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帝都的路途一路順風,沒出什麽事。抵達帝都的時候,已是十月二十七日,剛好立冬。五羊城氣候炎熱,即使是秋天也與帝都的盛夏差不多,可帝都一立冬就一下冷了起來。天馳號駛入鼎湖的時候恰是淩晨,鼎湖中已結了一層薄冰。


    船一靠岸,李堯天帶著幾個部將迎了上來,躬身一禮,朗聲道:“丁大人,末將李堯天有禮,文侯大人在岸邊等候多時了。”


    文侯居然親自迎接,丁西銘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隻是仍然趾高氣揚的走下船,道:“文侯大人真是禮賢下士,李將軍,帶路吧,本官堯親自向文侯大人匯報。”我雖然是此次談判的副使,他似乎根本不放我在眼裏了。


    李堯天又行了一禮,道:“丁大人請,文侯大人在帳中等著呢與楚將軍兩位。”


    所謂“帶路”,隻是丁西銘的架子而已。文侯的營帳就設在碼頭上,一眼便看得到。李堯天打發了丁西銘,走到我跟前,行了個軍禮,微笑道:“恭喜楚將軍凱旋而歸。”


    我苦笑了一下。雖然談判成功了,但何從景明擺著也是不願臣服,實在不知這樣得談判到底是有利還是有弊。我道:“李將軍,現在與蛇人之戰如何了?”


    李堯天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是太好,東平城還在蛇人手裏,畢將軍與鄧將軍已與它們隔江對峙了數月,毫無進展。”


    毫無進展的意思,也是說戰況沒有惡化。我暗自舒了口氣,道:“那就好了。”


    我還待再問,李堯天道:“楚將軍,文侯大人已等候多時了,請你與丁大人同去繳令。”


    我“啊”了一聲,心中隻想問問那顧宣的事到底如何了,隻是碼頭上人多耳雜,也不好問。丁西銘卻根本不管我,顧自抱著裝文書的木匣,由隨從前呼後擁的簇擁著向帳中走去。我快步走上前,跟上了丁西銘。


    一進帳,裏麵卻與外麵不大一樣,暖意融融。我和丁西銘同時跪下,丁西銘大聲道:“大人,下官賴帝君洪福,大人計策周詳,幸不辱使命,已與五羊城主何從景簽訂合約,請大人過目。”


    這幾個月不見,文侯又瘦了一些。他原本麵團團的頗有點財主之風,現在臉卻甚黑,兩頰也有些塌陷。一個親兵下來接過丁西銘手中的木盒,打開了遞給文侯,文侯看了看,微微一笑,道:“免禮。丁大人,有勞了,此事成功,丁大人居功其偉,真不愧是國之棟梁。”


    丁西銘甚是興奮,磕了個頭道:“多謝大人栽培,西銘感激不盡。”


    文侯道:“好吧,回書我馬上奉上帝君過目。來人,為丁大人備車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時請靜候佳音。”


    如果座上的不是文侯,丁西銘隻怕要笑出聲來。他又跪下磕了個頭,道:“謝大人,謝大人。”


    文侯將文書放回木盒,忽然道:“楚休紅,起來吧,隨我回府。”


    丁西銘本已站了起來,聽得文侯竟然要帶我回家,臉上大是驚異。我是文侯的親信,他隻怕也有耳聞,隻是沒料到居然親信到這等程度,可以與文侯一同回府的。我也不去管他,行了個禮道:“謝大人。”


    文侯的馬車很是寬大。一進車廂坐了下來,文侯淡淡道:“楚休紅,這趟事沒出什麽意外吧?”


    我把去的時候遇到海賊的事說了,也把後來的事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本想瞞過最後丁亨利想留我在五羊城的事不說,但我實在是怕了文侯,那次我去苻敦城,他居然連蕭心玉的事都知道,這次我不敢有什麽隱瞞,原原本本全說了出來。


    我說的時候,文侯不住點頭。等我說完了的時候,也到了文侯府。他領著我走到廳中,道:“坐吧。”


    我剛坐下來,文侯忽然道:“你見過海老本人沒有?”


    他不問何從景,卻問起海老來,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我道:“隻是見了一麵,這老人醜得很,尖嘴猴腮的,隻是計策周詳,極是厲害。五羊城的望海三皓,與其說是三個,不如說隻有他一個。”


    “怪不得可以控製何從景……”文侯眯起眼,似乎在想著什麽。我有點忐忑,也不敢說話,心中想著:“文侯大人與那海老難道是舊識?海老到底是什麽麵目?”


    海老要何從景放棄對倭島的幻想,與帝國聯手,何從景也是因為他這一句話而拿定主意,談判才算順利結束。可是海老似乎並不是完全為何從景考慮,我實在想不通海老到底是什麽人物。


    “你覺得海老到底如何?”


    文侯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想了想,道:“稟大人,末將有點看不透這個老人。末將總覺得,他似乎並不完全是處處為何城主著想,更象是代表另一股力量。”


    文侯點了點頭,道:“我也覺得如此。看來,共和軍和何從景之間,也並非蜜裏調油,合而為一了。”


    “海老是共和軍一派?”我吃了一驚。因為白薇和我說過,共和軍一派大多反對與帝國聯手,可海老卻是此次談判成功的決定性人物。雖然說海老是共和軍的實際首腦也說得通,但我仍然記得白薇說過的一個人。


    蒼月公的那個被稱作南武公子的兒子。這個人我雖然沒能見麵,但從他的所為來看,他才是共和軍真正的首腦人物。


    “對了,楚休紅,此次頗為順利,那個錦囊你沒拆吧?”


    這話象一個晴天霹靂,我腦子裏“嗡”地一下。我還沒到五羊城就把錦囊拆了,而且也沒有按錦囊中說的去做。如果說實話,隻怕文侯會覺得我靠不住。我一下跪倒在地,道:“稟大人,末將該死。”口中說著,心中卻飛快地打轉,想著該如何找個借口為好。


    文侯倒被我這樣子弄糊塗了,道:“怎麽了?”


    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借口,在腦子裏飛快地過了一遍,嘴裏卻東拉西扯地道:“末將該死,還望大人恕我,末將方才敢說。”我知道我已經好幾次不按文侯說的做了,如果他知道這一次我也沒有按他說的去做,那準不是好事。


    文侯道:“起來吧,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道:“稟大人,那錦囊我向來放在貼身的地方,隻是在經過密陀海一帶時我們遇到了海賊。那些海賊勢頭頗大,多虧樸將軍指揮得法,我們才算脫險。隻是在與海賊交手時我衣服被他們割破,那錦囊落入海中,也找不回來了。”


    文侯皺了皺眉,道:“原來如此啊,那也沒什麽。起來吧,這又不是你的過錯,那錦囊原本就是要到走投無路時的權宜之計,丟也就丟了。”


    我站起來,道:“多謝大人。”心中卻暗自好笑。這一路上,我們何嚐不是數次都到走投無路的關口,也幸虧最終順利返回了。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明士貞的事,忙道:“大人,對了,我想問一句,您在何從景身邊有沒有安插人手?”


    文侯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寒意,道:“做什麽?”方才他一直都很是和藹,說這一句時卻目光如電,極是淩厲。我心中一寒,道:“是這樣的,末將遇到一個何城主身邊的侍從,名叫明士貞,他自稱是你派在何城主身邊的暗樁。隻是末將覺得,有那鄭昭在,何城主身邊什麽暗樁都呆不下去的。”


    文侯怔了怔,忽地笑了起來:“居然將計就計!楚休紅,你上了他的當了。”


    我心中一動,道:“那個明士貞不是您的人了?”


    文侯道:“我根本沒聽說過這般一個人。他和你說了些什麽?”


    我道:“說也沒說些什麽,隻是我跟蹤何城主向海老請教時,被他發現了。但他沒有聲張,隻說他是您派在五羊城的。”


    文侯沉吟了一下,頭一抬,道:“不錯,海老確實與何城主並不完全齊心!”


    我不知道他怎麽說出這般一句話來,道:“什麽?”


    “何從景向海老求計,此事極為機密,不能讓外人知道,自然事前也不能讓你知道了,對不對?”


    我道:“是啊,確是如此,因此我雖然懷疑那明士貞在騙我,卻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麽會放我去聽。”


    文侯笑了起來:“楚休紅,你去偷聽何從景問計,這事做得可真蠢。顯然,那個侍從已經知道何從景求計的結果了,知道讓你聽到了也無所謂,而聲張起來,反而會使得談判接不下去。”


    我心頭又是一震,道:“他是何城主的侍從,怎麽會預先知道何從景問計的結果?”


    文侯道:“他不是我安插的人,而是海老的人。”


    我大吃一驚,卻也恍然大悟,失聲道:“原來如此!那麽說來,鄭昭也是海老的人了?”


    文侯點了點頭,道:“那個鄭昭身懷這等奇術,我實在懷疑憑什麽何從景能招到這等異人。現在想想,何從景自負智計無雙,其實早已落在那海老的圈套中,成了他的一隻棋子。這個海老真不知是何方高人,居然如此厲害!”


    直到這時,我才算看清了明士貞的真正麵目,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也是為什麽海老知道我躲在林中偷聽吧,這個老人到底想幹什麽?


    文侯這時又歎道:“絲絲入扣,深謀遠慮。真想不到,五羊城居然有這等高明之士,楚休紅,這趟你能全身而歸,實在是靠你運氣好啊。”


    我道:“是啊。”當時還不覺得如何,回過頭來再想想,當時實是千鈞一發,危機四伏,而可怕的是,我也隻隱約感覺得一點,別人卻一點都沒覺察,丁西銘隻怕還在大讚何從景深明大義吧。


    文侯道:“戰場之上,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楚休紅,你千萬要記住這一點,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道:“末將記得了。”可是心中卻想起路恭行死前和我說的話了。他要我不能太相信文侯,文侯這個人大有不臣之心。對於文侯,我也不能太相信吧。


    我想了想,又道:“大人,有一件事,還望大人仔細。”


    文侯道:“什麽?”


    “據末將所見,五羊城雖與我軍聯手,但仍存二心,實不可不防。”


    文侯笑了笑,道:“楚休紅,你現在倒是想得也多了。”


    他這話似乎有嘲弄的意思,我有點惶惑,道:“末將胡說了,望大人恕罪。”


    “沒什麽罪,何從景之心,我也明白,他是借帝國危難之際,想趁機擴大力量。遲早有一日,五羊城必叛。”


    文侯說得這般直接,我也默然。此事迷霧重重,但文侯洞若觀火,在派我們去談判之前他便想到了吧。這時文侯一個欠伸,道:“不管怎麽說,回文終於拿回來了,五羊城現在也在我們這一邊。有了這支援軍,這回蛇人要吃苦頭了。楚休紅,你回去休息吧,明日穿件好衣服,隨我上朝領賞。”


    我行了一禮,走了出去。此時司閽已經和我很熟了,見我出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走出文侯府,我又陷入了沉思。


    這一次,從五羊城借蛇人的戰書表達願意談判之意開始,其實就是文侯和海老的鬥智吧,我、丁西銘、何從景隻是這一場鬥智中的工具。隻是,不知道這場鬥智到底是誰贏了。不管這麽說,現在的局麵,也該是雙方都可以接受的,說不上誰輸誰贏。


    這世上的智者,也遠遠不止文侯與海老兩個。以後一定還會有什麽可與他們匹敵的人出現吧,這個人有可能是我麽?


    我有些發抖。這些想法自然大為無禮,但是我實在無法擺脫這樣的誘惑。五羊城和帝國遲早總會有一戰,而我和文侯也總有一天會反目的。不論到時我能不能與文侯相提並論,我總要及早做好準備。


    甄以寧,對不起了。


    我茫然地看著天空。


    第二天的天氣很不好,後半夜下起了雨,天邊剛亮起來時,天越發冷了,雨點已經變成了雪片,而且越下越大,等早朝時已是白茫茫一片,地上也積起了薄薄一層雪。


    我和丁西銘跟隨在文侯身後,百官都已列隊等候帝君上朝。現在的帝君身體越來越差,時不時要放棄早朝,國事大多由太子監理。在每個人心中,都已經看到了新朝的影子了。


    也許,這個新朝就是郡主和我說過的新時代吧?隻希望新朝來的時候,能真正有些新氣象,不象五羊城那樣換湯不換藥,隻不過換個名頭而已。


    在雪中等了一陣,一些年老體弱的老臣已凍得瑟瑟發抖,早朝時帶來的手爐隻怕也燒光了,再等下去,說不定會出人命。正在這時,一個黃門官走了出來,高聲道:“帝君上朝,百官依序而進,不得喧嘩。”


    以我的官職,如果要上朝的話,非排到最後幾個不可。不過今天我和丁西銘是作為文侯帶進來的隨從,可以跟著文侯入內,反倒成了第一批。一進大殿,卻感到熱氣騰騰。帝君身體越來越弱,早朝時想必也要把大殿弄熱了才能進來。我跟在文侯身後站到班中,身後的官員一批批進來,其中就有蒲安禮,他卻連正眼都不看我。蒲安禮是新任武侯,雖然官職與文侯平級,不過在所有人眼中,他自然不能與文侯相提並論的。


    有資格上朝的有一百多人。這一百多人都是高官厚祿,養尊處優的人,隻是早朝實在是件苦事。他們走得倒很快,恐怕天天上朝,閉著眼也不會走錯了。等官員位排列整齊,由文侯率領著先向上麵帝君行過三跪九叩之禮,文侯出班,將與五羊城達成合兵之議的事說了。說到何從景要求一王一侯為質時,幾個腦筋靈敏的已把目光投向了蒲安禮。他說完後,帝君在上麵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準奏”,文侯便退了下去。


    這時的蒲安禮麵色極是難看,隻怕他也猜到了,帝君的兒子眾多,帝都也有不少親王,那“一王”要找一個不難,隻是那“一侯”卻非他莫屬了。到了這時候,他也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哪裏敢有異議。


    文侯以後是一些官員的稟報,無非是些賑濟災民與修繕城牆之類。在文侯遞上奏折時,我站在後麵,也沒有出班。聽過了幾個人的稟報,一個官員走了出來,朗聲道:“稟帝君,微臣諫議大夫南宮聞禮有本。”


    他的聲音很是清亮,回蕩在大殿中。一聽到南宮聞禮出來了,我有提起點精神。南宮聞禮是郡主生前在朝中扶植的親信。礙於身份,郡主很難上朝,那時有什麽事大概都讓南宮聞禮出來。郡主死後,隻怕南宮聞禮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帝君在上麵低低地道:“卿但說無妨。”


    南宮聞禮道:“數年前,為節約國庫支出,將五部中的吏部廢除。然臣聞國欲大治,當首清吏治,賞優罰劣。臣退而思之,欲清吏治,吏部實應恢複。”


    帝都百官,分為兵、刑、戶、工四部,早些年也曾增設吏部而成五部尚書,其中吏部尚書為朱章矩,也就是當初武侯南征時銅城營統領朱天畏之父。朱章矩爵封昌平伯,不過此人才幹有限,吏部成立數年,倒是弄得一團糟,吏治比沒成立時還亂。而朱章矩一場大病,結果四肢盡廢,隻能躺在床上了。朱章矩一倒,吏部更支撐不下去,而蒼月公反亂更使得國庫捉襟見肘,因此幹脆廢除吏部,以節約開支,沒想到南宮聞禮又提議恢複了,隻怕帝君不會同意。


    果然,帝君隻是想了想,道:“如今國事蜩螗,萬事需從儉,此事擱置再議,南卿退下吧。”


    南宮聞禮是姓南宮的,帝君卻稱他為“南卿”,好象多說一個字都要累死。南宮聞禮悻悻地退了回去。他退下後,便也沒什麽大事了,帝君看樣子召見群臣也已累個半死,喘息幾聲,便散了早朝。


    我剛晉升為偏將軍,自然不可能又得到晉升,隻是受了些封賞。出宮的時候,我又回頭看了看大殿,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大殿顯得灰蒙蒙的,不可向邇。


    帝國,也真的如這座大殿一樣,不失威嚴,卻死氣沉沉。


    “楚休紅。”


    文侯忽然叫了我一聲,我忙走到他跟前,道:“大人,末將在。”


    “放你三天假。”他見我一愕,微笑道:“好好歇歇,洗洗風塵,三天後來我府中報到。你回來得也正是時候,要派你大用處了,嗬嗬。”


    我和丁西銘都因功賜第。雖然那宅第不過是個小小的院子,可是與以前軍校裏我住的那小房子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語,後院也有個小小馬廄,飛羽可以拴在裏麵了。以前我和薛文亦李堯天諸人聚會,也隻有去酒館裏坐坐,現在卻可以在宅中宴客了。文侯給我撥了一個廚子和兩個下人供我使喚,想到以後可以請他們來我家裏坐坐,此行倒也不無收獲。


    去那宅院看了看,已是中午,雪已停了。現在的事還很多,首先得去前鋒營把諸葛方叫回來,不過這事明天也可以做,現在有了新家,最要緊的是跟幾個老相識見見麵。我牽出飛羽就去找薛文亦,到了薛文亦家中,還沒進門,倒聽得裏麵有歡笑之聲。我走時薛文亦的妻子已有身孕,難道現在生了?我笑道:“薛兄,什麽事這麽樂?”


    薛文亦聽得我的聲音,高聲道:“楚休紅!哈,吳兄,楚兄回來了!”


    是吳萬齡!我心中一喜。吳萬齡一直在前線作戰,很少能碰麵,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我笑道:“是吳萬齡麽?”


    吳萬齡已搶了出來,到我跟前跪下道:“楚將軍,末將吳萬齡有禮。”


    他現在衣著光鮮,記得我去五羊城前薛文亦說起他已晉升為都尉,現在隻比我小了三級。想想我們一同從高鷲城逃回的四個人,雖然各人機遇不同,卻都還算順利,回來時官職最小的吳萬齡現在也成了中級軍官,照他的發展,拜將也是這兩年的事了。我扶起他道:“吳兄,好久不見,你怎麽這麽生份了?是不把我當朋友麽?”


    我們從高鷲城逃回來時路過天水省,吳萬齡那時想留在符敦城,結果中了陶守拙的計,她們四個被當成西府軍的禮物送給了帝君。那件事讓我對他極為不滿,有一陣子我對他不理不睬。但隨著時間過去,我覺得自己不免有點過份,雖然再見不到她總讓我心底隱隱作痛,但對吳萬齡的恨意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倒是看吳萬齡的樣子,他象是心中還有芥蒂。我故意說得親熱點,也是讓他別多想。


    吳萬齡有些尷尬,道:“楚將軍,許久不見,您英武大勝往昔。現在您已是偏將軍了吧?”


    說到官銜,我也不由有些得意。偏將軍可以說是後起將領中目前能升到的最高軍銜了,現在帝國也不過二三十個偏將軍,其中一大半都已四五十歲了,有幾個甚至早已致仕。在偏將軍這一級中,我的年紀是最輕的。我道:“見笑了。”


    吳萬齡道:“楚將軍智勇雙全,英武過人,末將早知您定能指日高升的,果然不假。”


    我心頭有些不悅。我對吳萬齡已算是脫略形跡了,他說得雖然客氣,卻顯得生份了許多,而且滿嘴的馬屁話,便是他的頂頭上司畢煒,也不至於這樣。難道,他在畢煒麾下,也受了畢煒的影響,對我有了戒心麽?我心中雖然不快,卻仍是笑道:“吳兄,走,去我新家去喝一杯吧。”


    薛文亦叫道:“什麽?你成家了?”他眼中也不知是什麽神色,我心知他是想岔了,道:“是帝君所賜的一套宅子,在城西貓兒胡同裏,不大。對了,薛兄,張龍友現在在哪兒?他怎麽神出鬼沒的?”


    薛文亦道:“他現在忙得要死,雖然是工部首席侍郎,但我也快個把月沒見他了。聽說,他奉文侯密令,一直在城北工地中,一般人不能見他的。”


    我歎道:“打破蛇人的帝都之圍,龍友的功勞可謂第一。沒有他的火藥和神龍炮,我們哪裏還能在這兒聊天。他現在在做什麽東西了?”


    薛文亦微微一笑,與吳萬齡看了看,道:“你還不知道麽?”


    我詫道:“什麽?我剛回來,哪兒知道。”


    薛文亦道:“大概文侯大人還沒跟你說過吧。吳兄,你跟楚兄說說。”


    吳萬齡道:“是。”他轉身臉,對我道:“楚將軍,其實此次我被文侯大人抽調回京,是奉畢將軍之命,觀摩鐵甲車。”


    “鐵甲車?”我皺起了眉。薛文亦微笑道:“不錯。這幾個月,張龍友與金府、木府的人一直在商量此事,也就是前幾天才初步成功。”


    我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薛文亦道:“也就是裝有鐵甲的車子啊,打仗用的。”


    蛇人野戰太強,我軍在野戰時根本不是蛇人的對手。但要擊潰蛇人,野戰卻又是必須的,因此文侯才想出這樣的主意吧。我道:“可是,車子裝著鐵甲,防禦力固然強了,可還能動麽?一輛車子裝上鐵甲,起碼也得四五千斤吧。”


    吳萬齡搖了搖頭道:“遠遠不止。雖然已經最大限度地減輕重量,但每輛車仍然有上萬斤。”


    上萬斤!我記得以前運糧的大車,裝滿了足有七八千斤,這樣的大車要運起來已經很困難了。現在一輛鐵甲車居然空車就有上萬斤,真不知要幾匹馬來拉。這麽重的車,恐怕也隻能防禦,根本無法進攻的。我道:“那行駛時有多快?”


    吳萬齡想了想,道:“自然沒有馬快。不過,路麵好的話,一個時辰大約可以走二十裏。”


    這個速度比騎軍的速度自然要慢得多,但也相當於一般的行軍速度和船速了。我大吃一驚,道:“一直能走這麽快?”


    薛文亦道:“我也隻是看了一眼,聽說鐵甲車不是馬拉的,裏麵裝有機括,一個人便可驅動。隻消兩人換班,便一直可以走這麽快。如果有必要,走得更快一點都可以。”


    那的確是一件利器了。我心頭象起了萬丈波瀾,說不出的激動。沒想到,我走了幾個月,居然又出現了這麽厲害的武器。照這樣下去,徹底擊潰蛇人,的確不再是個夢了。我一把抓住薛文亦,道:“那鐵甲車在哪兒?能帶我去看麽?”


    薛文亦被我抓得“啊唷”一聲,我連忙放開他,道:“薛兄,對不住了。能帶我去看看麽?”


    薛文亦撫了撫手臂,道:“楚兄,你力氣也真大,我手臂都快被你抓斷了。鐵甲車現在可看不到,那是最機密的,知道這東西的人,整個帝國還沒多少人呢。”


    我有點失望,還沒等說出來,薛文亦卻是“撲嗤”一笑,道:“你急什麽,方才我和吳兄商議,覺得鐵甲車若能成軍,統製之職,你便是不二人選。”


    大概文侯所說的要派我大用,就是讓我統率鐵甲車隊吧。我的心思已都放在這鐵甲車上了,恨不得馬上便能看到,我道:“那鐵甲車的威力如何?”


    吳萬齡道:“我見過一次,尋常刀槍畢不能入。鐵甲車中可以呆五個人,行駛之時,可說無堅不摧。”


    吳萬齡說話很實在,連他也這麽說,我更是好奇了。有了遠攻的神龍炮,又有了近戰的鐵甲車,帝國軍隻怕會成為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一支軍隊了。我還待再問什麽,薛文亦已道:“楚兄,你不是要請客麽?走吧。”


    我笑了笑,道:“走吧。”


    在帝都,我的朋友也不太多,除了前鋒營的錢文義和曹聞道,另外比較談得來的也就是邵風觀和李堯天了。把薛文亦和吳萬齡帶到我那個新家,又出門去找邵風觀。到了風軍團的營地,裏麵卻空無一人,駐守的士兵說邵風觀又被抽到前線去了。現在天氣漸寒,蛇人的攻勢又開始減弱,但仍然不可小視,邵風觀的風軍團人數雖少,在前線卻有大用。李堯天倒是還在,那艘長達四十丈的大船的龍骨已經建成,但整艘船建好,大約還得一到兩個月,畢竟這船太大了。我到了李堯天的駐地,卻正好碰到樸士免。樸士免一見我,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和他同去了一次五羊城,我也知道他性子拘謹,也不和他多客氣了,道:“樸將軍,你們李將軍在麽?”


    樸士免道:“李將軍正在船廠視察,我帶您去吧。”


    鼎湖邊的船廠也是禁地,有重兵把守,可一進裏麵,便聽得熱鬧非凡。李堯天正背著手在看一隊工匠忙碌著,樸士免上前通報了一聲,李堯天轉過頭,笑著迎上來道:“楚將軍,今天上朝受了什麽封賞了?”


    我道:“李兄,你少取笑了。走,去我新家喝幾杯吧。”


    李堯天看了看那些正在忙忙碌碌的工匠,道:“好吧,我再去關照一聲。”他心情看來不壞,又向我拱拱手道:“楚將軍,多謝你奪回先嚴的寶甲,我還沒謝過你呢。”


    我道:“這要謝什麽,我倒該謝謝你,非不是樸士免的大力,我們隻怕會死在海賊手裏。”


    李堯天隻是微微一笑,樸士免卻極是惶惑,道:“楚將軍千萬不要這樣說,末將隻是略盡綿薄,全靠楚將軍力戰。”


    看他的意思,似乎還要說上一通,李堯天看來也受不了他那種過份的禮數,道:“樸兄,楚將軍不是外人,這兒你看著吧,我去楚將軍那兒走走。”


    我本想讓樸士免一塊兒去,隻是想到他那種性子,和李堯天在一塊兒已經很讓他拘謹了,再加上薛文亦和吳萬齡兩個生麵孔,隻怕他要食不甘味,便也不再多說,隻是對樸士免道:“樸將軍,那這兒有勞你了。”


    樸士免又行了一禮,道:“多謝楚將軍。”也不知這謝從何來。


    等李堯天牽出馬匹,我與他並馬而行,李堯天忽然輕聲道:“楚將軍,聽士免說,你們與海賊交手,是因為撞上他們在伏擊倭人的船?”


    我點了點頭,道:“是啊。”海賊伏擊倭人,是因為五羊城有與倭人聯手之意,海賊因為與五羊城結仇太深,生怕被倭人出賣,因此暗中破壞雙方合議。不料後來情況急轉直下,五羊城並沒有和倭人聯手,倒是海賊自己,反而被五羊城收編了。我簡略地說了一遍,李堯天聽得很仔細,最後才長籲一口氣,道:“好險。我也想過五羊城有沒有可能與倭人聯手,沒想到居然真會有此事。”


    如果五羊城真的和倭人聯手,那帝國就處在四麵樹敵之境,形勢更加艱難了。句羅島是帝國藩屬,又與倭島是世仇,帝國一滅,句羅島勢必也是唇亡齒寒,岌岌可危。


    我道:“還好,何城主最後還是選擇了與帝國聯手。”


    李堯天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楚兄,你覺不覺得,此中還有內情?”


    我一怔,道:“有什麽?”


    “從五羊城的立場來看,與倭人聯手實是更為有利,為何他們舍易求難?”


    這主要是最受何從景倚重的海老的意思。不過有些事文侯也關照我,不要多說,我道:“倭人與我終非一族,何況這些人狼子野心,慣於背信棄義,何城主權衡再三,覺得還是與帝國聯手為上。”


    李堯天沉思了一下,道:“也許如此吧。我隻希望,這件事不是有人在背後指使才好。”


    我奇道:“什麽?你覺得還有人會指使?”


    李堯天道:“也沒證據,我隻是覺得,此事有點太順利了,五羊城僅僅要求一王一侯為質便同意聯手,這要求未免小了點,隻怕會另有圖謀。”


    五羊城當然不會滿足隻當一個藩屬,一旦蛇人被消滅,五羊城肯定就會成為下一個敵人,這早在文侯預料之中,李堯天雖然不知道其中內情,但也猜到了。恐怕不僅是他,鄧滄瀾和畢煒、邵風觀他們多半也知道,而何從景同樣也知道我們猜得到他的心意,因此同意丁亨利所獻的讓我留在五羊城之議。我們雙方實在可稱得上是爾虞我詐,心照不宣而已。


    未來實在是崎嶇坎坷,遠遠不是一條平坦的大道。


    和李堯天一塊兒到我的住處,在院中一下馬,李堯天歎道:“楚兄,這兒可真不錯,鬧中取靜。”


    薛文亦在裏麵聽得我們的聲音,大聲道:“楚休紅,開飯了不曾?你這主人溜出去半天,我們肚子可餓扁了。”


    我笑道:“李將軍,請進吧。”


    一進廳堂,裏麵已經收拾得幹淨利落。這房子我也是第一天來,仍然透著新鮮,正中放著一張方桌,吳萬齡與薛文亦兩人正對坐著喝茶。見我和李堯天進來,吳萬齡一下站起,行了個軍禮,道:“李將軍,末將火軍團中軍都尉吳萬齡有禮。”


    吳萬齡也在鄧滄瀾麾下呆過,和李堯天想必認識。李堯天還了一禮,道:“吳將軍好。這位是……”我道:“這位是工部木府員外薛文亦薛大人。薛大人有‘妙手’的匪號,不過他這妙手可不是說他會偷東西。”


    薛文亦笑了起來,道:“楚休紅,你這人現在也油嘴滑舌的。李將軍,在下已是廢人,不能起立,還望李將軍見諒。”


    李堯天卻動容道:“您就是造出飛行機的薛大人啊?久仰久仰!”


    我道:“閑話少說了,來,喝酒吧,我去讓他們上菜。”


    這趟回來,何從景給我們的程儀不少,我坐吃山空也可以過上一陣子了,今天急著要請客,也辦不了太多的菜,還記得那回與李堯天去吃的烤肉別有風味,幹脆去酒樓借了全套家夥來,再把上好的牛羊豬雞各色肉和蔬菜弄了一大堆,打了一壇子好酒。雖然所費不菲,可想想我也能象模象樣地請一回客,也不覺有些得意。


    剛把烤肉的石板拿出來,吳萬齡愕道:“楚將軍,這是食具麽?”李堯天卻道:“石板烤肉啊。”我道:“是啊,這是李將軍家鄉的風味,大家試試。”


    這石板烤肉大有野趣,吳萬齡與薛文亦兩人吃得不亦樂乎,讚不絕口。在座的四個人倒有三個是武人,薛文亦現在雖然不再是軍人,但以他的塊頭和個子,胃口一樣不小,一大堆肉和菜被吃個精光,一壇子酒也喝得見底了,我和李堯天還算清醒,薛文亦卻已是滿嘴胡話。


    又坐了一會,薛文亦已是迷迷糊糊地半醒不醒,吳萬齡站起來道:“楚將軍,薛大人看來不成了,我先送他回去吧。”


    我站起來道:“我也送送他吧,反正這幾天我都有假。”李堯天也站了起來道:“我也得回去了,楚將軍,多謝你的款待,改日我來做東,大家一塊兒再喝個痛快。”


    與李堯天告辭後,我和吳萬齡扶著薛文亦出門,叫了輛馬車,讓薛文亦坐上車,吳萬齡和我並馬走在薛文亦邊上。薛文亦醉得甚是厲害,我們得防著他摔下馬來,而我更想再打聽一下鐵甲車的事。可是吳萬齡也隻是看過一次,說不出什麽道理來。他說過兩天鐵甲車就會正式運行,到時我一定會被召去看的。


    將薛文亦送回了家,我和吳萬齡也分了手。騎著馬獨自回去,天色將暗,已是黃昏。這時天空中又飄起了細雪,紛紛揚揚,路兩邊的人家陸續上了燈,昏黃朦朧的燈光映得這條街道如同夢境,時而有一兩個人匆匆走過。二太子叛亂之後,禁軍也遭到清洗,一大批跟隨二太子的軍官或貶或斬,維持治安的執金吾也少了將近一半,那個開酒店的呂征洋也被削職為民,流放外地,執金吾的軍力現在仍然沒能恢複。不過,少了金吾衛,帝都的治安卻不見得糟到哪裏去,以前的執金吾隻怕擾民更多於安民吧。少了執金吾,這條街道一到黃昏,倒顯得冷冷清清,不象以前總能撞見成群結隊,大呼小叫的執金吾士兵。


    看著薄薄積了一層雪的街道,我心頭忽然有一陣煩亂,身上也覺得冷,便跳下馬來,牽著飛羽慢慢走著。想起五羊城裏丁亨利要留我下來那件事,我拒絕了他,當時說得慷慨激昂,但現在想想,卻實在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共和軍所宣稱的“以人為尚,以民為本”是句空話,到了何從景手上,更加不切實了,但至少還有這句話。可是,在帝國,人也分為三六九等,有些人天生高貴,有些人天生卑賤,便是我,若不是當初文侯建議開放軍校入學之禁,隻怕我現在也是個在碼頭賣苦力的窮漢子,哪裏會做到偏將軍之職。


    想到自己的軍銜,我也不由得苦笑。一般來說,到了偏將軍,也已到頭了,現在帝國的副將軍全是十三伯中的人物,一共也沒幾個,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我到死也隻能是個偏將軍。想想鄧滄瀾和畢煒,身為文侯親信愛將,跟隨文侯也已十多年了,現在也不過與我並列,我也沒多少遺憾吧。


    可是,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麽?為了高官厚祿麽?我也想過高官厚祿,也夢想過有朝一日我能做到陸經漁這樣的伯爵,甚至能夠封侯。可是身為帝國軍人夢想的陸經漁,現在卻落寞地生活在五羊城裏,象一個庸人一樣,娶了個妻子,說不定還會生個兒子出來,他還會想起當初的豪情麽?如果有朝一日他回到帝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刻在忠國碑上,被當作戰死的英雄受人祭祀,不知會怎麽想。


    想到這兒,我忽然一凜。陸經漁在五羊城,文侯應該知道的吧?可是文侯還是把陸經漁當成了戰死的英雄,這也是為了鼓舞士氣吧。路恭行說過,文侯有不臣之心,陸經漁在五羊城和我說的一席話,說明他對文侯同樣頗為忌憚,他明白說不回帝都是因為畏懼文侯。難道文侯真的是那樣的人麽?在整個帝國,到底有幾個人看出了文侯真正的實力?


    我已是知道了文侯真正的力量,鄧滄瀾和畢煒雖然是文侯的親信,隻怕他們對文侯看得還沒我透。在帝君和太子眼中,文侯是個會說說笑笑,插科打諢的弄臣,在已經被殺的邢曆眼中,文侯也是個手段狠毒的對手,可是他們知道文侯是厲害到那個讓何從景言聽計從的海老都要忌憚的人物麽?


    雪還在下,我牽著馬在街道上獨自走著。走了一程,身上也漸不覺冷,我重又上馬,向自己的住處走去。貓兒胡同位於城西,不算繁華,到了胡同口,更覺得冷清。我下了馬,牽著飛羽向住處走去。


    剛到門口,忽然見前麵一扇門開了,正是我住的地方。我的宅子很小,也沒有司閽,難道是那兩個下人來給我開門了?我還沒嚐過這等滋味,真有些不習慣。正胡思亂想著,一個人走了出來,低聲道:“楚將軍麽?”


    這聲音很熟,可我一時卻想不起來,上前一步,待看清那人的臉,我吃了一驚,道:“南宮大人!”


    那正是諫議大夫南宮聞禮。他聽得我的聲音,又要跪下來行大禮,我一把扶住他道:“請起請起。”他的諫議大夫比我的偏將軍隻低一級,而文武不同,其實並不用行這等大禮,他隻怕仍然恪守向郡主的承諾吧。


    南宮聞禮道:“楚將軍,卑職今日在朝中見您回來,礙於禮儀,未能參見,還請楚將軍恕罪。”


    我不由哭笑不得,他隻怕把對郡主那一套全搬到我身上來了。隻是一想到郡主,我的心頭又有些疼痛。郡主不死的話,很多事我也不會象現在那樣茫然,郡主一定能給我一個答複的。


    我拉著他進去,一進門,拍了拍身上的雪。一個下人過來,我把馬韁遞給他道:“大哥,去給馬上點料好生喂喂,你們休息去吧。”


    進了屋,坐下後,我對南宮聞禮道:“南宮大人,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兒?”


    南宮聞禮微微皺了皺眉,道:“楚將軍,卑職今日上疏建議恢複吏部,將軍想必也見到了?”


    我道:“是啊,被帝君駁回了。”


    南宮聞禮道:“此事原是郡主在生之日便已定下的。唉,若是郡主在世,她定能打通各路關係,我一上疏,定會有人附和,如此事半功倍。可今日朝上,楚將軍你也見到了,我上疏後沒一個出來的。”


    的確,南宮聞禮這個諫議大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力量的朝臣不會理睬他,比他還小的朝臣又不敢附和他這一檔的官員,其實按通常來說,諫議大夫也隻有隨聲附和的份,今日上疏,怪不得他勢單力孤。我想了想,道:“可惜我連上朝的資格還沒有呢。”


    南宮聞禮忽道:“楚將軍,當初郡主有不少事是先與文侯大人溝通後方才命我上疏的,有了文侯大人聲援,諸事無往不利。將軍您與文侯也甚是熟識,為何不將此事稟報文侯大人,讓他斟酌斟酌?”


    我想了想,道:“好吧,明日我便求見文侯大人,向他稟明此事。”隻是我實在說不上恢複吏部到底有何用處,還沒說出來,南宮聞禮已喜形於色,搶上前來跪倒在地,道:“多謝楚將軍。”


    我扶起他道:“隻是,我恐怕說不出什麽恢複吏部的好處啊。”


    南宮聞禮從懷中摸出一個卷軸,道:“將軍放心,卑職已寫好此疏,請將軍遞交文侯大人便可,文侯大人定會明白。”


    換句話說,我明不明白也沒關係吧。我暗自苦笑,南宮聞禮對我甚是恭敬,隻是在他心中恐怕將我當成一個隻會好勇鬥狠的莽夫了,若不是有郡主這一層關係,他隻怕連正眼也不肯向我看一眼。我接了過來,道:“好,請南宮大人放心,我會辦好此事的。”


    南宮聞禮道:“那卑職不打擾將軍休息,就此告辭。”


    他來得突然,走得倒也快,將風衣往頭上一披,便走了出去。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唯有苦笑。這個南宮聞禮,內心實是桀傲不馴之輩,要被他看得起恐怕不容易。我在他眼裏,隻怕也隻能派點這等用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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