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江湖,也在幾年前那一次大清洗中被撲滅一空。


    天下武者盡滅。


    其餘能夠對皇城造成一些威脅的,也就隻有那區區幾股勢力了。


    而翊聖邪界的鍾氏一族,無疑是其中實力最強的一支。


    徐國師這般做為,似乎是急於要將翊聖邪界的鍾氏一族捆綁在修真者的戰車上。就算鍾氏一族最終仍舊不能為皇城所用,可一旦接受了皇城的好處,那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雖不能用,也不會擔心成為敵人。


    可是如今的天下,已然被修真者們牢牢掌控在手中,就算剩下的全部勢力聯合起來,也不可能會是全天下修真者的對手。


    雖說如此,但他們仍舊要花如此大的代價拉攏鍾氏一族。


    究竟是為了什麽?


    何易想不明白。


    ............


    何易收起帶有冥丹舍骨的項墜,重新掛回脖子上。


    既然連鍾拙也奈何不了這顆冥丹,他就隻能另想辦法。反正,有舍骨在旁鎮壓著,暫時也不會出什麽亂子。


    何易也有過直接將這顆冥丹扔掉的念頭,但終究是沒舍得。


    因為要扔,就必須連同舍骨一起扔掉,否則冥丹內的惡鬼躥出來,指不定會發生什麽禍端,而舍骨......可是是父親留給自己唯一的遺物了。


    幾味藥膳被夢樓的姑娘們端進了雅室內,鍾拙也不客氣,取來碗筷大口往嘴裏送著,看來剛才為了降服那幾道黑氣,著實耗費了不小的氣力。


    何易陪鍾拙吃著,誰也沒提鍾慈與紅袖的事情。


    當然,何易對紅袖的本領可是十分的有信心,莫說這鍾家之人不是修真者,就算是,紅袖同樣也有一戰之力。


    況且他還讓賈紹帶人暗中護著紅袖,所以安全方麵,自然不用擔心。


    至於鍾拙如何作想,便不清楚了。


    或許,他同樣對自己那個侄兒頗有信心。


    “冒昧問一句,你們鍾家此次前來斛陽,是否也是為了競寶大會而來?”何易吃了幾口,食不知味,便放下碗筷,與鍾拙閑聊了幾句。


    主要還是想與鍾家結交一番。


    這些人擁有不俗的實力,卻隻專注於降魔驅鬼一事,而且不圖任何名聲與回報,這種精神著實讓何易欽佩。


    鍾拙點頭說道:“不錯。這次競寶大會,其中有一樣東西,對我鍾氏降魔驅鬼,用處極大。濮陽距離斛陽最近,所以宮主便遣我而來。”


    何易驚訝道:“哦?難道這次的競寶大會的寶物名單,已提前泄露出去了嗎?”


    這個消息讓他十分的詫異,在看到鍾拙點頭後,便更加覺得驚奇。


    按理來說,競寶開始之前,這份寶物列單一般都是秘而不發的,一是低調行事,以免出現不必要的麻煩,二是為了避免競爭者提前商量寶物的歸屬,否則最終成交的價格就要低出許多,甚至隻以底價賣出,都是有可能的。


    事關利益,練氣宗身為九州三十六仙門之一,怎麽可能會出現這種失誤?


    “其實泄不泄露,基本上不會對練氣宗造成影響。這份寶物的列單,數量龐大,包羅五行之內的各種靈產、丹藥以及功法,且每一種類同的寶物,都有數件乃至數十件,甚至連一些極為特殊的物件都有。根本不用擔心有人想要一口吞下————因為就算有那個胃口,也沒那個資本。”鍾拙輕描淡寫的說道。


    他並不關心修真者內部的事情,也不關心那些靈產、丹藥的最終歸屬,隻是為了一件對他們降魔驅鬼有用的東西而來,而且,他也隻會去參與這一件東西的競價。


    至於其他一切,都與他們鍾家沒有半點關係。


    何易低頭思忖了一會,卻是心中一動,連忙說道:“鍾前輩遠自濮陽而來,可知道這競寶大會的規矩嗎?據說是以靈產為貨幣,以物易物,並不會折算成世俗的銀錢。”


    “這個......老夫自然知道......”鍾拙說著,表情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這次競寶會上出現的那件東西,對他們鍾氏一族來說極為重要,隻是,他們鍾家雖然已經成為了護國四聖宮之一,但卻與修真二字沾不上半點關係。


    雖然皇城肯給予他們大量的療傷靈藥,但那也隻是療傷的藥物而已,並不是能夠增長修為的仙丹靈丹。


    也就是說,他們手裏並沒有什麽靈產。


    所以,對於最終能否競拍下那件寶物,鍾氏一族心裏沒底,鍾拙心裏更是沒底。


    當然,他們還有另外一個途徑能夠得到那樣東西。那就是將這個想法告訴皇城,告訴徐國師,然後帶著皇城的命令,直接去練氣宗索要。


    可這樣以來,就等於是欠下了皇城的人情,以後若是皇城以此為借口讓他們辦事,可就不好拒絕了。


    ............


    何易將鍾拙的表情看在眼裏,已是心知肚明,但卻沒有當場戳穿對方的心思。


    略作思忖,他便想借機還了這份人情,說道:“本官手上還有些資源,或許可以協助前輩競得想要之物。”


    何易之所以說這話,有公,有私。


    於公,鍾家既然以降妖驅鬼為己任,不求回報,那便是正道作風,對於此類人,何易肯定也要大加支持。


    於私,借機示好,與鍾家結下一段善緣,說不定日後對自己也有所幫助。


    況且他現在已經奪下了斛陽城,早晚必要與練氣宗一戰。而何易想要更進一步的去了解一下這個練氣宗,以達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就必須親自去一趟練氣宗,親眼看看對方的實力究竟強大到了怎樣的地步。


    此時此刻,即將開始的競寶大會,乃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何易苦無門路,便想借一副鍾家的皮囊,往練氣宗走上一遭。


    “你手裏有靈產?可是......這朝廷律法之上,不是說為官者不可修行、不可私自囤積靈產嗎?”鍾拙怕何易誤會,又道:“大人莫要誤會,我們鍾家可不會管這些俗事,隻是有些好奇而已。”


    何易笑著搖了搖頭,而後十分自信的說道:“鍾家既然不管,那就不要問了。我隻能說,以我手中目前靈產的數量,無論前輩想要的那件東西價值多高,都足以將其競下!”


    何易倒是沒有在說大話,那些乾坤袋裏的東西,隨便拿出一樣,都足以驚動北地所有的修真門派。


    而鍾氏想要得到的那樣東西,雖然還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東西,但想來應該與修真二字無關。


    因此,其能夠被競價的幾率極大,最終的價格也應該不會高到哪裏去。


    “此話當真?太守大人,事關重大,你可千萬不能戲弄我!”鍾拙一拍桌子,噌地一聲站了起來,目光直視著何易。


    如果對方真的能夠幫助他們鍾家得到那件寶物,那可真算得上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了。


    想及此處,鍾拙不禁暗暗升起幾分警惕,補充了一句:“可要先說好,大人若是有什麽要求,就先提出來,若是壞了我鍾氏一族的規矩,那可是萬萬不行的。”


    “前輩哪裏的話,晚輩怎敢壞了鍾氏的規矩?”何易笑著許下承諾,頓了頓,便又將臉湊了過去,小聲說道:“隻是一些小忙而已,我想前輩一定能幫得上忙————以私人的名義。”


    “哦?你先說來聽聽。”


    “我需要一個鍾家的身份來掩人耳目,與前輩一同去往練氣宗。”


    “......”


    鍾拙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逝。


    不過,他沒有拒絕。


    ............


    待何易離開之後,鍾拙獨自閉目沉思,於是,房間裏久久沒有動靜。


    這可將外麵那些年輕的鍾家子弟給嚇的不輕。


    剛才那一抹駭人的怖煞之氣,他們同樣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雖然隻存在了片刻,但那股懾人的恐怖之氣息卻著實叫他們心驚膽寒。


    片刻後,這群鍾家人手持刀劍衝了進來,見鍾拙沒事,方才長舒一口氣,將兵器收起。


    “二叔,那人......就這麽讓他走了嗎?一身森森鬼氣,日後若要害人,必然生靈塗炭!”其中一人不無擔憂的說道。


    鍾拙看了他們一眼,歎息道:“一頭怖煞的誕生,其靈智要先醒於其卵之前,先與宿主的神識相融想通,以作傳承。這之後,還需經曆化繭、定性、塑身三道關卡,方可成為一頭真正的怖煞。現在靈智雖醒,但有那顆充滿殺氣的紅珠日夜鎮壓,一時也做不得孽。況且,我就算有心想要除掉這怖,也是力不從心......”


    說著,鍾拙不由發出一聲苦笑,繼續說道:“別的倒是不怕,隻怕那頭怖煞,早已將那位太守大人當成......唉,冤孽,冤孽啊!”


    ............


    夢樓想要重開成為仙當,自然需要重新修繕格局。


    所以就算已經定下,也還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完全裝修完畢,眼下隻能等待。


    公良雎與裴東,此時應該在營中訓練兵馬,賈紹帶兵去了城外暗中保護紅袖,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至於太守府,有秦光、李艾二人代替何易處理民事,也讓他能夠空出些許閑暇時光,去處理一些私事。


    想了想,何易便往周淳家中走去。


    自何易入主太守府以來,曾多次勸說過周淳,讓他盡快與鸞姨搬去太守府居住,一來是為了保護他們,免得再次被趙家騷擾,二來,何易想讓周淳去太守府任職,而且是要職,畢竟,周淳可以說是何易心中為數不多的,能夠完全信任的人之一了。


    但何易每次向周淳提起此事時,周淳總是搖頭拒絕。


    他拒絕的理由也十分簡單:“哥,我若真的做了官,那你我兄弟,豈不成了主仆嗎?不去不去......”


    這句話直接讓何易沒了脾氣。


    斛陽城最北麵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一處民居小院,這裏便是周淳與秦鸞現在居住的地方。


    黃土泥牆,放置著幾樣農具,旁側有一塊小型菜圃,


    秦鸞正坐在院子的灶台前,添著柴火,熬著白粥,土灶子上炊煙嫋嫋,傳來一股淡淡的粥香。


    這裏雖然簡陋,但卻極具生活的氣息。


    上一次,何易本是想去集市上看望鸞姨的,但在中途出了些意外,被趙寒陷害,又被常都尉押入了太守府。


    之後,因為謀劃行動,一直騰不出時間過來,再往後,得了太守一位之後,又要沒日沒夜的處理民事,更是沒有半刻閑暇。


    所以,這事也就一拖再拖。


    所以到現在,秦鸞都還不知道何易的真實身份。


    “娘,您看我帶誰會來了!”關上院門,周淳便顯得很是興奮,說話也沒了顧忌。


    若是母親知道了何易還活著的消息,一定也會非常開心的。


    秦鸞回頭看了一眼,見周淳帶著何易來了自家,便起身相迎,道:“原來是何公子來了,上次的事情,還要多謝何公子解圍。”


    雖然那一日集市上,何易讓周淳提前帶著她離開了,但事情過後,她卻也回去打聽過,知道了那日所生之事的真相。


    可以說若不是何易解圍,她們母子二人隻怕早已身陷牢獄,一輩子休想出來了。


    這份恩情,不得不還。


    秦鸞左右看了看,卻也想不出自家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用作謝禮,隻能道:“何公子若是不嫌棄,就留下吃一頓便飯吧。”


    “好。”何易點頭應下,笑著說道:“那就勞煩鸞姨親自下廚,侄兒也有十多年沒嚐過鸞姨的手藝了。”


    秦鸞剛剛被過身去,將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準備下廚做菜,但聽到何易這一句話,卻是忽地怔在了原地。


    侄兒,十多年......


    “你是......”


    秦鸞驟然轉身,一雙慈祥的眼睛落在何易那張,越看越覺得熟悉的臉龐之上,驚訝與驚喜的神色很快布滿了鸞姨的臉龐。


    “娘!他是白大哥啊!十年前被爺爺偷偷送進絕崖獄的白大哥!”周淳在一旁興奮的說道。


    聽周淳這般說,而何易又沒有否認,秦鸞臉上的皺紋頓時舒展,看起來仿佛又年輕了幾分。


    “衍兒啊!你是衍兒!這麽多年不見,你都已經長這麽大了......”秦鸞走過去摸了摸何易的臉頰,似乎又想起了眼前這孩子苦命的身世,感同身受之下,眼眶也開始微微發紅:“好好好,活著就好......”


    秦鸞忍不住將何易擁進懷中,低聲抽泣著。


    何易本也是個性子堅毅的人,但被鸞姨這麽一抱,頓時覺得鼻子一酸,有種想要哭出來的感覺。


    他緊緊抿著嘴唇,強忍著心頭不斷躥出來的苦澀之感,咬牙道:“鸞姨,這些年,也苦了你們了。”


    何易暗暗下定決心,以後,絕不會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絕對不會!


    故人相認,本是一件喜事,悲傷的情緒過後,就隻剩下重逢的喜悅。


    秦鸞親自下廚,給何易做了幾樣好菜接風洗塵,三人做於一桌,聊起以前的舊事,又忍不住一陣唏噓。


    “長大了,也成熟了。千萬別總想著回去報仇,好好的活下去,才是你爹你娘希望看到的。”秦鸞不斷給何易的碗裏夾著菜,說道。


    她一個女人家,又邁入老年,對於仇恨之類的東西,已經看得很淡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看著好不容易才走出牢獄的何易,又因為仇恨而痛苦餘生。


    周淳往嘴裏塞了一口飯,含糊不清的說道:“可不是嘛哥,當年那個張牙舞爪的樣子,就連爺爺都拿你沒辦法呢!”


    一說到周老太爺,秦鸞卻是歎了口氣,與何易說道:“你剛剛入獄那段時間,我與你周伯伯還想著去獄中看望你,但都被老爺一並攔了下來,並禁止家中所有人接觸絕崖獄。後來,老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直至咽氣之前,彌留之際時,還曾說出一句:也不知白家那小子長沒長記性,希望沒有被皇城的人找到......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原來老爺攔著不讓看望,其實也是對你的一種保護。”


    聽罷,何易的心情越發沉重。


    那時的自己雖然聰明,但絕對算不上成熟,空有一腔複仇的熱血,卻不知隱忍二字。


    若是連命都丟了,何談仇恨?


    在這一點上,周家,尤其是周老太爺,對他可以說有再造之恩。


    這份恩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忘卻。


    “對了,鸞姨,小淳。你們......”這頓飯吃到一半,何易便猶豫著要不要再提一次,讓秦鸞母子搬入太守府內居住。


    雖然斛陽已定,但他確實是放心不下。


    就在何易正要說時,房門外卻忽地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何易忽地怔了怔,待他豎耳細聽,那悉索之聲卻又忽然斷了去。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鸞姨與周淳,見他們並無察覺,便放下手中碗筷,起身道:“你們先吃著,我出去方便一下就來。”


    他目光溫和,但在轉身背過去的那一瞬間,整張臉頓時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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