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怎麽樣?”今天是元旦,新的一年開始。一家茶樓包廂裏,高棟正在給徐策倒上茶。


    “還不是老樣子。”徐策道。


    高棟笑了笑:“你那個美國項目有新進展了嗎?”


    “美國那邊手續還在辦,估計過幾個星期弄好了我再回趟美國。”


    “過幾個星期?那不是都快過年了嗎?”


    “對呀,但願過年前能弄完,回美國跟老婆孩子聚一聚,孩子對中國的新年並沒太多概念,還需要熏陶一下。過完年回來,就能開始自己的工作,到時老婆孩子這邊簽證辦妥,也可以回國。”


    高棟笑道:“以前你成績這麽好,讀的數學係,後來又留學心理學,原本我們大家都以為你會從事研究一類的工作,回來後就是心理學大專家。沒想到你後來去了投行,怎麽現在還做起生意來了。”


    徐策淡淡笑著:“不管是做投資,還是做生意,其實在我看來,都是心理學研究的一種方式。學校裏讀書,總是書本上的死知識,真正的心理學,一定在社會中。譬如做投資,其實歸根到底,就是心理上的決策。包括自己做生意,也是首先要讓自己的內心夠強大,同時要琢磨打交道人的心理想法,這都是研究。你知道,過去讀書那會兒,我不善言辭,現在工作這麽多年,比那時好多了,但相對其他人,我語言表達能力還是弱項。這個不影響我的工作。因為無論做投資還是做生意,口才隻是最後達成交易的次要因素,掌握人的心理訴求,才是影響買賣的首要條件。譬如買房買車,大多數購買者並不會被銷售人員的語言表達所魅惑,影響最後成交意向的,主要是看購買者內心的購買欲和價格定位。如果掌握購買者的內心訴求,提供他們真正想要的訴求,即便是個口才拙劣的人,也能達成成交意向。”


    高棟抿嘴搖頭:“跟你打交道可真恐怖,處處要被你算計。”


    徐策一笑:“若真要算計,又怎麽會直接告訴你呢?對了,我表弟怎麽樣了?”


    “你放心吧,現在在走流程,這幾天元旦放假,過完元旦他就能出來了。”


    “需要怎麽打點嗎?”


    高棟笑著搖頭:“不是什麽大事,國土局和城建公司那邊都點過頭,自然沒問題。況且我這邊也打過招呼,用不著什麽打點。”


    “那……那怎麽好意思,老高,這個人情我不知該怎麽謝你。”


    “你這樣說就見外了。社會關係是社會關係,同學是同學,一種是欠了人情要還的,一種是純粹的同學間的幫助關係。”


    徐策笑著打趣:“看來你為官多年,內心還留著同學這樣一片淨土。”


    高棟哈哈大笑:“其實歸根到底,無論是從商還是從政,人的本質屬性,還是一個人,是人的內心總有塊幹淨的地方。這人就算表麵上看,對打交道的人脾氣很差,但他總是對某些人會表現出真正的好。何況,我也不是脾氣很差的人,我對真正的朋友和老同學,向來還是很看重的,不會按社會關係的法則進行交往,也希望別人能僅僅以我是‘高棟’這個老朋友來交流。”


    徐策點頭:“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咱們都學過心理學,看來對周圍人的看法,存在不少異曲同工的地方。”


    高棟微笑道:“好啊,咱們以茶代酒,幹一杯。說實話,我還是更喜歡喝茶,喝酒都是應酬。”


    兩人又閑聊幾句,徐策問:“對了,今天不是元旦嗎,你怎麽沒回市裏陪老婆孩子,難道李愛國的案子還沒了結?”


    高棟苦笑:“一個李愛國也就算了,現在張相平也死了。”


    “什麽!”徐策故作驚訝,“張相平死了?”


    高棟無奈點頭:“原本你表弟在元旦前就出來了,正因為張相平死了,事情沒人跟進,我後來才想起催了一下。”


    徐策道:“不可能吧,張相平死了得多大的事,怎麽都沒聽周邊人談起過?”


    高棟有些驚訝:“你周邊沒一點這事的風傳?”


    徐策露出回憶的表情:“好像聽人說派出所有個警察在鳳棲路上半夜被人打成重傷,沒想到是張相平,而且被人殺了。”


    高棟道:“是呀,這事發生在半夜,我們第一時間就趕到現場,暫時要求封鎖消息,這消息也不可能封死的,過不了多久,估計你們縣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


    徐策露出擔憂的神色:“李愛國案子還沒破,又死了個張相平,你會不會壓力更大?”


    高棟哈哈一笑:“壓力反而小了,這不,上麵撤了我專案組組長的職務,改當副組長,另派了個人來督辦,我現在倒也無所事事,案子破了,首功不是我,案子沒破,我也不用當替罪羊咯。”


    徐策搖頭笑著:“不,你這話是自我挖苦,尋求心理安慰,其實你心裏是很不爽的。”


    “哦?你怎麽看出?”


    “別忘了我們的科班出身。”


    高棟大笑:“我這國內心理學的小碩士,果然比不上你這美國名校的博士,瞞得了別人也瞞不住你。恩,實話實說吧,現在我是希望暫時破不了案,但讓我找到證據,到時由我主導破案。”


    徐策點頭:“人之常情嘛,每個人總有利己的功利心,理解。怎麽樣,現在你找到什麽證據了嗎?”


    高棟苦惱搖搖頭:“難,李愛國的案子嘛,幾乎沒留下人證物證。張相平的案子,雖然現場發現了凶手的足印,和凶手所穿衣服的纖維,但其他有用線索,暫時還沒找出。”


    “凶手所穿衣服的纖維?”徐策微微睜起眼睛。


    高棟道:“法醫找專業人士看了,說這衣服是國外進口布料,隻有高棟羊尼大衣才用,出廠價都至少幾千起,凶手是個有經濟基礎的人。”


    徐策道:“但光憑這樣的物證,沒法判斷凶手。”


    高棟承認:“是啊,證據鏈太單薄了。”


    徐策道:“按你們現在發現的物證,有沒有能夠明確鎖定性的人證或物證?譬如指紋,dna一類的?”


    高棟搖頭:“沒有指向性的證據。”


    徐策道:“那就算你現在知道了凶手是誰,沒有指向性的證據,如果凶手自己也不認罪,法院也判不了的吧?”


    高棟笑了起來:“老徐,看來你還是用美國思維在思考問題,國情不同,司法審判的規則自然不一樣。你在美國法院裏,有一堆的陪審團,公訴機關需要提交明確的人證物證,尤其是單一指向性的證據,像dna之類的,才能說服陪審團,來認定凶手有罪。咱們不需要,現在證據鏈雖不完整,但如果已經明確了誰是凶手,審判時,口供是最重要的一環。”


    “如果凶手據不交代口供呢?”


    高棟嗬嗬一笑:“沒有犯人進了局子,能不交代口供的。”


    徐策思索下,道:“你們用刑……”


    高棟低聲道:“不,這叫偵察手段。”


    徐策歎口氣:“好吧,那如果犯人雖然交代了口供,可其實是假口供呢,到了審判時,發現口供與犯罪事實有出入,那你們怎麽辦?”


    高棟意味深長地道:“我不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隻要進了局子,想要什麽口供,就會有什麽口供。”


    徐策頓時身上感覺一寒,道:“那……那你還破什麽案,直接抓個人,說是他幹的。”


    高棟正經地搖搖頭:“這可不行,隻有內陸地區小地方的小案子,那些蠢蛋的官吏才這麽幹。大案子一定要辦成經得起檢驗的鐵案,否則後果難料,若以後翻案,是要追溯責任,有大麻煩的。其實你別看社會上對我們的評價不太好,事實上,遇到大事情,我們還是認真對待,講究真憑實據,不敢亂來的。要是大事小事都亂搞,這國家還能撐得住?所以,現在官場上,小事情上,常常會出現亂來的情況,大事情上,大家都懂分寸底線,碰線不光關係前途,甚至惹怒同僚上級,會把你查辦了。其實正如你說的,按我們現在掌握的物證,即便知道凶手是誰,如果他咬定牙關,堅決說沒做過,到法院裏也判不了刑。但我活到現在也沒見過有這號人物存在,就像我說的,隻要進了局子,想要什麽口供,就有什麽口供。”


    徐策心中波瀾漣漪,隻能點點頭,道:“看來你現在最急迫的,就是找出到底哪個人是凶手。”


    高棟道:“是呀,人證物證鎖定不出凶手,又缺乏偵察的範圍,找出那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一般艱難。況且,我對這案子的不少犯罪經過,都還沒想完全,今天找你喝茶,有個自私的原因就是想讓你幫我分析分析犯罪經過。”


    徐策聽到高棟說找他幫忙分析案情,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心中風馳電掣般快速分析著高棟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真的隻是找他分析案情。


    好吧,不管是試探,還是單純分析案情,都得接下來,下麵的談話需要謹慎了,不能說任何與事實相矛盾的話,否則,很容易引起高棟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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