在心裏暗思,“怪不得她當初換衣裳還要背過去,原是個女孩兒。隻是不知她為何現在又換回了女兒身。”


    魏尺木一時無聲,孫佩蘭哼道:“你那件破衣裳還有那匹破馬我都帶了來,待會兒你自己去取。”


    孫家與尚君長有舊,孫佩蘭便從億城寺直到這裏尋他。在這裏她與張風塵相識,因為張風塵也是逃婚之人,兩人一見如故,友出患難,情同姐妹。


    張風塵此番瞧見王荊老實憨厚,小聲問向孫佩蘭,壞笑道:“我看這王荊很是不錯,你為何還要逃婚?”


    孫佩蘭一聽,惱道:“哪裏不錯,他太蠢了,比魏尺木還蠢!”


    這話滿堂皆聽得一清二楚。王荊依舊一笑了之,他自打見了孫佩蘭之後,便是這副德行,哪裏還有先前那副醫道高人的樣子?魏尺木卻在心裏叫苦,師父和道家宗師大成子都誇他天資聰慧,怎麽到這孫佩蘭口裏,他就蠢了?


    黃貞覺得孫佩蘭煞是可愛,便附和道:“孫妹妹所言不差,魏尺木到底是個呆貨。”


    許是兩人觀點相同,不覺間便親密了起來。


    種林見張風塵與孫佩蘭俱是美人胚子,又都與魏尺木親近,他心中酸楚,尖叫道:“好小子,你已有了顏姑娘,還要霸占張姑娘、孫姑娘麽?好歹分俺一個!”


    林重也道:“我也要一個。”


    這話一出,黃貞羞惱不堪,卻沒說話。張風塵與孫佩蘭兩個可是好惹的?一頓寒眉冷目,直把種林、林重兩個看得肝膽俱碎,魂魄齊飛。


    魏尺木自然也覺難堪,狠狠瞪了種林一眼,報複道:“你這麽快就忘了秦姑娘了麽?”


    種林自覺失言,正欲開口,早被秦姑娘寒芒射退。餘光掃在魏尺木臉上,依舊冷冽。


    這幾人互相取笑,其餘幾人卻是笑看他們幾個胡鬧。這十幾人都是江湖兒女,恣意言辭。尚君長也非拘節之人,眾人相談甚歡。


    問君平忽而問道:“尚票帥可知為何有許多江湖中人來了鄄城?”


    尚君長搖頭:“尚某一直都在軍中,不熟江湖之事,所以還需諸俠襄助一二。”


    張風塵本就是為了尚君長而來,相見之後,她見問君平儒雅俊朗,言吐不凡,更是對其仰慕非常,她便搶先道:“這是自然,對吧,魏尺木?”說著,她朝魏尺木頻丟眼色。


    魏尺木見了,先是看向問君平,兩人一眼即通。他又看向黃貞,見她無甚動作,便道:“魏某願盡綿薄之力。”


    黃貞聽了這話,心裏酸道,“你倒是聽她的話兒。”


    問君平等人也表示願意留在鄄城,以觀其變。


    單盛心念楚江開,問道:“尚帥,不知楚大俠可會來鄄城?”


    尚君長笑道:“想必不過一兩日,楚兄弟便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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