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見柳尋衣眼神複雜,呢喃不決,似乎對洵溱的慫恿頗有微詞,吳雙不禁眉頭一皺,揶揄道:“怎麽?你是不想……還是不敢?”


    “不是不敢,隻是……”


    “大丈夫頂天立地,敢想敢做、敢作敢當,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春風滿麵的吳雙一把攬住柳尋衣的肩膀,伸手朝遠處的清風一指,煞有介事地問道,“血雨腥風的江湖,從來都不是‘以德服人’的地方。如果你不夠心狠手辣,倒黴的終究是你自己。更何況,你爹被他們害的那麽慘,身為人子難道你不想替父報仇?退一步想,如果今天的局勢截然相反,試問清風父女會不會對你心慈手軟?又會不會對你的朋友手下留情?”


    “這……”


    “絕對不會!”洵溱搶在柳尋衣開口前替他作答,“如果他們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就不會有今天這場‘鋤奸大會’。柳尋衣,想想北賢王的下場,再想想你自己的遭遇。事到如今,還有什麽理由值得你猶豫不決?還有什麽借口值得你婦人之仁?我現在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如果你今天不殺他們,早晚有一天你會死在他們手中!”


    “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吳雙與洵溱一唱一和地“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潛移默化地影響柳尋衣的思緒。令心亂如麻的他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利劍,糾結的眼神再度泛起一絲嗜血殺機。


    “柳尋衣,你……”


    “你們說得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


    見柳尋衣篤定殺心,洵溱不禁與吳雙相視一眼,眉宇間皆是一抹欣慰之意。


    “統統散開!”


    就在謝玄與清風相互挑釁,雙方人馬劍拔弩張之際,柳尋衣發出一聲毫無預兆的暴喝,登時令混亂嘈雜的場麵變得鴉雀無聲。


    眾目睽睽之下,柳尋衣輕輕推開擋在身前的騰三石與蕭芷柔,在謝玄、秦苦、雲追月、薛胡子等人狐疑而期待的目光中,一步步地朝清風走去。


    所過之處,各路人馬無不迅速避讓。


    “柳尋衣,你……”


    “清風,我不是你,不會恃強淩弱,更不會以多欺少。”未等心思忐忑的清風開口試探,柳尋衣的聲音再度響起,“念在洛公子與洛小姐的情麵上,我給你一次與我公平較量的機會。隻要你能打敗我,你們就可以安然無恙地離開。”


    “尋衣……”


    “謝府主……算了!”洵溱打斷大驚失色的謝玄,頭也不回地幽幽解釋,“柳尋衣性情執拗,凡是被他認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長久以來,他對洛凝語一直抱有虧欠。若讓他徹底摒棄無辜受累的洛家兄妹,置他們的感受於不顧……根本不可能。柳尋衣此刻的抉擇,必然經過自己的深思熟慮,斷不會輕易動搖。這樣也好,至少……對他的良心是一種慰藉。更何況,他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我們……應該相信他。”


    “我不是不相信尋衣,而是不相信清風。”雖然謝玄明白洵溱的意思,也知道柳尋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他仍難掩內心的重重憂慮,“尋衣這段時間飽受折磨,吃不好、睡不好,傷痕累累不說,體內還有武當調製的慢性毒藥作祟。雖說他武功大漲,但……身體仍十分虛弱……”


    “胡鬧!”雲追月沉聲斥責,“他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現在又是什麽局麵?武林大會?華山論劍?明明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偏偏提出‘單打獨鬥’的餿主意。如此隨心所欲,毫無章法,不止是對自己的放縱,更是對我們的褻瀆。為彰顯自己的‘深明大義’,置我們的嘔心瀝血於不顧,簡直豈有此理?”


    “尋衣他……年紀尚淺,有時難免意氣用事。”


    由於蕭芷柔舔犢情深,不久前對雲追月產生誤會,而且不分青紅皂白地怒扇他一巴掌,此時真相大白,難免心懷愧疚。


    因此,麵對雲追月對柳尋衣的痛斥,她縱使心有不滿,也未像剛剛那般大發雷霆。反而耐著性子替柳尋衣辯解,態度、語氣、措辭……相較之前皆變得十分柔緩。


    似乎察覺到蕭芷柔的“不一樣”,雲追月稍稍一怔,連忙解釋:“柔兒,我不是故意針對他,隻不過……茲事體大,關乎無數人的生死存亡,絕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亂來。萬一柳尋衣出現失誤、萬一清風僥幸取勝、萬一再出現其他變數……令我們精心籌備的計劃功虧一簣是小,牽一發而動全身才是大。眼下,我們好不容易占據上風,理應一鼓作氣將他們一網打盡,以免遲則生變。”


    “確實如此!隻是……不怪尋衣年輕氣盛,處事不周。應該怪我,沒有及時提醒他……”


    言至於此,不知是出於內心羞愧,還是出於岔開話題,蕭芷柔語氣一滯,唯諾道:“剛剛我不問情由地打你……”


    “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見蕭芷柔暗懷自責,雲追月的眼神陡然一變,信誓旦旦地說道,“連我這條命都是你的,莫說無關痛癢的一記耳光,縱使被你打斷手腳、打爛筋骨乃至活活打死,我也滿心歡喜,無怨無悔。”


    “你……”


    雲追月深情而熾熱的表白,令蕭芷柔既感動又尷尬,既羞澀又無奈,一時支吾不語,無所適從。


    “柔兒……”


    “無論如何,剛剛……對不起。你能在關鍵時候幫尋衣渡過難關,我替他謝謝你。”似乎對雲追月的熱情如火心存忌憚,惴惴不安的蕭芷柔連忙接話。


    “柔兒,你應該明白。我做的一切不是為他,而是為你……”


    “咳咳!”


    雲追月話音未落,一直在旁默默聆聽,並為他們這對有緣無分的苦命人唏噓不已的騰三石輕咳兩聲,故作漫不經心地插話:“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尋衣早已不是童言無忌的黃口孺子,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豈能出爾反爾?”


    “義父所言甚是。”


    見蕭芷柔趁機躲開自己的“柔情攻勢”,雲追月的眼中泛起一絲失落之意。可他又不敢怠慢騰三石,因此隻能強忍著內心的苦惱,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聲敷衍。


    在洵溱的授意下,聚集在青石廣場的各路人馬漸漸退去。不過他們並未“作鳥獸散”,而是將包圍圈逐漸擴大,中間留出一片相對寬敞的空間,供柳尋衣“替父報仇”。


    “如果……”


    思忖再三,清風終究抵不過“全身而退”的巨大誘惑,將信將疑道:“如果老夫惜敗於你,又當如何?”


    “死唄!”柳尋衣的回答心不在焉,卻又簡明扼要。


    聞言,清風、孤日、孤月、淩瀟瀟等人無不臉色一變,彼此顧盼,盡是惶惶不安。


    “你的意思是……如果老夫敵不過你,在場的武當弟子及忠於瀟瀟的賢王府弟子……你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不是我肯不肯放過,而是他們肯不肯放過?”柳尋衣揮劍朝身後數以千計且虎視眈眈的人群一指,雲淡風輕地說道,“你一旦落敗,其他人能不能殺出重重圍困……隻有天知道。”


    “好好好!”


    麵對滿身狼藉卻神態孤傲的柳尋衣,清風不怒反笑,甚至在眾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連連稱讚:“不愧是洛天瑾的兒子,果然有他年輕時的風範。陰險、狠毒、虛偽、狡猾……想當初,連老夫也被他的‘忠孝’外表深深蒙蔽,直至瀟瀟告訴我他的真正麵目才恍然大悟。你現在故作‘君子坦蕩’的神態舉止,簡直和當年的他一模一樣。明知老夫不是你的對手,卻偏偏在天下英雄麵前玩一手‘公平比武’的把戲。說到底……你隻想羞辱老夫,從未想過放過我們。”


    “尋衣,不要和他廢話!此人最擅長胡攪蠻纏,強詞奪理。”見清風又在替自己造勢,騰三石連忙向柳尋衣發出告誡。


    默默審視著侃侃而談的清風,柳尋衣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冷哼,手中的寶劍向前一揮,一道無影無形卻寒意逼人的劍氣順勢沁入清風的眉心,令其身體一顫,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陰沉而凝重。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好好看看周圍的局勢,你我究竟誰才是‘莊家’?你要麽打、要麽死,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可選。”言至於此,柳尋衣的眼神陡然一狠,獰聲道,“對於你這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老狐狸,‘公平’二字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現在,縱使我故意羞辱你……你他媽也得忍著!”


    “你……”


    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名“孫子輩”的後生指著鼻子威脅咒罵,幾十年未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的清風難免怒由心起,惡向膽生,眼神變得愈發陰戾,表情變得愈發猙獰。


    “好一個大言不慚的柳尋衣……”


    “少廢話!你究竟敢不敢與我一戰?”


    “有何不敢?百年武當,曆任掌門人可以老死、病死甚至橫死,但絕不會被人‘嚇死’!今日,你盡管將自己一身‘陰毒邪功’施展出來,我縱使豁出這條老命,也一定奉陪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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