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瑾的自信,令顏無極的內心隱隱生出一抹不祥之感。


    未等梅紫川再度開口,洛天瑾卻率先拱手道:“黃前輩、梅前輩,二位千裏而來隻為桃花婆婆,請她出手為令郎治病,是不是?”


    “不錯!”


    “甚好!”洛天瑾點頭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洛某雖不敢自詡君子,但也願效仿君子,成全二位的心意。”


    聞言,黃陽明和梅紫川同時一愣,紛紛麵露狐疑之色。與此同時,顏無極似乎也猜出一絲端倪,神情不禁變的有些緊張。


    黃陽明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著洛天瑾,轉而又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梅紫川,似是在問詢她的意思。


    梅紫川遲疑片刻,沉聲道:“我夫婦二人一向恩怨分明,無功不受祿。洛府主願成全我們自然是好,卻不知……有何條件?”


    “梅前輩快人快語,洛某佩服!”洛天瑾笑道,“在下願促成此事,唯一的條件是……令郎隻能留在賢王府醫治,暫時不能離開。”


    “說到底,你還是不肯放人?”黃陽明撇嘴道。


    “你們來此是為求醫,並非救人。”洛天瑾解釋道,“我放人與否,根本無傷大雅。更何況,鄙府藏有天南地北的靈丹妙藥,隻要令郎需要,洛某定當竭盡所能,以盡綿薄之力。”


    “這……”


    “虎穴龍潭雖是福地,但這麽多年過去,卻依舊無法治好令郎的怪病。”不等梅紫川猶豫,洛天瑾再度補充道,“由此足見,令郎並非一定要回長白山治病,留在洛陽同樣可以。不知二位前輩意下如何?”


    黃陽明將信將疑道:“我們與你非親非故,今夜又結了梁子,若是冒然留下,難保日後你不會暗中使絆子。萬一在飯菜中下毒……”


    “哈哈……”聞言,洛天瑾不禁放聲大笑,朗聲道,“前輩多慮了!洛某雖然不才,但絕非卑鄙無恥之徒,更不會使出什麽鬼蜮伎倆謀害二位前輩。若二位不信,洛某願對天起誓……”


    “不必了!”梅紫川打斷道,“北賢王威震八方,聲名在外,老身信得過。”


    “如此說來,前輩同意洛某的提議?”


    梅紫川冷哼一聲,自嘲道:“事已至此,除非魚死網破,否則老身還有其他選擇嗎?你說的對,我們來此是為求醫,並不想徒增殺戮,更不想招惹麻煩。”


    說罷,梅紫川將苦澀的目光投向黃陽明,低聲道:“老頭子,我知你心存顧慮,但替寶兒治病要緊,所以……你別怪我魯莽。”


    “老太婆休要胡說!”黃陽明臉色一正,故作不悅道,“你何錯之有?隻要能為寶兒治病,在哪兒不一樣?莫說是留在賢王府,就算是要我這條老命,我也義無反顧,絕無二話。”


    說罷,他將語氣一轉,態度頓時柔和許多,憨笑道:“中原腹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還有人供養吃喝,倒也樂的逍遙自在。最重要的是,咱們一家三口能日夜不分地守在一起,幸甚!幸甚!嘿嘿……”


    見黃陽明爽快答應,梅紫川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麵對如此溫情的一幕,柳尋衣心中百感交集,唏噓不已。尤其是那句“一家人能日夜不分地守在一起”,令他感動至極。


    生命之寶貴,在於擁有感情的幸福。而幸福之根源,則在於家人。


    這一節,對於自幼痛失雙親的柳尋衣來說,尤為敏感,亦尤為渴望。


    “如此甚好!”洛天瑾麵露得意,大笑道,“二位前輩暫且在府中歇息一夜,待明日一早,我親自為你們引薦桃花婆婆。”


    說罷,洛天瑾將目光從梅紫川轉向顏無極,臉上的表情也由得意,漸漸轉變為冷漠。


    “顏嶺主,眼下失去黃、梅二位前輩相助,你又該如何?”鄧泉冷笑道。


    “莫忘了,唐軒師徒、啞坤皆已被我們擒下。”林方大挑釁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這才一轉眼的功夫,你們已由盛轉衰,勝算全無。哈哈……”


    此刻,顏無極麵沉似水,一言不發,雙眸忽明忽暗,似是在反複思索著什麽。


    “顏嶺主!”洛天瑾神色一稟,正色道,“絕情穀的人,你今夜休想帶走。但是……我可以給你一次全身而退的機會。”


    “什麽?”洛天瑾此言,令鄧泉等人紛紛臉色一變,疾呼道,“府主,絕不能放過他們……”


    “不必多言!”


    洛天瑾喝退眾人的質疑,轉而對顏無極說道:“我可以放你們離開,但唐軒師徒必須留下,算是你們擅闖賢王府所付出的代價。”


    顏無極的目光微微一動,狐疑道:“洛府主的話,我聽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今夜之事,洛某可以既往不咎。”洛天瑾神色清冷地說道,“但前提是,顏嶺主休要再得寸進尺,不識抬舉。你若識趣,便即刻帶人離去。如若不然,洛某即便拚個血流成河,魚死網破,也定要將爾等全部斬殺!”


    洛天瑾的最後一句話極具氣勢,態度之堅決,語氣之強硬,聲音之洪亮,前所未有。


    此言,不僅令顏無極等人大感意外,同樣令賢王府眾弟子倍感吃驚。


    依眼下的局勢,賢王府中有洛天瑾、鄧泉、柳尋衣三大高手坐鎮,更有黃陽明、梅紫川在一旁掠陣,再加上手握唐軒、啞坤等人作為把柄要挾,以及上千弟子虎視眈眈,殺氣騰騰。實力遠超勢單力薄的顏無極等人。


    一旦雙方硬碰硬,縱使賢王府有所死傷,結果也定會大獲全勝,十拿九穩。


    但是,麵對絕佳時機,洛天瑾非但沒有乘勝追擊,將顏無極等人斬草除根,反而卻選擇急流勇退,主動讓步。


    這一節,著實令眾人大惑不解,更有不少人在心中暗生非議,認為洛天瑾此舉有失“北賢王”的威名。


    對於洛天瑾的心思,柳尋衣卻看的一清二楚。他並非委曲求全,而是韜光養晦。


    說到底,洛天瑾是不想與蒙古人結仇生恨,尤其是在爭奪武林盟主的關鍵時期。


    一旦洛天瑾殺了顏無極,賢王府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遭到蒙古人的瘋狂報複。


    到時,洛天瑾能否平安無事地活到明年重陽,都未曾可知,更談何爭奪武林盟主?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賢王府若吸引了蒙古人的全部精力,反而間接成全了金複羽。


    這種結局,是洛天瑾萬萬不願看到的。


    正因如此,老謀深算的洛天瑾才選擇忍辱負重,甚至可以對今夜之辱既往不咎。他的隱忍,隻為日後成就更加強大的自己。


    至於洛天瑾執意要留下唐軒,原因有二:一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台階,在眾弟子麵前,順理成章地放走顏無極,多少能挽回一些顏麵。二是為了在唐寂、唐修麵前做戲,其真正意圖是向蜀中唐門示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事實,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唐門距洛陽千裏之遙,山高水遠,隻憑唐寂、唐修二人押送唐軒,一旦半路上遭遇伏擊,勢必難以周全。顏無極若真心想救唐軒,定會在半路出手,並且勝算遠大於今夜。


    如此一來,今夜的偃旗息鼓,罷手言和,既成全了洛天瑾“示好唐門”的風度,又給了顏無極一次“施恩唐軒”的機會,果真是兩全其美。


    最重要的是,洛天瑾和顏無極皆是聰明絕頂之人,彼此早已心照不宣,隻是不露聲色罷了。


    因此,麵對洛天瑾不容置疑的強硬態度,顏無極隻是稍作猶豫,心中便已了然一切。


    顏無極表麵上故作憤恨模樣,慍怒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除此之外,你別無選擇。”


    聞言,顏無極將躊躇的目光投向麵色難堪的唐軒,眼中湧現著一抹濃濃的糾結之意。


    見狀,唐軒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但礙於眼下的局勢,以及他們各自的身份,唐軒隻能硬著頭皮故作灑脫,道:“顏嶺主對我已是仁至義盡,是唐某思慮不周,才害的你們隨我陷入險境。算起來,是我對你不住!事已至此,還請顏嶺主不必猶豫,隻管帶人離去!”


    “可是……”


    “顏嶺主不必遲疑,正所謂‘山水有相逢’,我們有緣總會再見!”唐軒話中有話地說道。


    顏無極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歎息一聲,以示心中惆悵。


    “洛天瑾。”唐軒話鋒一轉,對洛天瑾說道,“我可以留下,但你能否放過我的徒兒?今夜他隻是奉命行事,與你我的恩怨並無瓜葛。”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徒兒願隨師父同生共死。”黎海棠滿眼悲憤地疾呼道,“我不走!死也不會離師父而去!”


    “此子鬼鬼祟祟地躲在屋頂暗施冷箭,剛才險些一箭將我家府主置於死地,豈能放過?”蘇堂冷聲道。


    顏無極深深地看了一眼神情落寞的唐軒,轉而將目光投向洛天瑾,語氣悲涼地說道:“洛府主,我答應你的條件,放了啞坤,我們馬上離開。”


    “府主,不能放!”廖川急聲道,“那怪物在前院殺人放火,許大哥本就傷勢未愈,時才又被他一腳重創,如今生死未卜,萬一他……”


    “尋衣,放人!”


    洛天瑾無視廖川的勸阻,直接向柳尋衣下令。


    顏無極環顧四周,最終朝洛天瑾拱手一拜,正色道:“洛府主,今日的恩情顏某記下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隨時恭候。”


    對於顏無極的寒暄,洛天瑾回答的頗為隨意,甚至有些漫不經心。此刻,他似乎十分疲憊,不等顏無極等人離開,他已緩緩轉身,邁步朝後院走去。


    “鄧泉,你親自送他們出府。洛棋,好生安頓兩位前輩。蘇堂,收拾殘局。鴻軒、尋衣,你們隨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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