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塢主,恕我直言!”唐阿富麵露難色,“天大地大,想找一個東躲西藏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雖然我和柳尋衣有舊,但我並不知道他的下落,更不知道洵溱將他藏在什麽地方。”


    “金某從不強人所難,更不會讓你大海撈針。既然是我主動找唐少俠幫忙,你有難處我自當鼎力相助。”


    “莫非金塢主知道柳尋衣的下落?”


    “也許知道。”


    “也許?”唐阿富一愣,儼然沒聽懂金複羽的意思。


    “聰明人和蠢人最大的區別在於一個懂得謀而後定,另一個隻會埋頭前行。”金複羽朝一頭霧水的唐阿富綻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遇事衝動,不觀大局,隻知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的人,極有可能徒做無用之功。恰如我們的武林盟主,在金某看來就有些……不夠聰明,否則也不會這麽長時間連柳尋衣的一根頭發都抓不到。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個人最大的能耐並非武藝超群,因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有‘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之說。亦非身家顯赫,因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浮生若寄,人生如夢,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前程命運究竟是一帆風順,還是失時落勢。因此,遇事隻有三思而後行,通幽洞微,知機識變才能令自己永立不敗之地。”


    “謀而後定?”唐阿富似懂非懂地望著侃侃而談的金複羽,揶揄道,“不知在尋找柳尋衣的事情上,金塢主如何三思而後行?”


    “很簡單,有的放矢。”


    “有的放矢?說來輕鬆,但想找到他們的下落……談何容易?”唐阿富似乎並不認同金複羽的想法,甚至認為他有些自吹自擂,誇誇其談,故而心中對其愈發鄙夷。


    “唐少俠可有興趣與金某打個賭?”金複羽一眼洞穿唐阿富的心思,非但不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道,“如果我能猜出柳尋衣的下落,你不可再心生猶豫,見之必殺。如果我猜錯了……則不再勉強你追殺柳尋衣,但對你的承諾依然有效。不知唐少俠意下如何?”


    “當真?”


    金複羽的“賭注”令唐阿富眼前一亮,同時對他的胸有成竹愈發好奇。他知道金複羽智謀過人,卻不信他能神機妙算。


    畢竟,柳尋衣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已近一月。這段日子無論是大宋朝廷還是中原武林,都未曾放棄過對他的追剿,可結果卻是竹籃打水,杳無音信。


    更何況,如果金複羽真知道柳尋衣的下落,又何必假手於人,大可派金劍塢的高手直搗黃龍。


    心念及此,唐阿富對金複羽懷疑更甚,從而神情一稟,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言盡於此,金複羽主動伸手與唐阿富擊掌為約。


    “唐某願聞金塢主高見。”


    “高見談不上,唐少俠且聽金某的推論有無道理。”


    言罷,金複羽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似是潤潤咽喉,又似厘清思路,沉吟片刻,緩緩開口:“世人皆知,柳尋衣與大宋朝廷反目成仇,現已淪為朝廷欽犯,大宋上下各級衙門無不對其虎視眈眈,通緝告示貼滿一城一鎮,一街一巷,道路要塞更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幾乎所有官人差役都憋著一股勁兒,打算緝拿柳尋衣歸案,為自己的仕途修橋鋪路。因此,洵溱救出柳尋衣後,必然第一時間逃出大宋地界。如此一來,他們至少能減去一半凶險。”


    “正是!”宋玉連忙附和,“大宋官府隻能在大宋地界耀武揚威。離開大宋,柳尋衣不再是欽犯,大宋官差不敢大張旗鼓地越境追緝。”


    “有道理。”唐阿富不可置否,“離開大宋,柳尋衣至少可以見光。”


    “大宋之外無非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金複羽對宋玉、唐阿富的反應視若無睹,徑自說道,“其中,南邊的大理民風彪悍,不久前剛被蒙古占領,眼下內部紛爭絡繹不絕,正值兵荒馬亂之際,洵溱和柳尋衣對那裏人生地不熟,一定不會冒然赴險。北邊的蒙古剛剛與大宋和親,柳尋衣又是他們搶掠興元三府糧倉的替罪羊,因此一定不會包庇大宋的欽犯。更何況,民間傳聞柳尋衣與馨德公主……也就是現在的蒙古王妃關係曖昧,蒙古人對其大都心生恨意。因此,對柳尋衣而言北上同樣危機四伏,他們八成也不會去。”


    “是西邊!”唐阿富沉思片刻,幡然醒悟,“少秦王在西域勢力龐大,洵溱救走柳尋衣後一定會快馬加鞭地趕回西域。”


    “此乃人之常情。”金複羽似笑非笑地說道,“非但唐少俠這麽想,世人大都也這麽想。洵溱來自西域,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回到西域。隻有在少秦王的羽翼下,他們才能高枕無憂。”


    唐阿富從金複羽的話中聽出一絲蹊蹺,遲疑道:“聽金塢主的語氣……似乎你並不這樣認為?”


    “洵溱是聰明人,十分狡猾。世人都能想到的事,她豈能想不到?”金複羽淡笑道,“以我對她的了解,此女行事往往獨辟蹊徑,劍走偏鋒。當初,金劍塢被毀就是她和洛天瑾的聲東擊西之策。因此,所有人都能想到的地方她一定不會去。西行路上殺機四伏,凶險重重,她帶著身負重傷,性命垂危的柳尋衣不可能活著抵達西域。”


    “這……”經過金複羽的解釋,唐阿富茅塞頓開,“如此說來,隻剩東邊?”


    “準確的說是東北。”金複羽糾正道,“因為他們不會冒險出海。”


    “東北……”唐阿富細心思量,“東北也是蒙古人的地盤,而且……那裏似乎沒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們藏身?”


    “眼下,柳尋衣生死堪憂,他們必會想盡一切辦法尋找杏林高手替他續命。”金複羽提醒道,“據我所知,天下第一神醫……眼下就在長白山。”


    “你說的是……桃花婆婆?”


    唐阿富身為絕情穀弟子,當然知道桃花婆婆現在何處。畢竟,桃花婆婆與蕭芷柔情同祖孫,自從她們久別重逢後,便再也沒有斷過聯絡。


    “長白山的‘虎穴龍潭’被稱為江湖三大禁地之一,唐少俠認為它值不值得藏身?”金複羽不答反問。


    “這……若能得到梅紫川、黃陽明兩位前輩的同意,順利進入虎穴龍潭,當然是一處絕佳的藏身之地。”唐阿富心存狐疑,“可洵溱和柳尋衣與黃、梅二位前輩似乎並無太深的交情……”


    “休要忘記,當初與柳尋衣北上和林,南下臨安,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人中……有一位可是桃花婆婆的親傳弟子。如果由她從中牽線搭橋,虎穴龍潭對別人而言是荊天棘地,寸步難行,但對洵溱和柳尋衣而言,卻是一馬平川,暢行無阻。”


    “金塢主是說潘雨音……”


    “唐少俠,你可以走了!”


    未等恍然大悟的唐阿富出言追問,金複羽已優哉遊哉地舉筷在滿桌佳肴中挑挑揀揀,任其滿心駭然,麵露驚歎,他卻埋頭用膳,不再理睬。


    “金塢主,你……”


    “唐少俠,請吧!”


    宋玉打斷心有不甘的唐阿富,堅決而不失禮貌地將其送出青天閣。


    待宋玉回來,金複羽已吃飽喝足,臨江遠眺。


    “塢主,我們真要將唐家滅門的真相告訴唐阿富?”唐阿富一走,宋玉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擔憂,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沈東善可是我們的財神爺,這些年沒少給我們添柴加火。更重要的是,此事牽扯到塢主的一位‘老朋友’,萬一……”


    “我若不許以厚利,唐阿富焉能死心塌地?”金複羽頭也不回地輕輕擺手,“派人暗中跟著他,一旦事情有變,不要輕舉妄動,立刻傳信回來告訴我。”


    “明白!”宋玉心思凝重,緩緩點頭,“虎穴龍潭周圍的瘴氣、毒蟲、陷阱漫山遍野,如果無人引路,無論什麽樣的高手冒然闖進去必定九死一生。塢主讓唐阿富替我們頭前探路,確是深謀遠慮,有備無患。可我擔心的是,如果唐阿富真的殺了柳尋衣,那……”


    “柳尋衣一死,唐阿富就失去利用的價值,更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塢主的意思是,等唐阿富回來……”言至於此,宋玉用手在脖子上輕輕一抹,深意不言而喻。


    “長白山距金劍塢數千裏之遙,一路上不知會碰到多少‘閻王小鬼’。等他回來,豈非夜長夢多?”金複羽幽幽地說道,“我不喜歡坐以待斃,隻要唐阿富拎著柳尋衣的人頭走出虎穴龍潭,我們的人可以見機行事。”


    “無情劍客非同小可,想對付他……不能派尋常庸手。”


    “辦這種差事,人手在精不在多。”金複羽深邃的雙眸精光湧現,滔滔江水、巍巍山巒被其盡收眼底,漫不經心地說道,“姬侯、扶隱,此二人曾是桃花劍島的中流砥柱,現在是時候替金劍塢建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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