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蛇人圍城已經快一月了。現在已是四月底,馬上就要立夏,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安樂王看過我後,再沒下文,想必也覺得我不是東床之選,倒是唐郡主卻由帝君賜婚,嫁給了蒲安禮。


    當初唐郡主擇婿,文侯推薦了我,蒲安禮也是候選之人。在唐郡主眼裏,出身高貴、雄壯慷慨的蒲安禮比我更象個英雄吧。蒲安禮成婚沒有太子那麽隆重,但也是一件大事。蒲安禮的父親是當朝重臣,位居工部尚書的蒲峙,他自己娶了唐郡主後,多半也要襲武侯之爵,比他父親爵位更高。


    我也幾乎將安樂王之事都忘了。蛇人隔一兩日便發動一次攻城,但這種攻擊仍然頗有限度,看來蛇人的意思的確是讓我們疲於奔命,有長久圍攻之意。我們雖然有輪休之製,仍是感到疲憊。


    五月一日,我正在城頭與曹聞道和錢文義商議,忽然聽得從城北處傳來一陣喧嘩。曹聞道皺了皺眉,對邊上一個士兵道:“喂,你去打聽一下,出什麽事了。”


    那士兵答應一聲,下城騎上馬便向北麵而去。我道:“大概是勤王軍來了。”


    “勤王軍來了?那糧草夠不夠?”


    曹聞道有點擔心地說著。他也對高鷲城的絕糧之苦記憶猶新,現在雖然每日夥食不減,但實在有些讓人擔心。我也不好說文侯已有孤注一擲的計劃,隻是道:“不用擔心,文侯大人自有安排。”


    這時一邊城頭上的士兵又發出一陣歡呼,曹聞道吃了一驚,道:“蛇人攻來了?”他衝到城牆邊向外看去,卻見下麵仍是風平浪靜,蛇人的陣營裏沒什麽異樣,隻有一幅伏羲女媧的旗幟迎風招展。邊上有個士兵過來道:“將軍,安樂王來城頭犒師了。”


    安樂王?我吃了一驚,從那天他在醉楓樓請客後,我幾乎要將他忘記了。


    正想著,忽聽得小王子叫道:“楚將軍,你在這兒啊。”


    他一身戎裝,頭上戴的仍是個束發金冠,雖然年紀尚小,但長得高大,頗有幾分英武,身後則是由兩個人抬著的安樂王。我和曹聞道錢文義跪下行了一禮,我道:“王爺,殿下,末將楚休紅接駕。”


    安樂王到了跟前,笑了笑道:“楚將軍,好久不見,現在可好?”


    “回王爺,末將正在輪崗,恕無禮之罪。”


    安樂王笑道:“起來吧。楚將軍,你們浴血奮戰,本王極為欽敬。無以為報,我命人備下一些物品,請楚將軍散與眾位勇士。”


    安樂王並無官職,如果是帝君發內府犒師,多半不會讓他來的,他隻怕是以私財來犒師。不論他有什麽目的,能這麽做,我倒是對這個庸庸碌碌的王爺一下刮目相看。我又行了一禮道:“多謝王爺。”


    安樂王發的是每人兩個包子。東西雖微,但城中足有十萬餘士卒,散給全軍也不是個小數目,便是安樂王府,備齊這些東西實是不易。我們現在雖能吃飽,但軍中發的仍是些幹餅,實在不好吃,捧著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將士們大為興奮,一時城頭上四處飄散著肉包子的香味。


    一邊在散犒賞,安樂王便被屠方請去喝茶。屠方是南門主將,但我因為直屬文侯,並不歸他節製。城上的士兵每人都捧著包子,吃得不亦樂乎,小王子則在城頭看來看去,掂掂我們的長槍,處處看著都新鮮。他看來看去,抓到了我的攻城斧,拿起來試了試,道:“真沉。”


    我道:“小殿下,小心點,一把攻城斧有十多斤重呢。”


    小王子把斧頭放下,忽然神神秘秘地拉我到一邊道:“楚將軍,你現在沒事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道:“怎麽了?”城頭上人挺多,現在那些士兵正排隊在領包子,幾個安樂王府的侍女正忙得不可開交,要讓出塊空地也不容易。


    小王子道:“武昭老師說我現在槍法又進步了,我想和你試試。”


    他到底還是小孩心性,不過他的槍法確實已可圈可點,武昭老師說他進步多半不是順口敷衍。我道:“城上也沒有白堊槍,怎麽練法?”


    小王子道:“那就用真槍!”


    我嚇了一跳,但見他一臉躍躍欲試,似是真要拿把真槍和我比試。我斷然道:“這絕對不成!要是傷了小殿下,那我可是罪該萬死。”


    小王子有些失望,忽道:“那兒不是有杆子麽?拿來試試好了。”


    那是麻秸,是用來在城頭生火用的。聽得小王子把麻秸叫成“杆子”,眾人都笑了起來,大概小王子從來沒見過麻秸。不過麻秸既脆又輕,自是傷不了人。我拗不過他,隻得道:“好吧。”


    小王子取了兩根長些的麻秸,掂了掂,扔了一根給我道:“楚將軍,來吧。”他擺了個門戶,看到他用槍的手法,曹聞道在一邊不由得喝了聲采道:“好槍法!”


    小王子年紀雖小,但使槍的手法中規中矩,便是在軍中也已算得相當不錯了。我拿起麻秸,在手中舞了個花,道:“小殿下,當心了。”


    麻秸雖不能傷人,但一旦戳到臉上也不是好受的。周圍的士兵讓開了一些,我立了個門戶,剛站穩,小王子搶步上前,喝道:“看槍!”


    他手中的麻秸忽地一聲刺向我的胸口。一見他這一槍,我吃了一驚,小王子的槍術比去年果然大有進步,那時他槍法雖高,出槍卻有些拖泥帶水,不夠幹脆,這一槍卻利落之極。我將手中的麻秸抖了抖,前端一碰,隻覺力量也頗為不弱。麻秸因為很脆,用力太大則會斷開,我這一磕也不免收了幾分力,哪知手下隻稍慢得一慢,小王子叫道:“小心了!”手中的麻秸已如飛電一般穿過我的槍勢,直向我麵門刺來。周圍觀戰的士兵有些槍術較弱的都“啊”了一聲,當中夾著個女子的聲音,想必都為我擔心。其實小王子這一槍雖然使得可圈可點,但是他畢竟還沒有實戰經驗,能發不能收,若是刺我前胸倒是難以應付,但刺我頭部的話,卻並不難解。


    我腳下一錯,人借勢一擰身,手中的麻秸已絞住他的麻秸,登時將他的槍勢擊散。小王子正待收槍再刺,但他方才用力太大,而我已是軍中第一等槍術好手,不等他收槍,又已踏上一步,隨著他的槍勢上前,已刺向他前胸。武昭老師說過,槍術之道,當攻守皆備,萬萬不可一味強攻,敵人槍已進門,攻不利尚有可為,守不利則一敗塗地,小王子這一槍正犯此病,他的槍出得太猛,我隨著他的槍勢上前,他哪裏還有反擊的餘地,若是實戰,我這一槍足以將他挑落馬下。隻是現在隻是比試,小王子身無片甲,麻秸雖脆,刺在他胸口仍不免疼痛,我正待收手,哪知小王子突然一伏身,手中的麻秸猛地挑了起來,已脫出我的槍勢,人卻向旁一閃身,不退反進,竟然反擊過來。


    這一槍使得不拘泥成法,如行雲流水,一邊曹聞道叫道:“好!”我的槍術在他之上,平時與他比試時他從沒喊過好,這一聲自也是對小王子喊的。我也沒想到小王子竟能如此變招,一時竟有些惶惑。小王子這一槍變招雖速,實比我還慢得片刻,隻怕仍無濟於敗局。我正想著是不是該佯裝敗北,讓小王子擊中我開心一下,哪知手上卻熟極而流,隻一抖間,又將小王子的麻秸罩住,兩根麻秸已纏在一處。


    如果這是實戰,小王子的力量沒我大,這般以硬碰硬,定會被我擋開,而我這一槍至少也要將他刺穿。隻是我們手中拿的都是麻秸,我這般一用力,“喀喀”連聲,他手中的麻秸用力之下,登時斷成十數段。


    我慌忙收住槍勢,人向後一躍,跳出三尺許,道:“殿下,末將無禮,恕罪。”


    小王子手裏拿著小半段麻秸,有些迷惘的樣子,也不見怒意,隻是喃喃道:“奇怪,奇怪。”我將麻秸扔到一邊道:“殿下,怎麽奇怪?”


    “武昭老師說過,這一槍你多半難以應付,我也練了好久,可還是被你一槍破了,後半招也使不出來。”


    原來是這麽回事,我不由笑了:“殿下,槍法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殿下槍法甚好,但戰場之上,往往由不得你一招一式地使出槍法來,其間必要隨機應變。像殿下方才那個變招躲過我的槍法,就十分高明,但接下來要和我對攻,就不免操之過急。當時你若是退後幾步,然後再圖反擊,隻怕勝負還是未知之數。”


    小王子搖了搖頭道:“楚將軍你別安慰我,武昭老師也跟我說過,我想要擊敗你,起碼還有五六年。嘿嘿,五六年後,我一定要擊敗你。”


    小王子身為宗室,對槍法如此癡迷,倒是大對我胃口。我笑道:“不錯不錯,以殿下在槍法上的進益,終有一日會超過我的。”


    話雖這麽說,但我的槍法一半是在戰場上血戰練出來的,小王子日後隻怕不會有上戰陣的一天,就算他的槍法真練到比我還高,也未必能勝過我。象武昭老師槍法比我高,可真個比試,他也未必能擊敗我。


    小王子將手中那段麻秸一扔,忽然道:“不成,楚將軍,再來比一次,我還有一路槍法沒使過!”


    方才他的槍法被我逼住了,一直使不出完全,一定大為不滿,這話已跡無耍賴了。我笑了笑,正待答應,一邊一個女子道:“小弟,別纏著楚將軍了。”


    這聲音輕柔動聽,聽起來極是舒服。我看了看那邊,卻是一個正分發包子的女子在說話,正是那個與唐郡主一起出來的女子。隻是這回她穿著一件尋常衣服,一時間我倒沒有發覺。小王子走到她跟前,撇了撇嘴道:“姐姐,我就知道你偏心眼,方才我要輸的時候你也不幫我。”


    “什麽呀。”那女子臉上微微閃過一絲紅暈,低下頭,卻又略微用眼角掃了我一眼。她就是安樂王的女兒吧?我也一陣局促。原本對這個女子沒什麽印象,此時卻有些恍惚。


    小王子咧嘴嘻嘻一笑,道:“姐姐,你分包子吧。我還要……”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從了望台上傳來一陣驚呼:“蛇人攻上來了!”


    城外,蛇人的陣營處又騰起一片塵土。我吃了一驚,搶到一邊抓起一把長槍,扭頭對一個士兵道:“快送殿下他們下城。”說罷,已撲到牆邊,盯著蛇人的陣形。


    蛇人最先毫無章法,完全混亂一片,後來一直是以鬆散陣形攻城的,但現在卻顯得紀律嚴明,真想不到短短一年間蛇人竟能達到這等地步。


    正看著,忽然聽得小王子道:“楚將軍,我站哪兒?”我扭頭一看,卻見他不知從哪兒抓了一根長槍來,正站在我身後。小王子雖然長得高,但還是比槍還短許多,看上去大是不類,臉上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我道:“殿下,你快下去,城頭危險。”


    小王子道:“你們都不怕,我怕什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他說得倒是義正辭嚴,我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頭道:“殿下,國家養兵,是讓我們保家衛國的。如果將此責推給百姓,那國家養兵何用?”


    小王子一陣語塞,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這時邊上一個士兵忽然驚叫道:“統製!”


    他叫得極為急迫,我不知出了什麽事,耳邊聽得有一陣尖利的破空之聲,抬頭看去,隻見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大片黑影。黑壓壓的一片,幾乎象是蝗蟲過來了,一邊曹聞道突然驚叫道:“石炮!”


    那正是蛇人在用拋石機。


    蛇人以前慣用的是那些巨大的拋石機,威力雖大,卻極不靈便,拋出的巨石也很難搬到戰場上,加上蛇人目力不能及遠,對城池的威脅不是很大。現在它們都改用了這些小型拋石機,根本不顧準頭,密密麻麻地擲上來。我心中一震,叫道:“大家小心!”


    石塊紛飛,幾乎將空中都織滿了,城頭上的士兵紛紛躲到有遮蔽處,有一些士兵卻不退反進,衝上前去。那是畢煒派來助攻的火軍團士兵去護住雷霆弩。雷霆弩威力巨大,此時也暴露出移動不便之弊,我衝到牆邊,叫道:“來人!快護著雷霆弩!”


    以雷霆弩的威力,蛇人攻上城頭我們還有辦法抵擋,如果雷霆弩被毀,那隻能用血肉之軀與蛇人力搏了。一些士兵拿著大盾過來,紛紛護住雷霆弩,我靠著雉堞蹲下。在這個位置,石塊也砸不到我,但這兒隻能站一兩排人,如果蛇人趁勢攻上來,那該怎麽辦?


    我正有些六神無主,一邊小王子叫道:“唉呀,楚將軍,那些怪物來斬關了!”


    我從雉堞縫中探出頭去,隻見一批身著輕甲,扛著堅盾的蛇人正遊過護城河,向城門口衝來。因為有拋石機掩護,從城頭隻能零星射下箭去,那些蛇人雖然也有中箭的,卻渾若不知,仍是拚命衝上。


    到了此時,我再顧不得危險,跳起來叫道:“守住!無論如何,一定要守住!”


    許多人都湧了過來,拚命往下擲石灰瓶。蛇人發出的石塊象豆子一樣在城牆上跳動,不時有士兵被飛石砸中,被砸得頭破血流地倒了下來,邊上的士兵卻仿佛根本沒看到,一個倒下了,另一個向前衝,前仆後繼,城頭上霎時間已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咚”的一聲,衝在最前的蛇人已到了城門口。那幾個蛇人手中握的都是巨斧,比帝國軍用的攻城斧都要大一倍,當先一個一斧正劈在城門上。半尺厚的城門,上麵還包著一層銅皮,但這蛇人的巨斧還是劈開銅皮,深深沒入城門中。


    隨著這蛇人的一斧,我的心也一下涼了。蛇人的力量實在太大,如果任由它們劈下去,這城門雖堅,隻怕也會被砍開的。我跳了起來,叫道:“有膽的,隨我來!”


    城門口蛇人聚作一團,如果這時有個平地雷,就能將它們全都炸為齏粉。我不知道文侯為什麽不把平地雷給我用,這時再想這些也已沒用了,當務之急是要守住城門。而且,城門一旦被劈開,我們縱然將這幾個蛇人全殲,後麵來的蛇人我們便再擋不住了。


    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將蛇人擋住!


    我咬了咬牙,回頭嘶聲叫道:“快,繩子!拿繩子過來!”


    城頭這些東西備了不少,兩個士兵捧了幾圈繩子過來,我一把搶過一圈,錢文義在一邊叫道:“楚將軍,你要去肉搏麽?”


    我把繩子一頭打了個圈套在雉堞上,道:“錢將軍,若是蛇人要沿繩而上,你立即將繩子砍斷,以後前鋒營歸你全權指揮。”


    不等他驚叫起來,我已大聲道:“夠膽的跟我來!”說罷,抓住了繩子,一下從城頭躍下。


    城牆與護城河之間隻有數尺寬的一條窄地,此時蛇人還在不斷地發射石炮,但已稀疏下來,從城頭射下的箭卻密了許多。護城河上到處都是蛇人在遊向城牆。那些蛇人在水中隻露出一個頭,時而有被城上的箭射中死在水裏,翻轉身子浮在水麵上,但後來的蛇人卻借著那些屍體仍在向前衝。我剛跳下來,人還不曾站穩,正好有個蛇人正要上岸,我手起一槍,猛地向它搠去。此時我居高臨下,那蛇人手也快極,我一槍甫出,它左手一把抓住,右手從水裏猛地舉起一柄巨斧。但它剛從水裏鑽出來,渾身濕淋淋的,手中打滑,我的槍滑過它的掌心,一槍刺中它的左眼。這一槍我借了下落之力,隻怕已透腦而入,那蛇人慘叫一聲,巨斧還不曾舉起,便一下落入水裏,身體也猛地向後摔去。


    此時從城上已跳下了幾十個士兵,其中大半都是新兵,城門口左右都有,離門最近的幾個士兵已與正在斬關劈門的蛇人交手,幸好由於地方狹小,蛇人盤在地上並不穩當,雖然是一對一,一時間竟還分不出勝負來。但蛇人還在拚命劈門,我心如火燎,叫道:“快上!”可是前麵的士兵正在激戰,將路堵得嚴嚴實實,我在後頭隻能幹著急。


    話音未落,在城門正上方突然有一個人影落下來,我嚇了一跳,這人跳下的地方就在蛇人頭頂,這人難道不要命麽?正想著,突然聽得城上有個女子叫道:“小弟!”


    這聲音極是驚恐,正是郡主的聲音。我不由抬起頭看了看,隻見郡主伏在雉堞上,正探身往外看,兩個侍女正拚命拉著她,她正看著剛才落下的那人。那人身材瘦小,卻不從繩子上落下,左手拉著繩子,右手中長槍居高臨下,已在與一個蛇人交手,正是小王子。


    真是個了不起的小孩。我一向對宗室子弟沒什麽好感,小王子此舉也不免魯莽,但他居然真有這個膽量與蛇人麵對麵交手,實在很了不起,可也非常危險。我抓住一根從城上掛下的繩子,一腳往城牆上一蹬,人登時蕩了過去,超過了幾個人,此時前去之勢已竭,身體正撞向城牆,我將槍頭往城磚上一頂,借了這一槍之力,又向前蕩去。


    小王子還在與那蛇人力戰,雖然居高臨下,但腳不著實地,一手還得抓著繩子,槍法已是破綻百出。幸好與他交手的蛇人持著一柄短斧,小王子東一槍西一槍地亂刺,不時又在城牆上一磕,風車一樣在空中蕩來蕩去,雖然對那蛇人沒什麽威脅,卻也讓那蛇人騰不出手來。


    我兩個起落,已蕩到城門口,腳下便是一個正與兩個士兵接戰的蛇人。那蛇人一柄巨斧逼得兩個士兵毫無還手之力,我剛到它頭頂,便聽得一個士兵一聲慘叫,那蛇人一斧劈去,將那士兵的頭顱都砍開了,鮮血和腦漿四處飛濺,那蛇人餘力不竭,巨斧仍在砍向另一個士兵身上。我見情勢危急,也顧不得多想,手掌一翻,反手一槍向下紮去。我來得太過突然,那蛇人準也沒料到,這一槍又穩又狠,一下從那蛇人頭頂刺入,鮮血也猛地冒了出來。


    一個換一個。我正想著,手中卻覺一震,那蛇人負痛之下,猛地向護城河裏衝去,我的長槍還插在它身上,單手根本抵不住這等大力,登時脫手而出。還不等我驚慌,耳邊猛地又聽到郡主的尖叫:“小弟!”


    那是小王子一時失手,長槍被那蛇人擊中,脫手飛了出來。我單腳往城牆上一點,一長手,一把撈住了長槍,隻聽得郡主尖聲道:“救救小弟!快救救他!”


    那是對我喊的吧,此時我離小王子最近。小王子長槍脫手,雙手緊緊抱著繩子,正在往回蕩過來,那個與他交手的蛇人手持巨斧向他攔腰砍去。此時他毫無還手之力,這一斧是絕對避不開了。


    槍距那蛇人後背還有一尺許,那蛇人猛地一轉身,巨斧橫了過來,“當”一聲,槍尖在斧麵上重重一紮,火星四濺,說時遲,那時快,小王子抓著繩子已蕩到我身邊。我還不曾落地,也來不及細想,槍杆猛地一磕,小王子被我撥得向外蕩去,登時離得遠了,但如此一來,我下墜之勢更急,隻覺腳下一震,已站到地上,立足未穩,仍向前衝去。


    城門口原有五個蛇人,有兩個正在拚命砍著城門,方才被我幹掉一個,另一個被我身後的士兵纏著接戰,此時我要麵對的隻是一個。方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還能幹掉一個,但正麵相對的話,我也知道肯定不會是它的對手。好在我用的是長兵,而這蛇人則是用短兵,以長擊短,我還能有一線勝機。


    小王子被我撥開後,又向回蕩來,我叫道:“快把殿下拉上去!”話音剛落,那蛇人格開我的長槍,巨斧一橫,又向我攔腰掃來。它這一招使得大是高明,我現在除了跳下護城河再沒辦法,可是河裏仍有蛇人在源源不斷地湧上來,下水等如送死。我心中一寒,但事已至此,逃也逃不掉,隻能硬著頭皮硬拚了。我把槍一豎,便要去格住它的斧刃。這蛇人用的斧很大,斧刃雪亮,加上蛇人這等巨力,能不能擋住,我是毫無信心。


    它的巨斧還不曾砍到我的槍杆上,突然從頭頂落下兩個黑影,一個人喝道:“怪物,受死吧!”


    這正是曹聞道的聲音。曹聞道力量雖然比不上陳忠和蒲安禮,但比我還要大一點,隻是他說的是“受死”,卻不是攻擊,兩杆槍同時插在地上,和我的槍並在一處,那蛇人力量雖大,一斧還是劈不斷三杆槍,我隻覺手臂一震,虎口也一陣麻,那蛇人的巨斧卻被彈了出去。


    曹聞道和另一個士兵落到我身邊,道:“楚將軍,你沒事吧?”他伸手拔起地上的長槍,那槍杆是用極硬的鐵木製成,堅愈金鐵,卻也被那蛇人一斧砍出個口子來。


    我暗自把手指屈了屈,讓受震發麻的手掌活動活動,急道:“快把殿下送上去!”


    “你……”


    曹聞道還要說什麽,我喝道:“快走!”


    此時那蛇人又已揮斧砍過來,正在砍城門的兩個蛇人見我們有援兵下來,也回過頭,大概想先打發了我們。城門口方寸之地,一時間血肉橫飛,那個在一邊與另外士兵接戰的蛇人已連殺了三個,但前鋒營士兵毫不畏懼,一個倒下,另一個跟上,那蛇人身上也已多了幾處傷口。


    這時小王子已蕩過來,我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帶,不讓他再蕩到蛇人那一邊,單臂猛一用力,叫道:“還不走!”


    小王子身材甚高,大概也有七八十斤重,我單手一托極是吃力,隻把他拋起了幾尺高。曹聞道不再多說,道:“保重。”他手臂一用力,人已飛騰起來,此時小王子已在落下,曹聞道大喝一聲,左手一把將小王子挾在臂彎裏。多了一個人,他也已跳不起來,右手卻將繩子飛快地卷在腕上,兩腳則在城牆上急速踩動,看過去,幾乎象是橫著在城牆上走一般。


    曹聞道的本領可圈可點,有他護著小王子,隻消我能擋住蛇人,那小王子多半已經脫險。哪知我隻分了分神,和曹聞道一塊兒下來的那士兵突然一聲慘叫,卻是他在拔槍時被那蛇人一斧夾胸砍過,身體幾乎斜著被砍成了兩半。


    我心頭一痛。在戰場上,生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那士兵的血飛濺而出,也沾了我半身,連臉上都沾了一些,我也顧不得傷心,提槍分心刺去,喝道:“混蛋!”


    蛇人的巨斧還砍在那士兵體內,斧刃被血肉吃住了,一時拔不出來。巨斧原本就很沉重,再加上百十來斤一具屍體,以那蛇人的力量也有些吃力,我這一槍勢如飛電,正刺中那蛇人咽喉,那蛇人負痛之下,猛地向後一掙,反倒將上前助戰的一個蛇人也推倒了,兩個蛇人一塊兒摔進護城河裏。


    這時另一個蛇人也已被前鋒營士兵刺倒,城門口隻剩了一個。那蛇人也轉過身,不再去砍城門,轉身向我們撲來,而此時河裏正有更多的蛇人要爬上來,我想要喝令旁近衝上,還不曾出口,早有幾個士兵撲了上去。蛇人如此凶悍,但前鋒營的士兵也殺出了怒火,雖然那蛇人的巨斧傷人立死,但士兵們似乎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一時間已有七八個士兵將那蛇人圍在當中,我也衝不上去了。


    現在已是在肉搏。雖然蛇人要強悍得多,但前鋒營前一陣子的苦練當真不是白費,城下的三十多人排在城門兩邊,當中七八個已將那蛇人逼得毫無還手之力,邊上的人直直立在護城河邊,長槍不住往爬上岸來的蛇人刺去。


    “快上來!”


    我剛和另一個士兵將一個蛇人重新逼下水,從城頭上有個人高聲叫道。我回頭一看,卻見從城上垂下了許多繩索,有個身著重甲之人探出半邊身子向我們喊著。這人滿麵虯髯,正是畢煒。我和畢煒相處得不是太好,但此時看到他,卻大感欣慰。我一揮槍道:“大家快上去!”


    劈門的那蛇人在砍死了四個士兵後,也終於被前鋒營亂刃分屍,那些滿身滿臉都沾著血跡的士兵聽得我的話,各自抓住了一根繩子。城上已有準備,有人一抓住,上麵立時向上拽,眨眼間已有十幾個上了城。城下的士兵少了下來,一下子便擋不住蛇人的攻勢,有個士兵手緩得一緩,長槍被河中的一個蛇人抓住,正待回奪,那蛇人已一斧砍在他頸邊,斧子都吃進了他體內。那士兵卻也勇悍,明知必死,卻已拔出腰刀,反而衝上一步,一下抱住了那正要上岸的蛇人,一刀刺了進去,那蛇人纏著他的身體,一塊兒摔進河裏。


    我抓住了一根繩子,此時上麵已在拚命拉著,有個士兵提槍搠倒了一個蛇人後向我跑了過來,我伸手道:“快!快抓住我!”此時蛇人大多已爬上岸,如果讓他去抓繩子,隻怕會被蛇人追上,他也伸手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猛一用力,隻道定會將他拉過來,哪知用力之下,卻覺手上一輕,拉住的竟是他的上半邊身體。


    他還是被一個蛇人追上,被攔腰砍成了兩段。


    我心頭一痛,手臂卻是一緊,被城上的人拎了上去。此時城下還有五六個士兵沒能上來,蛇人卻已衝到牆邊,它們用的大多是巨斧,一時間慘叫四起,鮮血飛濺,城下直如地獄。


    我閉起了眼,不忍再看這副情景。跳下去時本就有了戰死的打算,但是脫險後仍然感到自己實在是幸運。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利箭破空之聲,城下的蛇人隨即發出了一陣慘叫,我睜開眼,卻見城門口的蛇人身上插滿了利箭,正在血肉中掙紮。這些箭力量極大,那幾個聚集在城門口的蛇人被釘在地上,正不住翻滾,但箭頭入土甚深,它們根本掙不脫。我抬頭看去,卻見畢煒冷笑著看著城下,身邊是幾台雷霆弩。以前那些雷霆弩不能及下,這幾台卻是箭口朝下的。


    我手一碰到雉堞,手臂一用力,立時跳了起來。畢煒身邊站著的是個少年,卻正是苑可珍,他一見我便叫道:“楚老師!”似乎要跑過來,畢煒喝道:“不要分心,守著原位!”


    苑可珍一身工部的製服,雖然臉上還帶著稚氣,卻也與以前那個小孩大不相同了。我向他走去,畢煒似笑非笑地道:“楚將軍,這新製的雷霆弩威力如何?”


    我心頭怒不可遏,握著拳頭道:“畢將軍,你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明明有這種東西,他卻不先和我說,以至於前鋒營戰死了十多個弟兄,我雖然知道畢煒對我一直沒什麽好感,卻也沒想到他會如此貽誤戰機。


    畢煒沒理我,喝道:“放!”此時又有一些蛇人衝到城門邊,雷霆弩又發出了一排快箭,那些蛇人也登時被射倒。數起數落,城門口已留下了一批蛇人的屍首,那些蛇人才退了下去。


    等蛇人退去,畢煒才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轉頭道:“楚將軍,你可真個悍勇。”


    我不知道他是在挖苦我還是什麽意思,也隻是冷冷道:“多虧畢將軍你的大恩大德,再晚一步,隻怕我這條命也要丟在這兒,守門之責也完成不了。”


    我們殺了第一波斬關劈門的蛇人,但蛇人源源不斷地攻上,若非畢煒及時來援,我們仍然守不住。我的話中雖然不無挖苦之意,但也多少有點感激。哪知畢煒卻隻是苦笑一下道:“楚將軍,你別取笑我,若不是那位苑先生急中生智,將雷霆弩前腳鋸掉,隻怕我們想救援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是苑可珍的主意麽?我看了看一邊,苑可珍正蹲在那幾台雷霆弩前察看著。雷霆弩甚是精密,若是不調好,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他能在轉瞬間反應過來,當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我走到他身邊,苑可珍抬起頭來,又笑了笑道:“楚老師。”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小子,多虧你了。”


    苑可珍卻道:“這隻是從權而已,那幾台雷霆弩得修整過了。唉,不知道薛大人會不會罵我。”


    我道:“你讓雷霆弩能往下射,他誇獎你還來不及,哪會罵你。”


    “雷霆弩機括之力太大,原本不適合變換射出的角度,我將前腳鋸掉,隻射了這幾箭,有兩台都已裂開了。”


    我不由一怔。看來天下事當真不能兩全,我原本寄希望於雷霆弩遠近皆能,看來還是不行。


    正想著,小王子忽然跑過來道:“楚將軍,你沒事吧?”


    他剛從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回來,此刻卻沒有半點懼意,好象方才遇險的是我而不是他。如果是我的部下,我一定要狠狠罵他一頓,但他畢竟是個郡王世子,我一個小小的下將軍豈敢如此無禮,何況,小王子雖然給我惹了次麻煩,但他這等勇氣也讓我喜歡,依稀有點我當初的影子。


    我行了一禮道:“殿下,您萬金之體,以後可千萬不能這麽做了。”說完怕他不以為然,又道:“要是您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可要依軍法處置,隻怕會因為保護殿下不力,被砍頭的。”


    小王子睜大了眼道:“真的麽?”他突然跑到郡主跟前,道:“姐姐,楚將軍說的是真的麽?”


    我有些哭笑不得。小王子這樣的天潢貴胄,實在不知道軍法的厲害。正想著,卻聽得一邊郡主道:“楚……楚將軍,謝謝你救了小弟。”


    我跪了下來,道:“郡主,這是末將應盡之責。”


    郡主的聲音很是清雅,幾乎有種透明的感覺,可是我一想到那次她和唐郡主一起走出來,便有種怪異的感覺。雖然看上去她和唐郡主完全不同,可萬一她也是唐郡主這樣的人,那時我該怎麽辦?


    我跪在地上默然無語,突然,一邊傳來了安樂王驚慌的聲音:“沒出事吧?小茵,你弟弟沒事吧?”


    小王子跳了起來,跑過去道:“父王,兒臣在,是楚將軍救了我。”


    安樂王急匆匆地跑過來,他寬袍大袖,跑得很忙亂,兩手還提著衣服前擺防著摔倒,抬輦的隨從急匆匆跟在他身後,一見小王子奔來,他一把將小王子摟在懷裏,道:“還好還好,上天保佑。”


    小王子臉一紅,掙脫了安樂王的懷抱,道:“父王,楚將軍很了不起的,你可要謝謝他。”


    安樂王喃喃道:“該謝的,該謝的。”他見小王子活蹦亂跳的樣子,卻也恢複了以前的雍容,直起身子道:“楚將軍,請上前來。”


    我走到他麵前,跪下道:“王爺,末將在。”


    “楚將軍,你救了我兒,無以為報,說吧,想要什麽?”


    我道:“王爺,這是我應盡之責,不敢居功,請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安樂王搓著手,喃喃道:“這怎麽成。隻是,給你什麽呢?”他往身上東看西看,忽然從腕上摘下一串手鏈道:“楚將軍,這個賞給你吧。”


    那是一串珍珠串成的手鏈,每一顆都滾圓,更難得的是一般大小。我又行了一禮道:“王爺,末將實不敢受。”


    安樂王笑了笑,斥道:“有什麽不敢,快接了!”


    他說話一向和藹,此時卻象變了個人似的。我嚇了一跳,慌忙接過來放進懷裏,低低道:“謝王爺。”


    安樂王拍了拍我的肩頭道:“楚將軍,加油啊。”


    他打了個手勢,抬輦的兩個侍從把輦放下了,安樂王剛坐了上去。這時屠方急匆匆地過來道:“王爺……王……王爺,殿下沒事吧?”


    安樂王道:“多謝屠公,犬子得楚將軍救援,沒出事。”


    屠方看到了還在活蹦亂跳的小王子,也鬆了口氣。屠方是南門主將,雖然我不是他的下屬,若小王子在南門外出事,他也難脫幹係。安樂王還則罷了,小王子卻是和太子比親兄弟還親,在太子跟前便不好交待了。


    安樂王帶著郡主和小王子走去。臨走時,我又跪下向他行了一禮,安樂王也沒理我,抬起頭時,卻見郡主正由幾個侍女簇擁著走進一頂小轎,在轎前,她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抬起頭來正和她的視線相接,她的頰邊突然染上一片緋紅,馬上低頭進了轎子。


    安樂王是郡王的身份,雖然沒有封地,排場仍是很大。等他下了城,城頭上的士兵又一下變得輕鬆起來,幾個士兵拿出方才沒吃完的包子接著啃,有個人還道:“想不到安樂王居然會發私財勞軍,真是意外。”他們爭來爭去,也想不出安樂王這般勞軍到底有什麽好處。所有士兵一人兩個包子,那是費而不惠,還不如給軍中送幾車米麵肉食呢。而且,他們也想不通安樂王為什麽要親自到城頭來,爭來爭去,都說不出什麽。


    可是我卻知道,安樂王這次勞軍,隻怕是為了我。


    這時錢文義走到我身邊,小聲道:“楚將軍,新來的弟兄都有些驚慌,是不是讓他們早點歇息?”


    這一戰前鋒營損失士兵二十餘人。守城一月以來,今天的損失最大,而且戰死者死得也最慘,大多屍身殘缺不全。那些老兵對這些事都看慣了,也沒什麽異樣,新兵們卻多有懼意。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誌這話我也知道的,新兵未上過戰陣,出戰時可以憑血氣之勇衝上前去,但戰後卻會越想越怕。這是所有軍人必定要渡過的一個難關,若這個關口闖不過去,那麽這人以後便越發膽怯,難當大用了。我想著,跳到一個高處,大聲道:“弟兄們,我們還有些弟兄的屍身在城下,去把他們抬回來,以慰勇士英靈。”


    前鋒營裏的老兵答應一聲,將城門開了條縫,出去了些人抬屍首回來。錢文義也要出去,我小聲道:“錢將軍,你看看,有沒有那些沒死透的蛇人。”


    錢文義點了點頭,他去得快,回來得也快,把戰死者抬回來後,又抬回了一個蛇人。這蛇人被一支雷霆弩的箭透腦而過,箭還插在頭上,三停裏死了兩停,但還會動一動。等他們把死屍放到城上,我叫道:“列隊,為死去的弟兄致敬!他們都是帝國勇士,都是無畏無懼的好男兒,讓我們的子孫永遠傳頌他們的名字吧!”


    前鋒營已在我身後排成了一長隊,邊上那些友軍士兵看著我們,也不知我要做些什麽。我伸手從腰間摸出百辟刀,走到那蛇人跟前,道:“弟兄們,就是這種妖獸,它們燒殺虜掠,但這時也死在你們手下了。看!”


    我手起刀落,一刀猛地砍在那蛇人頸上,那蛇人本已死得差不多,我這一刀砍下卻又蜷成一團。百辟刀吹毛立斷,我手下用力,刀鋒劃過,將那蛇人的頭已斬了下來。蛇人的頭比人的頭還要小得一圈,正想把它拎起來,但蛇人的頭光溜溜的,不象人頭有頭發可抓。我把手指扣進那蛇人項麵的切口中,舉起來道:“弟兄們,如此凶狠的怪獸仍要倒在我們刀下。現在帝國已無退路,勇士們,現在是戰還是逃?”


    他們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蛇人頭顱。切口還有血流下來,但和人血不同,蛇人的血是涼涼的,我因為舉得高,血已將我的手腕都染作通紅。他們怔了怔,忽然低低地發出了一聲整齊的呼喊:“戰!”


    這一聲喊出,那些新兵眼中的猶疑之色一掃而空。我暗自舒了口氣,心知那些新兵大多已渡過了這一個關頭,以後便是能殺人不眨眼了。我撩起了他們心中隱藏的凶焰,卻實在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解散了隊伍,曹聞道忽然過來道:“楚將軍。”


    他拿著一柄蛇人用過的巨斧,我道:“怎麽了?”


    這等巨斧太大,我用的話很是不便,曹聞道力量比我大一些,拎在手上還是勉為其難。他忽道:“楚將軍,蛇人現在改用這等巨斧,我們用槍的話很是吃虧的。”


    我道:“你有什麽主意麽?”


    曹聞道的眼前已亮了起來:“楚將軍,方才我見那些蛇人用斧頭很是純熟,那時便想過,我們也可用斧頭。”


    我笑道:“太沉了。可做小的話,威力完全比不上這等巨斧,又有什麽用。”


    “可以裝上長柄!”


    我一怔,道:“什麽?”


    曹聞道的眼睛中有些發亮,似乎也為這個主意得意:“我說可以裝上長柄,這樣便可雙手持斧。再練上直劈橫掃下撩這些簡單明了的招數,隻消列成一隊,一定比大刀威力還大。”


    斧頭一般是用於攻城時劈門所用,偶爾也有帶上戰場的,但要說直接當武器用,似乎還從來沒有過。斧柄太短,揮舞吃力,那都是弱點。但也正因為斧頭沉重,照曹聞道這種想法,威力又可增大許多,到時蛇人再衝上來,以這等長斧隊出擊,隻怕一斧便能砍開蛇人的頭顱,的確大有可行的。


    一想通這點,我又驚又喜,道:“好!曹將軍,你等等,我馬上去木府,要薛郎中幫我們趕製幾十根斧柄出來。”


    曹聞道臉上也在放光:“楚將軍,我在營中挑選力大之士,馬上組織一隊巨斧武士吧。”


    “巨斧武士?”我捉摸了一下這個名字,笑道:“好威風。曹將軍,想不到你還挺會取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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