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把泛著黃舊色的油紙傘,一前一後,在蒙蒙細雨中,借著微微夜光,緩緩穿過歸雲悔橋,向百丈峰這邊走來。到了橋頭,前麵的那把油紙傘停了下來,待後麵的那把油紙傘走近,兩把傘停了一會,便又沿著被雨水打濕的石徑向前走去。


    在距離橋頭五丈不到遠近,那兩把油紙傘再次停了下來。


    微雨中,隻聽其中一把油紙傘下傳來風疏竹的聲音,“按你的說法,那股黑氣就是在這裏消失的?”


    另一把油紙傘向後揚了下,傘下露出了矮個紅衣和尚焦侯根的麵孔,他目光盯著前方不遠處,肯定地回答:“確實就在此處消失的,我可是親眼所見。”


    聞言,風疏竹手持傘柄,舉目打量了一下,隻見周圍丹岩怪石遍布,卻並無任何異樣,不要說人跡可尋,就連那上山的道路也沒有一條。倘若不是飛行絕跡的劍仙,即便從這後山到前山的百丈瓊台,凡人怕是都萬難做到。


    又觀察了片刻,風疏竹打著油紙傘,慢慢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那丹岩下,又轉身對跟過來的焦侯根道:“倘若說黑氣到這裏消失,應該是隱匿起來才對,可這裏看上去並無任何藏身之處。”


    焦侯根回憶了一下,再次肯定地道:“我是跟著過來的,之間未差多少距離,但在此處那黑氣確如憑空消失一般。”


    風疏竹點了下頭,又細細遍查了周圍,仍是未有任何發現,就在轉身要往橋頭上走時,突地卻是腳下一空,心頭一動,低頭一看,隻見一道寸餘寬的裂縫,赫然就在腳下,自己仔細端看半天,也看不出那裂縫是何原因產生,便道:“也不知這丹岩下會不會有何種異況。”


    焦侯根順著風疏竹目光一看,道:“這個,我上次來時卻是沒留意到,但這也不是難事,風少俠請稍等片刻,待我下去查探一番。”說完在懷中取出一張黃符,兩指寬窄,一寸多長,上麵用朱砂畫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然後將黃符塞入口中,咀嚼數下後,一口吞下,又閉上雙眼,口中念念有詞,跟著“呼”地一聲,口中噴出一股黃煙來,接著身子變成了一張紙片似的,但眉毛五官衣著俱清晰可見,在空中搖擺了片刻,“嗖”地一聲,便鑽入了那石縫裏,剩下一把油紙傘在空中晃了下,掉落在地上,又滾動了兩下才停了下來。


    風疏竹看著滾動幾下而停住的油紙傘,點了下頭,又舉目回望歸雲觀,此刻早已隱匿在煙雨朦朧之中,就是歸雲悔橋的另一端,也已看不大清楚。經過雨水的一番洗滌,周圍空氣清新許多,隱隱有山間花草泥土的芳香,密密斜斜的雨點打在油紙傘上發出“嘩嘩”輕響,更有落在丹岩上的,激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風疏竹又向橋頭走了幾步,在低窪處已形成一個小水灘,像鏡子一樣,倒映著自己走過的腳步,身後留下一串小小的漣漪。


    來到橋頭上,風疏竹又探身向下望去,隻見兩峰之間下臨絕壑,俱是峭壁,無可攀援。坦露出來的部位早已被雨水打濕,顏色深沉,凹進去的部分卻是泛著光可鑒人的石青色,再向下更有密雲飄繞,阻斷視線。


    正在猶豫之間,忽聽身後“嗖”地一聲,從岩縫裏鑽出一人來,正是矮個紅衣和尚焦侯根,見其渾身上下沾滿灰土,彎腰撿起地上的油紙傘,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張口道:“風少俠。”


    風疏竹聞聲轉身,走了回去,神色淡然地道:“如何,下麵可有什麽發現?”


    焦侯根拍了下身上的灰塵,方上前靠近回道:“下麵居然有間石室,但像是許久未有人居住,裏麵布滿灰塵,更無人跡可尋。”


    風疏竹遲疑一下,又道:“那,可曾找尋入口?”


    焦侯根點了下頭,又道:“那石室很是簡單,更像是一個深坑,我尋找了半天,除了那道石縫,也未找到出入口。”


    風疏竹聞言沉思片刻,又道:“可還有別的發現?”


    焦侯根略一回憶道:“那應該是一女子住所,裏麵的石床旁有梳妝台。”


    聞言,風疏竹低頭沉思許久,才道:“怎麽會有人將居所建在地下呢?”說完,又道:“可還有其他發現?”


    焦侯根又回憶了一番,搖頭道:“其他沒有任何發現,剛開始我下去的時候,發現有間石室,便以為那黑氣躲在其中,所以萬般小心,但通過法術試探一番,發現裏麵沒有任何異樣,就大膽翻找起來。裏麵不光未找到任何有意義事物,就是魔物修煉痕跡都未曾找到。”


    風疏竹聽焦侯根敘述如此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又道:“看來那黑氣不是藏匿其中。今天,也隻能如此了,我們暫且回歸雲觀吧。”說完卻見焦侯根目露難色,風疏竹心中一疑,道:“怎麽,你還有別的事情?”


    焦侯根支吾半晌,方低聲道:“風少俠,不瞞你說,從來了這天台山,我便渾身不自在,更別說住進那歸雲觀裏麵去了。”


    焦侯根原本為魔道中人,此番新歸正道不久,對於如此仙家重地,勢必會有些忌憚,想到此處,風疏竹會意笑了下道:“也好,明晨見了玄清真人後,我們也便離開了。”說著,頓了下又道:“倘若你實在是不想待在這天台山,不如先回蒼青山吧。一是幫我照顧下近思小築,二是幫忙留心那九盛天尊林纖娘,她此番就住在尋香樓的墜雲閣。”


    焦侯根一聽要他離開,眼中一亮,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回蒼青山等風少俠了。”說完見風疏竹點頭,一刻也沒等,又行土行術而去。


    送走焦侯根,風疏竹在百丈峰橋頭逗留片刻,才邁步打著油紙傘沿著歸雲悔橋回了歸雲觀。


    一輪冷月高懸,將整個歸雲峰照得亮若白晝,窗外的雨已停,隻有掛在房簷上的水滴,不時被清風吹落,有一兩滴打在窗欞上。


    寂靜的小樓,此時居然多出一份淒清來。


    風疏竹跌伽坐在床上,微微閉目養神。想想這一夜之間,發生的如此多事情,自己早已睡意全無。


    忽地狂風大作,吹得小樓窗扇咯咯作響,風疏竹一愣,睜開雙眼,眉目肅然,跟著化作一道熒光而起,破窗而出。


    來到樓頂之上,卻見水淩月與段婆婆業已站在樓頂。三人尋聲而望,隻見大風起處紫氣衝天,竟有龍吟般長嘯,聲震百裏,令人聞之色變。


    深邃而幽藍的夜空中,更有數十道劍華,如同流星般劃過天宇,向那紫氣起處而去。


    三人並未言語,身形一晃,化作三道劍華,也跟了過去,來到距離紫氣不遠處的一間屋頂,待站穩身形,向下仔細端看起來。


    隻見,那紫氣起處,是歸雲觀深處的一座小石峰,高約二十丈餘,但因周圍俱是房屋,因此越發顯得突兀撐天。


    而後,小石峰山根處一洞口緩緩打開,內中紫氣祥光鋪設出來,足有數丈之長。稍後,內中現出一名道人,身披清輝,麵帶微笑,緩緩而出。


    又見,那數十個歸雲觀弟子同時施禮,齊聲呼道:“弟子恭迎掌門出關。”


    那道人一拂袖袍,示意眾人起身,而後開口道:“靜塵子。”


    靜塵子聞言,上前一步,應道:“弟子在。”


    那道人又道:“率眾人退下,我有要事與貴客談。”


    靜塵子遲疑地用眼角掃了下左右,似是不解,但仍是齊眉拱手,向後退去,跟著率領眾人退下。


    那道人見眾人退下,向屋頂方向望來,道:“風少俠,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聞言,風疏竹望了眼水淩月與段婆婆,輕道:“我們還是下去麵前玄清真人吧。”


    水淩月看了眼段婆婆,見其笑著點了下頭道:“去吧”,便與風疏竹一道飛身而下,同時來到那道人麵前。


    水淩月麵若霜雪,站在風疏竹身後,抬眼打量了一下玄清真人,隻見其是一個年約五十歲左右相貌,身穿道袍,修眉秀目,身形頎長,一派仙風道骨的道人。


    玄清真人見兩人落下,輕輕點了下頭,微笑道:“風少俠大駕光臨,令敝觀蓬蓽生輝。”


    風疏竹連忙上前拱手道:“前輩說笑了,多年不見,前輩豐神俊朗,風采依舊。”


    玄清真人搖手道:“老了,老了,論神采已是無法與你們相提並論了。”說著又微微抬眼,向風疏竹身後看了一眼。


    風疏竹馬上讓開身子,道:“前輩,這位便是水月宮水淩月女俠。”


    水淩月持劍上前,一抱拳,輕道:“晚輩水淩月見過玄清真人。”


    玄清真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水淩月,眼中微微含笑,連連點頭,道:“好,好,好。”而後袖口一閃,取出一封書信來,遞到水淩月麵前,輕道:“這是水月大師送來的書信,裏麵說了有關你的身世及其他事宜。”


    水淩月望著那封書信,一向冷若冰雪的她,此刻居然多了一份動容。她嘴唇繃緊,原本就雪白的麵色又白了一分。似是窒了一下,方伸出手去,緩緩接過書信,那原本輕若無物的幾張紙,此刻卻有萬般沉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風一夢入輪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悟道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悟道心並收藏長風一夢入輪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