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筍峰,近思小築,懸石“月海”之上。


    風疏竹負手而立,愁眉緊鎖,舉目眺望玉筍峰外好似萬重的莽莽群山。


    清冷的山風,從懸石下的萬丈深淵裏吹上來,吹動著他的衣衫,好像也在吹動著他的心緒。


    山風吹過竹林,發出一陣“沙沙”聲響,而後又歸於平靜。


    好像許久以前一個女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大哥哥,這副畫上的題字是什麽意思呢?風來疏竹,難道你的名字就是從這句話取來的嗎?”


    風疏竹微微有些動容,唇角一動,低聲念了句:“晴兒,形勢逼人,風大哥實屬迫不得已……”,而後他輕歎了下,神色複歸平常,因為他聽到身後有人輕輕走來,但他卻並沒有回頭。


    隻見小九望著風疏竹的背影,慢慢走了過來,卻在“月海”懸石前停了下來,稍一猶豫,才開口道:“風大哥,晴兒,不知去哪裏了?”


    風疏竹聞言,沉默了一會,方開口道:“小九,我急著去歸雲觀,還要去空覺寺。”說到這裏,他稍稍頓了下,又道:“晴兒的事,你就要多費心了。”


    小九愣了下,又道:“晴兒,會不會已經離開蒼青山了。”


    風疏竹緩緩轉過身來,看了眼小九,輕搖頭道:“應該不會,如果她真走了,不會丟下它不管。”說著,指了指不遠處在竹林邊上打滾曬太陽的小胖熊袋袋。


    小九隨風疏竹轉身一看,幡然醒悟,臉上疑慮一掃而空,馬上歡喜道:“請風大哥放心,小九一定會找回晴兒。”


    風疏竹點點頭,衣衫蹁躚,好似乘風而行的仙人一樣,緩緩走下“月海”懸石,卻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繞過房前竹林,向山下走去。


    待其背影消失在目光中,小九才回過頭來,低頭想了想,便快步走到房舍東側的竹林邊,來到小胖熊袋袋身旁,蹲下身來,轉頭看了眼耀目刺眼的太陽,又低頭看向小胖熊袋袋,見其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想了下才問道:“袋袋,你是不是見過晴兒?”


    小胖熊袋袋聞聲,無精打采地睜開眼睛,向上看了眼,又被陽光刺得趕緊閉上,而後從肚皮上的口袋裏取出一張小字條,懶洋洋地舉了起來。


    小九眼中一亮,伸手接過字條,快速看了一遍,又看向小胖熊袋袋道:“晴兒去了尋香樓的事,風大哥已對我講過,我是說你昨晚或者今天有沒有見過她。”


    小胖熊袋袋仍舊四腳朝天,晾著肚皮躺在地上,聞聲舉起前爪,遮擋住陽光,看了兩眼心急如焚的小九,卻搖了搖頭。


    小九見狀,想了下又道:“那現在晴兒負氣出走了,不知去了哪裏。”


    小胖熊袋袋再次睜開綠豆大小的眼睛,看著小九,快速轉了轉,肥胖而渾圓的身子卻保持著姿勢,沒有再做任何動作。


    小九輕搖了下頭,站起身來,向一旁走了兩步,輕聲歎道:“我想下山去找她,你要不要去?”


    小胖熊袋袋想了想,慵懶地站起身來,抬頭看了眼天空,又轉頭看了眼山下,才慢慢地走到小九麵前,用力地點了點頭。


    ※※※※※※※


    月色孤寂,


    夜涼如水。


    秋風中更是透著一股微寒。


    清冷的街道上,偶爾有幾個行色匆匆的路人,都裹緊了身上的衣衫,似乎不讓一絲風侵入,但沿江堤街向江邊走數裏不到的一家小酒館裏,卻還算溫暖熱鬧。


    隻因江湖上往來船家多數來此聚飲,一是這裏飯菜口味適合。二是眾人都屬一行,聚在一起也好賭上兩把,圖個灑脫樂嗬。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一個聚賭窩點。雖說不比石門鎮上那大賭莊,但玩法也是應有盡有,耍骰子的、推牌九的、打麻將的,吆喝聲起伏不斷,震耳欲聾。贏錢的不知適可而止,最後血本無歸,而輸錢的又想著翻本,便要找人借貸。甚至輸掉自己家當舟船的,也大有人在。


    今夜酒館中人卻不多,隻有兩桌人聚在一起喝了一些酒,天南海北地吹了一氣牛,借著酒勁,與店主要了賭具,便開始玩了起來。


    店外,時而也有一些剛靠岸的小船,船夫拋起纜繩,跳上岸來,手法熟練地拴好船,手中提了酒葫蘆,笑嗬嗬地向店內走來。辛勞一天,炒上兩個小菜,再來一壺酒,驅趕一日疲勞,自然是舒坦愜意。


    店主是個精瘦矮小的小老頭,從來不參與賭錢,隻是坐在櫃台後麵,眯著眼睛,撚著胡須,打量著進店裏的每一個人,此刻他便全神貫注地看著一張桌子。那裏坐著一位體形婀娜修長,身穿繡花交領齊腰襦裙的姑娘,她麵前已擺了四五個空酒壇,看樣子已經有幾分醉意,醉眼迷離,身子也癱軟起來,可手中仍是捧著一壇酒在豪飲,她好像馬上想將自己灌醉一樣。任誰都看得出,她是有什麽傷心之事,來此借酒消愁。


    如此一個美麗姑娘,在這樣一家藏汙納垢的店裏,那真是好比擺在了砧板上的肉。


    除了店主外,有幾個粗壯的漢子也早留意到了此事。這幾個人是店裏的常客,平日在此除了坐莊騙人錢財外,還放些高利貸,壓榨那些好賭之徒。常來的熟客自是識得他們,卻大多不願招惹是非,因此這些人也算是店內的一股惡勢力。


    這幾人見如此美色,自然已是垂涎三尺,觀察了一會,見那姑娘醉得已趴在桌上,又向外店看了看,見其並無同行夥伴,幾人互相擠眉弄眼,嘴一咧,露出猥瑣的淫笑來,一步一步向楚晴走去。


    店主眯著眼,將一切看在眼裏,雖沒有阻攔,卻幹咳了幾聲。


    其中一個塊頭最大的漢子,聞聲轉頭來,橫了眼店主,粗聲粗氣地道:“薑老板,你這是何意?”


    那個精瘦矮小的薑老板沒有看那人,而是繼續盯著楚晴,煞有介事地道:“幾位,還是不要惹禍上身。”


    那幾人一聽,都吃疑地停住了腳步,麵麵相覷,都吃不住了主意。


    那塊頭最大的漢子,看了眼楚晴,又看看薑老板,高呼道:“惹禍?能惹什麽禍?難不成這是你家親戚,你要庇護她不成?”


    薑老板麵無表情,眼睛仍是盯著楚晴,又搖搖頭,輕道:“小老兒與她素不相識,何談親戚。”


    那塊頭最大的漢子聽了,眼睛一瞪,道:“既然不是你親戚,你管這閑事作甚!她隻身一人,何來禍事?難不成是三頭六臂的妖怪?”


    薑老板好像沒聽到那漢子說話,目光一直在楚晴身上,一刻都沒有離開,又搖了下頭,道:“曼珠沙華雖美,需敬而遠之,不然枉送卿卿性命,豈不可惜。”


    那大漢眼睛一瞪,雖沒聽懂薑老板在說什麽,但隱約猜測好像是在說自己會送了性命,便開口大聲反駁道:“你嚇唬我啊,老子還真就不信這個邪。”說著走上前去,猶豫了下,才伸出一隻黑得發亮的手用力地敲了敲桌子,呼道:“喂,姑娘,店裏打烊了,快起來!”顯然,那漢子嘴上說的硬氣,心底對薑老板的話還是謹慎對待了。


    楚晴此時已爛醉如泥,哪裏聽到他的呼喊,非但身子一動未動,就是一聲也沒有出。


    那大漢看在眼中,回頭看了眼同伴,又掃了眼薑老板,笑道:“嘿嘿,醉了。”說著又轉過頭來,用力推了楚晴一把。


    楚晴仍是沒有醒來,隻是抬手輕輕推了下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掌,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但推開手掌時卻顯得有氣無力,柔筋脆骨。


    那漢子當然覺察到了,於是膽子大了起來,笑道:“哈哈,醉得可真夠厲害。”說著就湊上去,臉上展露著猥褻的笑容,低聲道:“妹妹,在這睡會著涼,哥哥送你回家。”說著一探手,便要將楚晴抄起來。


    就在同一時間,店門“嘭”地一聲,被一股大風猛地吹開,靠近門口一張桌上的筷筒也被吹倒,“嘩啦”一聲,筷子散落一地。


    這股風刮的實在是有些蹊蹺,因此店內所有人聞聲俱是一驚,那漢子也嚇得縮回手來,轉身盯著店門口,看了好一會。


    隻見薑老板從櫃台後麵踮起腳走出來,走到店門口,嘴裏念叨著:“好大的風。”伸手又將店內關上了。


    眾人見是虛驚一場,便開始嘲笑起那漢子來。


    有的道:“姚虎,你原來如此膽小。”


    有的道:“姚虎,沒那膽量,不如就讓給兄弟們!”


    有的道:“一股風就給嚇成那熊樣,哈哈。”


    ……


    譏笑聲,哄笑聲,一時響遍店內。


    那被叫做姚虎的大漢漲紅了臉,圓瞪著雙目,向眾人掃了一眼,最後找到薑老板,伸手一指,怒喝道:“都是你,裝神弄鬼。”


    薑老板見了,不厭其煩地擺擺手,也未再做理會,轉過身向櫃台後走去。


    姚虎再次轉身,走到楚晴麵前,這次再沒有了任何顧忌,臉上露著淫笑,滿嘴口水橫流,彎下腰就要去抱楚晴。哪知手剛搭到放在其肩頭,卻觸碰到另外一隻手,不偏不正,將自己的手接住了,輕輕一推,便被推開了。


    姚虎一吃疑,抬頭定睛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在桌旁站了一年輕俊朗男子,一身白衣,劍眉星目,正盯著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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