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絲格襯衫,指節間夾著一支煙,沈進躺在沙發裏。


    他的這間辦公室是租的,但沙發椅是買的。


    他總是睡在最大的床上,躺在最好的沙發椅裏。無論他睡在床上,還是躺在沙發裏,他的那種氣息,總是能讓女人著迷。


    可是他現在麵前坐的不是女人,是夏遠,夏遠當然不會為他著迷。


    夏遠點起一支煙,淡淡道:“三少找我有什麽事?”


    沈進溫柔而優雅地彈了一下煙灰,笑著道:“找你來,聽我講一個故事。”


    夏遠道:“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如果是個有趣的故事,我就聽;如果是個無趣的故事,我寧可回去睡大覺。”


    沈進笑著道:“杭城進三少除了偶爾對女人編編故事外,他從來不會對男人講故事。所以他第一次對男人講的故事,一定會是個有趣的故事。”


    夏遠問道:“是關於誰的故事?”


    沈進道:“古昭通,金手指,你父親,我,陳笑雲,還有另外三個五虎將成員的故事。”


    夏遠笑道:“一個故事裏出現這麽多角色,那一定會是個有趣的故事,我喜歡聽有趣的故事。”


    沈進笑著慢慢道:“當我還是像你一樣,讀大學的時候,讀的是經濟學。夏國標老師是我的導師。


    “那時中國的股票市場剛剛建立,大學裏真正懂股票的老師也沒幾個,上課講到關於股票的內容時,也僅僅是從《西方經濟學》裏照搬照抄的一些內容。


    “夏老師就不一樣了,夏老師是去美國念過博士的,還在華爾街待過幾年,懂得最先進、最全麵的股票知識。所以我一直跟著夏老師學習。我的同學裏,還有陳笑雲。


    “我上大學的那幾年裏,夏老師可以說是那個時代中國最懂股票的人了,可是他卻沒有做股票。


    “從早到晚,他一直在潛心研究股票,對股票的每一個細節都極其精通,還創造了許多他個人獨特的方法,據說計算莊家成本的方法,就是他在那幾年研究出來的。可是他並沒有自己去做股票。沒有九成以上把握的事,夏老師是不會去做的。


    “在我大四的時候,大概夏老師覺得做股票的時機已經足夠成熟,就辭去了教授職務,開始進入股市買賣股票。


    “夏老師憑借他的智慧和他獨特的方法,股票做得相當成功,贏利非常豐厚。等到我畢業後,我和陳笑雲都坐進了夏老師的大戶室,成為他的助手,替他收集各種市場消息。


    “這時候,一個同樣在股市上贏利非常豐厚的人找上了夏老師,他就是古昭通。


    “古昭通也曾經去過國外,也非常了解股票市場。


    “他們倆合資,共籌集二百萬元,組建了最初的杭城基金。這時候他們還不是莊家,杭城基金也不算真正的基金。那時市場上也沒幾個真正的莊家。杭城基金僅僅在股票市場裏進行股票買賣,賺取差額利潤。


    “那個年代裏,炒股比現在要容易賺錢得多,幾乎每個炒股的都能賺錢,更何況是夏老師這樣對股票研究得這麽透徹的人,賺錢就更不在話下了。短短一年時間裏,杭城基金的資金就達到上千萬規模。


    “那時候,全國為數不多的幾個莊家裏,金手指已經是最有名、也是錢最多的一個。


    “杭城基金資產急速膨脹,於是夏老師也決定開始坐莊操盤。那時我和陳笑雲還隻是打打雜的助手,偶爾跟著夏老師買點股票,賺點錢,坐莊操盤的事全部由夏老師和古昭通來做。其實大部分技術性的工作都是夏老師親自完成的,古昭通和夏老師的水平,根本就是沒辦法比較的。


    “在夏老師的運作下,杭城基金發展得很快,又過了短短一年的時間,杭城基金的資金實力就已經可以同時坐莊兩隻股票了。可是操盤手隻有夏老師和古昭通兩人,而古昭通的操盤水平和夏老師差距太大。


    “所以夏老師又找了三個人,和我、陳笑雲一起,一共五人,他打算把我們培養成最優秀的操盤手。


    “夏老師早就預見到中國股市一定會越來越開放,高水平的人也會越來越多。所以他教我們五個每人不同的操盤方法和技巧,這樣,即使以後國外莊家進入中國股市,也很難應付我們五個風格不同的操盤手。


    “他教我和陳笑雲的是攻擊型的方法,教另外三個人的是防禦型的技巧,這樣不論市場好壞,或者受到其他基金攻擊,我們杭城基金都有辦法應付。


    “半年後,我們五個人的技術都已經成熟,那時候我們五個可以算是中國當時最好的操盤手了。業內人士稱我們是杭城基金的‘五虎將’。


    “那時候中國莊家也就那麽幾個,不會有人來狙擊你坐莊的股票。而且市場都處在牛市中。


    “所以每次操盤時,我和陳笑雲這兩個攻擊型的操盤手就起了主要作用,另外三個防守型的操盤手作用很小。他們心裏不免對夏老師有所怨言。


    “其實這正是夏老師高瞻遠矚的地方,他預見到了中國以後股市的發展一定會出現許多莊家,莊家間的相互鬥爭將會很常見,而且股市也一定會經曆許多次熊市,所有股票股價都要大跌,這時防守型的操盤手就相當重要了。


    “杭城基金經過幾年的發展,實力已經非常雄厚,而一些浙江本地的新興小基金,不斷歸附到杭城基金旗下,杭城基金已經可以和當時華東地區最大的莊家,金手指的寧波基金平起平坐了。


    “於是金手指就不斷耗費大量資金,向我們發動戰役,試圖打垮杭城基金。因為夏老師培養的那三個防守型的操盤手,我們每一次都完美地抵禦住了金手指的進攻,然後我和陳笑雲兩人負責回殺,次次都把金手指的團隊打得一敗塗地。幾次戰役下來,金手指實力消耗慘重,我們實力迅速膨脹,很快就穩坐華東第一的位子了。


    “這時候,古昭通認為杭城基金應該轉型成投資型基金,與國際接軌,而不是繼續做莊家。夏老師認為中國股市還不夠成熟,現在轉型將失去很多發展的機會。於是他們兩人出現了分歧。


    “古昭通分離出他的股份,到上海浦東自立門戶,成立了現在的浦東基金。


    “這樣一來,基金綜合實力又變成金手指第一。不過杭城基金在我們‘五虎將’的運作下,實力還是發展得很快。尤其在第一屆股神大賽上,夏老師輕而易舉,遙遙領先成為股神後,許多大資金紛紛加盟杭城基金,於是杭城基金迅速發展,再次穩居華東第一。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夏老師被人舉報操縱股價。夏老師被判入獄一年半,誰也沒有想到,在夏老師入獄的幾個月後,竟會被毒死在監獄裏。


    “杭城基金的大資金幾乎一夜之間全部撤走,旗下大小基金也幾乎全部投靠到古昭通或金手指旗下。


    “於是陳笑雲跑到了深圳紅嶺中路,自立門戶,成立了他的紅嶺基金。另外三個,全部出走到華爾街發展。我留在杭州,重新組建新杭城基金。”


    沈進說完了,喝了口茶,他眼裏似乎有零星淚光。


    夏遠道:“故事講完了?”


    沈進點點頭,道:“講完了。”


    夏遠淡淡地笑道:“杭城進三少這樣的人,也會被過往所感動?”


    沈進點起一支煙,淡淡道:“不光是我會被感動,古昭通、金手指、陳笑雲,他們每個人對過去的這些風雲爭鬥也一定記憶猶新,難以忘懷。人生再怎麽倉促,總有幾份情誼值得回味;世界再怎麽無奈,總有幾個師長朋友值得尊敬。”


    夏遠道:“這真是一個精彩,又讓人激動的故事。”


    沈進道:“是的。”


    夏遠問道:“那進三少講這個故事給我聽,又是為了告訴我什麽呢?”


    沈進道:“我說的那另外三個五虎將,現在已經回國了,至少其中一個你已經見過。他就是魯泰基金的那個大胖子經理,熊大原。他以前不那麽胖的,六年沒見,我都快認不出他了。”


    夏遠問道:“那又怎麽樣?”


    沈進道:“除了熊大原以外,另外兩個人,遲早也要出來的。那兩個人,一個長得很麵善,華爾街上人叫他‘好家夥’,另一個長得一臉凶樣,華爾街上人叫他‘壞家夥’。他們三個當年到了華爾街後,由於他們防禦型操盤的傑出才能,很快成了巴菲特投資機構裏的高級操盤手。他們在華爾街的幾年裏,不但防禦型操盤技巧研究得更深入,還潛心鑽研進攻型的操盤技巧,現在他們的水平大概早已在我和陳笑雲之上了。他們不但培養了華爾街三劍客這樣的防禦型操盤人才,還教出了魔鬼操盤手這個集他們三人能力之大成的學生。”


    夏遠道:“你的意思是說,華爾街三劍客和謝林都是他們教出來的?”


    沈進點點頭,道:“不錯。他們這次回國,意在入主華東第一基金,成為中國私募基金中的老大。他們的學生魔鬼操盤手謝林,集他們三種風格於一身,融會貫通,水平非常高。”


    夏遠道:“可是他還是輸給了冷公子。”


    沈進搖搖頭道:“謝林最大的缺點就是自負。一個自負的人總是會容易輕敵的。他過去並不知道冷公子的真實能力,所以才會輕敵輸了。如果他們再重新比一次,那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夏遠道:“你告訴我這些,是告訴我,這次股神大賽我不可能贏?”


    沈進笑道:“恰好相反。我對你相當有信心。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永遠沉得住氣,而且你對股票這兩個字的領悟能力沒人能比得上。我告訴你這些,隻是讓你能更了解對手的實力,做好最充足的準備。”


    夏遠道:“我的沉得住氣在進三少麵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沈進笑道:“因為你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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