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高棟雙腿顫抖地邁進這間隻有半扇牆,其他都是框架結構的未裝修臥室,水泥地上都是灰燼和水,牆角一側躺著兩個燒得徹底麵目全非的人,哪個是沈浩,哪個是顧遠,一時都沒辦法辨認出來。


    現場充斥著汽油味。


    視線再望去,地上有些金首飾和一根金條,旁邊有一堆錢燒成灰的剩餘物,目測總有幾十萬塊錢化為灰燼了。靠近屍體旁,倒著三個燒得攤開的塑料殼,細看能分辨出是三個手機,其中兩個靠得很近。另一個手機旁邊是幾根電線,一個電瓶車的電瓶,還有個火花塞一樣的裝置,都被燒化了。兩具屍體旁,有很多報紙、紙板、書籍燒後的灰燼。高棟掃視了一圈,看到臥室門口沒燒到的地方還有塊橡膠皮,看著像是氣球,不過已經在高溫下烤得變了形。


    他歎了口氣,眾人也都默默無言,破案破到這個下場,所有人胸口都像被大石頭壓住,動彈不得。


    這時,陳法醫和張一昂帶的人趕到樓上,一看到這個場麵,都愣住了,不發一言。


    高棟背過身,揮揮手,對陳法醫道:“收拾一下吧。”


    陳法醫點點頭,還是帶著人過去,盡本分地驗屍、現場拍照。


    過了些時間,陳法醫起身來到高棟身旁,道:“應該左邊是顧遠,他額頭有彈孔,是自殺的。右邊是沈浩,他腹部中槍,嘴裏有毛巾殘留,他是被活活燒死的。”


    高棟點點頭,一言不發。


    “死者都被燒得麵目全非了,按道理,要做個dna鑒定才好最終判斷兩人分別是誰,老大,現在有這個必要嗎?”


    高棟吐口氣:“好吧,按規定要做就做,結案報告還是要寫的。”他都說不出話了。


    這時,一個警察突然指著客廳的水泥牆上說:“這句話有什麽意思嗎?”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牆上是一行用粉筆寫的大字,也是一行所有人永遠都看不明白的字。


    “看不懂,大概是嫌犯塗鴉的,不用管它。”江偉說了句。


    “老大,發現一個手機。”一名物證鑒定科人員的叫喊把大家目光都引向了另一邊,他戴著手套拿著一部手機走過來,道:“找到一個手機,手機裏有這個。”


    大家低頭一看,手機桌麵上有個音頻文件,文件名是“犯罪錄音留證”。


    高棟遲疑了一下,道:“手機哪來的?”


    “那邊窗戶口放著的。”工作人員指了下。


    剛才大家都在想著救火,哪有心思注意其他,所以沒人發現窗戶口放了個手機。


    高棟道:“打開聽聽。”


    工作人員點開文件,裏麵傳來了一段錄音,是兩個人的對話。


    一開始,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有點顯老:“最近檢察院院長王寶國和法院院長胡海平都出事了,這件事你知道吧?”


    接著是顧遠的聲音:“聽說了。”


    “這事誰安排的?”


    “我不知道。”


    “你別騙我了。”


    “騙什麽?”


    “一定是你幹的,至少,你一定是參與者。”


    “怎麽可能?”


    “顧老師,你放心,你也別緊張,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的。我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的最終目的。”


    “我有什麽目的?”


    “沈書記。”


    “你難道也想殺了他?”


    “隻要你同意,過幾年我一定推薦你評選高級教師職稱。”


    “你為什麽想這樣?”


    “我不太喜歡他。”


    “我考慮一下吧。”


    錄音到此結束,所有人都睜大了眼鏡,愣在了那裏。難不成這案子還有同夥?


    過了半晌,江偉道:“這聲音肯定不是葉援朝的。”


    一人道:“聽說話的樣子,對嫌犯說話的另個人像是他們學校的,說推薦他評選高級教師。”


    另一人道:“不會吧,學校裏的人跟沈孝賢也有仇?”


    高棟閉上眼睛,過幾秒,吐口氣:“回去再說吧,剩下工作留幾個人處理下。”


    第六十五章


    高棟坐在辦公桌後,頭埋在雙手裏,顯然,這兩天一切發生太快,事情也已到了沒法彌補的地步,他還沒從情緒中緩過來。


    門敲了兩下,高棟疲憊不堪地抬起頭,說了句:“進來。”


    江偉推門而入,看了高棟布滿血絲的眼睛,不敢開口。


    “什麽事,說吧。”


    “錄音查清了,說話的人是顧遠和他們學校校長蔣亮。”


    高棟有氣無力道:“錄音假的吧,他們校長怎麽有這膽子參與殺人。”


    江偉表情停頓了一下,尷尬道:“陳法醫說,經過鑒定,錄音……錄音是真的。”


    高棟抬起頭,滿臉寫滿了疑惑不解:“這……他們校長帶來了嗎?”


    “已經抓到審訊室了,他不承認他說過這話,更不承認他知道顧遠殺人,一口咬定是顧遠栽贓他。”


    高棟想了下,道:“把老陳叫來。”


    很快,老陳來到辦公室。


    “錄音是真的?”


    陳法醫點點頭:“和蔣亮聲音經過聲波對比,可以確定是蔣亮本人,並且背景音是連續一貫的,說明這些話是蔣亮在同一場合說的。”


    高棟揉了下眼睛,看向江偉:“你怎麽看?”


    江偉道:“我們問了一些紀委的人,說曾經有人舉報蔣亮貪汙學校資金,告到紀委了,據說沈孝賢當初讓人把蔣亮帶到紀委留了幾天,後來又放了,到底兩人之間有什麽交易,誰也說不清,也有人懷疑沈孝賢那時狠狠敲了蔣亮一筆,他一直懷恨在心。但我們從學校了解到,顧遠和蔣亮有比較大的矛盾,甚至有一次公開吵起來,不排除顧遠陷害他的可能。不過這錄音又是真的,我這邊……不知道怎麽辦好。按現在規定,錄音隻能作為次要證據,不能作為主要證據定罪。我在想要不要申請搜查令上蔣亮家一趟,但是萬一是顧遠栽贓他的,到時就挺尷尬。”


    高棟摸了摸額頭,道:“我估計這錄音是顧遠栽贓他的,就算沈孝賢曾敲過蔣亮竹杠,他也沒這麽大膽子敢上顧遠這條賊船,要知道,顧遠犯的,可是槍斃十次都不為過的死罪。”


    “那麽錄音……”


    高棟看向陳法醫:“有沒有這個可能,這些話確實是蔣亮同一場合說的,被顧遠錄下來了,顧遠事後用斷章取義的辦法,刪掉中間一些話,截取部分原話,拚出了這段錄音?”


    陳法醫點頭:“有這個可能,我們鑒定錄音是憑裏麵的聲波圖形判斷的,如果這段錄音是同一場合說的,並且顧遠截取其中的完整話語拚接出來,我們是沒辦法識別的。偽造錄音很容易鑒別,但原話中的斷章取義截取出來,就很難判斷了。尤其顧遠學的是物理,肯定對波這塊東西很了解,他應該知道怎麽截取原話我們就沒辦法判斷,通過電腦軟件操作,聲波形狀一目了然,他有目的地截取,自然就能偽造出來了。”


    江偉不解道:“這錄音顯然不是這幾天弄出來的,顧遠這麽有心機,很早前就想著用這套陷害蔣亮?”


    高棟道:“別小看了這畜生。你想想,他十多歲砍死了他爸,這段人生經曆一定對他大有影響。他是個很記仇的人,說不定他跟他們校長結仇後,想著萬一被抓的最壞情況,還能多拉個人下水。你看他,臨死前殺了沈孝賢夫婦,又綁架了沈浩,最後把沈浩活活燒死,我沒見過比這更毒的畜生了1高棟心裏充滿了恨,恨顧遠讓他陷入了爬不上來的泥沼,他真想把他鞭屍已泄心頭之恨!


    江偉道:“老大,那對蔣亮我們該怎麽處理?錄音是真的,說它拚接也是我們的猜測,沒法證明,如果就不查了,結案報告上恐怕不好寫,很多人都聽過這段錄音,就這麽不了了之不太好吧。”


    高棟思考了半晌,握緊拳頭,沉重地吐口氣:“怕是要遂了這畜生的願了,錄音是真的,我們不調查會落人口實。怪就怪蔣亮這蠢貨得罪顧遠這頭牲口,你去拿張搜查令,派人去他家吧,我估計隻會查出經濟問題。蔣亮跟顧遠摻和一起,算他倒黴,就算我們沒證據抓捕蔣亮,這蠢貨以後怎麽都說不清了,前途也算是走到頭了。”他想起自己現在也是前途堪憂,不由皺起眉頭。


    第六十六章


    晚上八點多了,高棟還留在辦公室裏看卷宗,張一昂拎著一盒快餐走進來,小心地放在桌上:“老大,還沒吃飯吧?”


    高棟放下卷宗,勉強笑了笑,道:“等你這邊結果呢。”


    張一昂勸慰道:“我這邊查清楚,不過您還是先回賓館睡一覺吧,昨天到今天,您都兩天一夜沒睡了。”


    高棟擺擺手,道:“不急,你說吧。”


    “沈孝賢被害已經查清楚了,其實也不能怪三隊的人,那小區我去過,安保太好了,所有小區外的人都不準進,要進去不但要證件登記,還要保安取得住戶的聯係。為了不影響沈孝賢的正常生活,三隊的人事先跟他說過,每天會在他小區外輪班守著,保護他去單位,下班後保護他安全到家,如果突然有急事要離開家裏或單位,給他們打個電話安排。昨晚顧遠是借口去他學生家裏家訪的名義進入小區的。”


    “他學生哪個?”


    “曾慧慧,曾博的女兒,顧遠是她班主任。當時保安看他拿出身份證和教師證,也知道曾博女兒在讀高中,就沒通知曾博,直接放他進去了。不過就算通知了,顧遠先去家訪一下,再到沈孝賢家也不礙事。不知道他用什麽辦法,進了沈孝賢家裏,然後開槍殺死了沈孝賢夫婦。監控顯示,顧遠進小區後過了快一個小時沈浩才回家的。估計那時沈孝賢夫婦已經遇害,沈浩進去後,被持槍的顧遠控製。後來顧遠是把沈浩裝上車,開著沈浩的寶馬車離開小區的。由於我們也沒這麽多人,能夠一一保護寧縣領導的家屬,所以三隊的人根本不認識沈浩,也不知道沈孝賢家裏已經出了事。他們小區都是獨棟別墅,相距遠,人員往來少,房子質量也好,所以顧遠在沈孝賢家裏開槍,沒人聽到。”


    張一昂繼續道:“另外顧遠把沈孝賢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搬空了。按理沈孝賢家裏總藏了不少錢的,我們去時發現家裏都被翻過了,珠寶現金全被拿走了。早上現場留下來的首飾黃金就是沈孝賢家的,那些錢也都被燒了。”


    高棟微微不解:“這畜生把他家錢都搬空了,直接逃不就行了,幹嘛先抓了沈浩,又打電話給我們,最後還來個自殺,再把沈浩活活燒死?”


    “大概是本來想逃,後來想想這麽大案子鬧出來,全國警察都會抓他,逃也逃不了多久,就燒死沈浩再自殺吧。早上顧遠房子後來我們查了,門底下的縫隙裏塞著毛巾,所以屋子裏一堆汽油,我們外麵的特警沒聞到。如果早點知道裏麵都是汽油,也許能早點想到這一出,及時采取應急措施了。”


    “其他呢,王寶國是葉援朝殺的,已經清楚了,顧遠幫葉援朝做偽證的環節弄清了嗎?”


    “差不多了,當初應該是顧遠跟葉援朝換了鞋子,所以葉援朝那些全是舊鞋子。而我們找了幾個學校的學生了解,據曾博女兒曾慧慧說,大概是11月下旬,就是王寶國案發後沒幾天,她看到顧遠打球時鞋子撐破了,後來他們班級同學給他買了雙42碼的新鞋子,顧遠說稍微大了一點,但曾慧慧問他具體穿幾碼時,他沒說。從顧遠宿舍找到了幾雙新鞋,都是41碼的。判斷那時他跟葉援朝換了鞋子後,他41碼的腳穿40碼的鞋子,這才打球撐破了。後來他把葉援朝的鞋子都扔了,買了幾雙41碼的新鞋。至於葉援朝的那台電腦,經學校老師看過,確認是顧遠以前用的。顧遠平時夜自修沒事會上網,所以電腦換給葉援朝,幫他製造不在場證明。”


    這時,陳法醫來到辦公室門口,朝裏看了眼,發現高棟在,走進來,站到一旁,似乎有話要說。


    高棟示意他稍等,問張一昂:“其他還有工作沒弄好的嗎?”


    “差不多就這些,其他都是些零碎的事,這幾天內查完。”


    高棟點頭道:“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等他走後,高棟看向陳法醫:“怎麽了,這麽晚你還來找我?”


    陳法醫低聲道:“我們去顧遠宿舍采集樣本拿去做dna鑒定,我個人感覺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陳法醫皺著眉道:“我們進他宿舍,衛生間牙刷上有血漬,似乎他有嚴重的口腔潰瘍。馬桶裏尿液未衝。另外床上有挺多頭發,都是帶著毛囊的新鮮頭發。”


    高棟遲疑了一下,道:“就是說,你們dna樣本提取工作很順利?”


    “有點太順利了。以往我們采集dna樣本鑒定都很頭痛,要麽大便,要麽尿液,再不濟找找頭發。如果是幹枯頭發,dna鑒定工作會比較困難,新鮮頭發就好很多。這次不但床上的全是新鮮頭發,連血都有了。”


    高棟表情木然不動,過了半晌,舔了舔牙齒,道:“一切看起來像是預備好的,是嗎?”


    陳法醫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點頭。


    高棟坐在椅子裏,思考了很久,抬頭道:“dna鑒定要多久?”


    “最遲後天。”


    “好,明天一大早,你親自,一定要親自去,到他們學校,拿顧遠以往的體檢情況記錄,然後去醫院把登記顧遠信息的體檢記錄原件拿過來。注意,一定拿原件,不要讓學校和醫院保留記錄。另外,你去跟張一昂說聲,讓他查查顧遠從昨天葉援朝死後開始,都做過哪些事,一堆汽油又是什麽時候從哪裏弄來的,調查結果不用告訴其他人。”


    “好,我馬上去辦。”


    高棟眼睛微微發出一絲寒光,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期緩緩升起。


    第六十七章


    1月3日早上,陳法醫急匆匆跑進高棟辦公室,關上門,他臉色不太好。


    高棟看了他一眼,沉聲問了句:“dna鑒定結果出來了?”


    陳法醫低聲道:“顧遠家裏搜集的血液、尿液、毛發的dna對比結果和死亡現場那具頭部中槍的屍體一致,但顧遠留存在醫院的體檢記錄數據項中,他的血型是a型,而現場屍體血型是o型。”


    高棟握住拳頭抖了抖,站起身,氣得咬住嘴唇道:“果然,這畜生果然沒死1


    陳法醫疑惑不解:“可是這就奇怪了,當時抓捕顧遠時,特警明明聽到他就在裏麵說話,並且聽到開槍後很快就衝了進去,如果他沒死,沒人會願意演這出戲,替他死來讓他逃脫吧。”


    高棟道:“張一昂已經跟我說過顧遠在12月31號的動作。那天中午,大概是他聽到葉援朝死的消息,他馬上請了個假,隨後去過一趟學校物理實驗室,據值班老師說,他好像拿了幾根電線走了,值班老師以為他是教學需要,沒有過問。他離開學校後,來回了幾趟宿舍和他的新房,中間4點多,他又去了趟加油站,拿了幾個大塑料桶,加了六百多塊錢的汽油。再後來才是去殺沈孝賢一家。”


    高棟停頓下,繼續道:“沈孝賢一家的現金和首飾黃金都被他搬空了,照理,他應該是想潛逃吧,可是他為什麽又抓了沈浩,第二天給我們打電話,最後又自殺,活活燒死沈浩呢?這不是和他拿走現金、黃金的行為矛盾嗎?前天張一昂猜測說可能顧遠原本想潛逃,後來又覺得逃不了放棄了。可現在調查清楚了,他那天下午就去買汽油了,那天下午就想好這一套了,壓根不是他覺得逃不了了才同歸於荊他就是玩了一出時空詭計,把我們都騙過去了,這個畜生1


    陳法醫想不明白:“這麽說,那天顧遠不在房間裏?可他的聲音,還有他開槍。”


    “根本就不是我們以為的那樣。屍體旁邊一共有三隻手機,其中兩隻是靠得很近的。我判斷,他就是用這兩隻手機製造人在房子裏的假象。他用自己手機跟我們通話,然後點開擴音器。又拿出另外兩隻手機,相互撥通後,也都打開擴音器功能。隨後把他自己的手機和第二隻手機麵對麵擺在地上,拿著第三隻手機離開房子,繼續說話。這樣一來,他在房子外用第三隻手機說話的聲音,打到了地上的第二個手機上,又傳到了他自己的手機上,最後還是和我們繼續保持通話。也就是說,他跟我們打電話,一共用上了三隻手機,自己的和第二隻手機麵對麵擺地上,這兩隻手機都隻是通話中間的媒介,而他本人,早就拿著第三隻手機離開了房子。”


    高棟道:“我重新聽了一遍那天他跟我的通話錄音,錄音開始沒多久,他說去撒泡尿,這時候傳來手機放地上的聲音。那時他撒尿隻是個借口,就是想暫時不說話,因為說話的話,我們會聽到兩個他的聲音,從而起疑。他離開房子後,才繼續說話。電話中途,我聽到一聲喇叭響,當時我以為他站窗戶旁,但沒看到他。那時我隱約覺得不對勁,現在我才想明白,因為當時我們身旁根本沒車經過按喇叭,他手機裏怎麽會傳來喇叭聲的呢?因為他此刻已經在路上了。他為什麽要跟我打這麽久的電話?就是因為一旦電話掛斷,他也沒法重新撥打給我,我撥打也不會有人接聽。所以他才一直跟我聊,我當時還高興他上當了,想拖延他時間,分散他精力,沒想到他反過來耍了我一把。”


    陳法醫道:“可是,他要設計這麽做,有一個前提條件,他知道我們會用手機定位的方式去查他位置,這樣才能先跟我們打電話,然後用三個手機偽造成他還在房子裏跟我們打著電話,實際上本人已經離開的假象。”


    “可能猜的吧,一般綁架案如果我們警方不知道對方位置,都會通過手機定位。”


    高棟永遠都不會知道,顧遠設計這套時空詭計的靈感,在於他學生曾慧慧當初告訴他,現在警方能在開機兩分鍾內精確定位出手機持有人的位置。


    陳法醫點點頭,道:“可是最後誰開槍的呢?”


    “根本就沒人開槍。”


    “槍聲也是手機裏傳過來偽造的?這個門外的警察總該聽得出來吧?”


    高棟搖搖頭,拿出一張現場照片,指著角落上的破氣球,道:“槍聲是這氣球爆炸傳出來的。你看現場,除了那兩隻麵對麵擺著的手機外,不還有一個手機嗎?旁邊還有蓄電池、火花塞、電線、觸控開關這些燒剩的東西,我猜顧遠可能是把這個手機設置成震動,和電線、觸控開關、蓄電池、火花塞連接起來。他最後撥打那個手機,手機震動後,觸發機關,火花塞放電,瞬時點燃滿屋子的汽油,從而氣球爆炸了,發出類似槍聲。這種東西對他這個物理老師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那麽他怎麽保證最後引爆時間呢?他本人已經不在房子裏,相信也不敢躲在附近觀察,他怎麽保證我們警方不會在他決定引爆前,衝進房子裏呢?”


    “這點很容易,地上兩隻手機都開了擴音器,我們聽得到房子裏的聲音,他那頭也同樣聽得到房子裏聲音,門和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我們要闖進屋子,必定會發出較大聲響。他隻要一聽到異響,馬上撥打電話觸發機關就行了。”


    高棟繼續道:“還有,他為什麽要用這麽多汽油?就是要燒得屍體麵目全非,我們辨認不出他來。而他宿舍裏的牙刷上血液、尿液、床上毛發,本來就是那個死者的,他故意擺好了等我們去做dna鑒定。除此之外,現場那間屋子裏,地上各種各樣燒得亂七八糟的雜物一堆,一方麵是讓燃燒更充分,另一方麵雜物越多越亂,我們就不會注意到扔在地上的蓄電池、電線是他設計的機關。一切都燒成灰了,地上手機成了爛塑料,開關電線也都燒斷了,換成其他人,怎麽看得出這是他事先設計的東西呢?如果不是你們搜集他宿舍dna信息這麽順利,才讓我起疑,我壓根不會想到這麽多。”


    陳法醫唏噓道:“這家夥還真是聰明呀。”


    高棟吐了口氣:“這畜生確實挺聰明,現在回過頭重新瞧瞧,每一次我們直接調查出來的結果,都是他想讓我們調查出來的。給葉援朝做偽證,他想讓我們查鞋子和電腦,我們果然查了。胡海平案,他留下玻璃膠,想讓我們以為石板是從五樓掉下來的,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邵小兵案,他留下山坡上清晰的腳印,也是想讓我們以為邵小兵是自殺。結果一度一直沒法否定是自殺。這一回,他想讓我跟他打電話,我順他意思做了。他想讓我們以為裏麵開槍了,我們信了。他想讓我們驗dna,我們又驗了。這畜生太聰明了,想什麽我們都配合他,哎,難怪案子會辦成這樣。”


    陳法醫道:“老大,現在怎麽辦?翻案重新海捕嗎?”


    高棟苦笑著搖搖頭,站到窗戶口,過了半晌,不情願地下了一個決定:“把他學校和醫院的體檢記錄毀了。”


    “毀了?”陳法醫很意外。


    “已經結案了。”


    “可是……可是他不是還沒死嗎?”


    高棟無奈道:“他那天跟我打電話,其實說了很多別人聽不懂的畫外音。他一直求我,‘給我一條活路,我保證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犯罪了。’那時我誤以為他腦子壞了,現在知道了,他這句話,是為以後說的。他為什麽後麵這麽坦白地交代清楚所有犯罪經過?問我還有什麽問題嗎。因為他如果不回答,恐怕其中一些犯罪經過我們永遠想不出來,他說得這麽清楚,就是幫我徹底結案。現在他跑了,去哪抓?現場他扔了首飾和一根金條,又燒了幾十萬塊錢,沈孝賢家就隻有這點值錢東西?誰信呢。還有邵小兵家,他肯定從保險箱拿了不少東西。他扔在地上的首飾黃金,至少有兩三公斤,價值百萬,可見他身上還帶了多少錢,多少黃金?他說了自己再不犯罪,從此隱姓埋名,帶了一輩子吃喝的錢,我上哪抓他?你看他們x省抓那個姓周的,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年?那姓周的不過就是個悍匪,能跟顧遠比?這畜生的聰明,你想抓他,談何容易1


    高棟吐口氣,走過去拍拍陳法醫的肩,道:“不是我不想抓他,我也沒辦法呐。市局裏隻有你跟了我十多年,有些話隻能講給你聽。這次案件後,很多領導對我極其不滿,我嶽父雖然花了很大精力,但這次處分我是跑不了的。聽說明年我會調往省廳刑偵分局當局長,說是平級調動,權力哪比得上市局副局長。這案子再不結案,再冒出顧遠還沒死,我怎麽交代?我得一輩子耗在寧縣嗎?”他苦笑著搖搖頭,“算了罷,那天我口頭答應了他,這次就算真的答應他,放他一條活路了。”


    “萬一顧遠以後又出現了呢?”


    “不可能的。出現了也無妨,隻要時間長一點,事情過頭了也不會問責。畢竟所有人都深信顧遠那天開槍自殺了。所有人都看在眼裏,所有人都能作證。”


    陳法醫理解地點點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選擇,相較之下,還是這樣處理好。”


    高棟點點頭,道:“等這幾天邵小兵老婆挖出來,就能徹底結案了。反正已經這樣了,我現在隻能多做些彌補工作,過後讓江偉把寧縣近幾年的無頭懸案翻出來,看看哪些能賴在顧遠頭上,也算多點成績交差了。”


    他苦笑一下,看向窗外:“等徹底結案後,就算顧遠走到我麵前,我都不想認出他來。”


    1月4日,元旦假期過後,寧縣一中重新上課。


    全校師生都知道了顧遠的事了。


    中午,顧遠班上的幾個學生聚在走廊裏討論。


    一人道:“真的是顧老師殺了人嗎?校長也參與了?”


    曾慧慧點點頭:“我爸說了,是顧老師殺了人。校長參與多深就不知道了。”


    一名男生笑起來:“真想不到教我們的顧遠是個殺人犯。”


    曾慧慧怒瞪他一眼:“不!顧老師是好人,他殺人一定有苦衷的1


    男生繼續嘲笑:“有苦衷就能殺這麽多人嗎?殺人犯還有好人?”


    這時,隔壁班的陳翔路過,他臉色很難看,今天一整天,他都聽到旁邊人爭辯著顧老師到底是不是好人,他為什麽殺人。在他心裏,顧老師是他見過的最好最好的老師。可是他從那次事發後,在學校一切行事都處處小心,不敢惹上任何麻煩。他很想替顧老師爭辯,可是他不敢與其他學生起衝突。


    曾慧慧眼眶一下子紅了,大聲道:“顧老師是好人,顧老師是好老師!一定是1


    旁邊一個女生拉住曾慧慧,也鄙夷地瞪了男生一眼,對曾慧慧說:“別理他,這種沒良心的人,我們都相信顧老師是好人。對了,聽說顧老師拿走了貪官家的好多錢?”


    陳翔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事。


    曾慧慧收住眼淚,點頭道:“但後來都被火燒掉了。”


    “好像說顧老師家裏的牆上,最後用粉筆寫了一行遺言,寫了什麽?”


    “我爸說所有人都看不懂那行字有什麽意思。”


    “具體寫著什麽呢?”


    曾慧慧茫然不解道:“鹽水雞,真好吃。”


    瞬時,陳翔立在了原地,下一秒,他再也控製不住,發瘋一樣衝進廁所,打開隔間門,把自己關在裏麵,頓時,淚如雨下。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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