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突然見你,其實是今晨收到一則消息,想向你打聽打聽。”錢大人不急不緩地說道,“柳尋衣昨夜去過榮王府,之後小王爺又跑去天機閣,究竟是怎麽回事?”


    秦衛心中篤定,定是榮王爺將昨夜的事告知錢大人。


    儼然,對於昨夜發生在趙禥院中的事,並未能逃過榮王爺的法眼。


    “此事我正打算找機會稟告大人,其實昨夜……”


    秦衛在錢大人麵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隱瞞,未等錢大人逐一發問,他已主動將昨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和盤道出。


    “如此說來……”聽完秦衛的講述,饒是古井不波的錢大人,心中亦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絲漣漪,同時手中的魚竿微微一顫,遲疑道,“柳尋衣已經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而且……他對公主仍不肯死心?”


    “是。秦衛如實作答,“雖然柳尋衣口口聲聲不會再糾纏公主,但他的承諾在侯爺和我看來……卻值得商榷。”


    “你們與柳尋衣相識多年,如果連你們都懷疑柳尋衣的用心……”錢大人沉吟道,“本以為和親之事已成定局,卻不料事到臨頭仍有橫生枝節的凶險。”


    錢大人雖未言明,但透過他陰陽怪氣的聲調,秦衛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對此事的慍怒,甚至對自己的不滿。


    和親之事,乃秦衛為西府立下的第一功,也是他未來仕途的基石。如若成功,他日後自然可以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可一旦失敗,功虧一簣的不僅僅是和親之策,還有秦衛的大好前程。


    因此,秦衛絕不容忍此事出現半點差池。


    見錢大人言語不善,秦衛登時心頭一緊,眼神驟變,趕忙允諾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不會讓柳尋衣破壞和親大計。”


    “哦?”錢大人將信將疑,言語中似有些許嘲諷,“如今,柳尋衣已重獲自由,憑他的本事,縱使潛入皇宮私會公主也不是不可能。萬一公主得知柳尋衣從未背叛過她,從而犯起倔強性子,再來一出‘貞潔烈女’、‘寧死不從’的戲碼,又當如何?你可知,蒙古接親的隊伍眼下距臨安城已不足百裏,倘若醜聞傳到他們耳中……後果如何,你應該比本官更清楚。”


    “小人明白!”秦衛連連點頭,“茲事體大,小人不敢胡言亂語,我一定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柳尋衣和公主的感情‘死灰複燃’。”


    “不惜一切代價?”錢大人饒有興致地反問道,“是否包括除掉柳尋衣?”


    “這……”


    錢大人此言,令言之鑿鑿的秦衛陷入左右為難的尷尬境地。


    “怎麽?你心懷猶豫?”錢大人狐疑道,“是不忍下手?還是不敢下手?”


    “錢大人,柳尋衣很清楚這件事的利弊要害。我料他不會自尋死路,做出那些毫無意義的蠢事。”秦衛不願正麵回答錢大人的逼問,故而岔開話題。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錢大人道,“萬一柳尋衣偏偏自尋死路?明知自己與公主不可能,偏偏做出毫無意義的蠢事,你又當如何?”


    “我……”麵對錢大人的咄咄相逼,秦衛的額頭上漸漸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婦人之仁,終究害人害己。”錢大人驀然回首,一雙精光四射的老眼死死盯著手足無措的秦衛,一字一句地說道,“秦衛,本官隻問你一句,柳尋衣的性命和你自己的前程,究竟哪個更重要?”


    “我……”秦衛呼吸急促,汗如雨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罷了!”


    突然,錢大人麵露失望,語氣較之剛才變的十分冷漠,緩緩擺手道:“你走吧!”


    “錢大人,小人……”


    “放心!該給你的好處一文錢也不會少,你暗中幫助西府的事,本官也不會泄露給任何人,因此不必擔心東府和趙元找你秋後算賬。”錢大人轉過頭去,重新托起魚竿,淡淡地說道,“是本官一時走眼,看錯了人。你與本官道不同,不相為謀,故而日後不必再來見我。”


    “錢大人……”


    “不必多言,你可以走了。”錢大人似乎不願再聽到秦衛的聲音,頗為不耐地下令道,“白錦,送秦少保離開。”


    “遵命!”


    白錦快步走到滿臉驚慌的秦衛身邊,伸手朝馬車一指,語氣冰冷地說道:“秦少保,請上車!”


    “不……”


    眼睜睜地看著即將到手的機會白白錯過,秦衛的心情頓時沉落穀底,匆忙跪倒在地,一個勁兒地朝錢大人磕頭,賠罪道:“大人息怒,是小人不識時務!是小人有眼無珠!是小人口無遮攔……”


    然而,麵對秦衛的苦苦哀求,錢大人卻巋然不動,依舊自顧釣魚,仿佛聽不到秦衛的懺悔。


    見狀,白錦眼神一寒,伸手拽住秦衛的胳膊,拉扯道:“夠了!走吧!”


    “不!”秦衛拚命掙紮,身體栽倒在地,腦門紮進泥土,呼喊道,“求大人再給小人一次機會!求大人再給小人一次機會……”


    “秦衛,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望著死賴著不走的秦衛,再看看不為所動的錢大人,白錦將心一橫,雙手死死勒住秦衛的肩膀,用蠻力向後拖拽。


    “不!我不能走!”


    似是被白錦的一再阻撓徹底激怒,秦衛陡然暴喝一聲,飛身而起,淩空後翻的同時朝猝不及防的白錦狠狠踹出一腳。


    “嘭!”


    伴隨著一聲悶響,白錦被勢大力沉的一腳生生踹出數米。


    再看秦衛,掙脫白錦的同時,再次掠至錢大人身後,跪求道:“求大人再給小人一次機會……”


    “大膽!”


    白錦勃然大怒,迅速抽出腰刀,殺氣騰騰地朝秦衛逼來。


    “等等!”


    未等白錦殺至近前,錢大人平淡如水的聲音悄然響起,將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打破。


    “好。”沉默良久,錢大人方才幽幽地說道,“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秦衛如釋重負,麵露狂喜,搗蒜似的朝錢大人拚命叩首。


    “與其謝我,不如回答本官的問題。”錢大人滿不在乎道,“如果柳尋衣……”


    “如果柳尋衣屢教不改,冥頑不靈,我秦衛……一定親手砍下他的腦袋,給榮王爺、樞密使和大人一個滿意的交代。”秦衛咬牙切齒,字字如刀,雖心中萬千不忍,但語氣卻不容置疑。


    “好!”錢大人笑道,“你能有此忠心,本官深感欣慰,也不枉我提拔你一場。”


    “謝大人。”此時,秦衛再聽到錢大人的誇讚,心中的喜悅已遠不如剛剛那般強烈,甚至略帶一絲淒楚與無奈。


    “放心!剛才說的隻是最壞的結果,不到萬不得已,本官也不希望你們兄弟相殘。”錢大人安撫道,“常言道‘未慮勝,先慮敗’。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如此方可胸有成竹,萬無一失。”


    “大人所言極是,小人受教了。”


    “其實,本官對柳尋衣也頗為賞識。隻可惜他一身武藝,卻屈居在天機閣,整日替東府那些腐儒們辦一些偷雞摸狗,雞毛蒜皮的小事,難以建功立業,盡忠報國。”錢大人話鋒一轉,別有深意地說道,“大丈夫頂天立地,若不能報效國家,豈非愧對於天地君親師?”


    聞言,秦衛的眼中陡然閃過一道激動的光澤,忙道:“大人的意思是……想讓柳尋衣為自己效力?”


    “欸!”錢大人擺手道,“並非為本官效力,而是為朝廷效力,為皇上效力。”


    “是小人失言,確是為皇上效力。”秦衛趕忙糾正,“小人的意思是……莫非大人願意提攜柳尋衣?”


    “柳尋衣為東府出生入死,險象環生,如今被那些江湖草寇追殺也是因為東府的一件差事而得罪他們。”錢大人故作惋惜道,“即便如此,他回到臨安後依舊不受器重,反而被東府的人辱罵唾棄,甚至被趙元冷落軟禁。如此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的卑鄙行徑,至少在西府、在樞密使和本官這裏,是萬萬不會發生的。我們功過分明,賞罰有秩,單憑這一節,足以勝過東府那群隻知搬弄唇舌、挑撥是非的小人。”


    “大人明鑒!”秦衛麵露喜色,連忙接話,“實不相瞞,憑柳尋衣的本事,若能有用武之地報效朝廷,定能闖出一番作為。”


    “你也一樣。”錢大人諱莫如深地說道,“秦衛,如果你能說服柳尋衣放棄公主,並拉攏他投效西府,非但能保住他的性命,同時還能替他謀一個大好前程,豈不是兩全其美?如今,東府式微,天機閣更是危若累卵,不知何時就會徹底消失。如果柳尋衣繼續留在天機閣,即便今日不死,日後也將跟著丞相和趙元一起翻船,淪落萬劫不複之地。”


    “是啊!”秦衛若有所思,“做兄弟的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我承蒙大人庇佑,找到一個好靠山,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兄弟跟著東府和天機閣一起翻船……”


    “如果你們兄弟能一起棄暗投明,自然是最好的結果。”錢大人思量道,“至於最壞的結果……則要看你有沒有本事阻止柳尋衣做蠢事。本官喜歡先禮後兵,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你能說服柳尋衣不再糾纏公主,並且投效本官,我非但不會讓他為丞相和趙元陪葬,反而會在朝中為他保留一席之地。”


    “謝大人……”


    “不忙謝!”突然,錢大人語氣一沉,冷漠道,“但如果他不識時務,本官絕不會養虎為患,放任他破壞和親大計,故而必殺他無疑。到時,你若不忍下手……同樣死路一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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