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氣浪排山倒海般推來,風疏竹與那女子被迫同時向後飄飛了丈許左右,方立穩身形。追隨風疏竹而來的那些蠹蟲,卻被氣浪吹得重新卷入黑暗,不見了蹤跡。


    風疏竹麵色微沉,緩緩降落在那個白衣女子麵前,望著那個清冷美麗的女子,輕輕喚了一聲道:“水姑娘。”


    水淩月玉臉含霜,微微怔了一下,但馬上輕啟朱唇,回了一句道:“風少俠。”


    那些被氣浪卷起的水柱,在百丈高空分散成珠,如同滿天發亮的明珠,顆顆晶瑩剔透,洋洋灑灑地揮灑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回到水麵上,擊起一個個小小的水花,好像一隻伴奏曲。


    而風疏竹與水淩月,兩人相距數尺不到,就站在著伴奏曲中央,默默凝視著對方。


    遠處,那些被吹走的蠹蟲,重新飛了回來,又組成一個圓圈隊形,將兩人圈在中間,輕輕地震動著翅膀,生怕驚擾了二人一般,慢慢地盤旋飛舞著。在這漆黑的深淵裏,泛著點點綠光,穿梭在水珠之間,遠遠看去竟似一隻隻夜空裏的螢火蟲。


    四下裏一片寂靜,時間在此時也已沉默,黑水上吹來的輕風,將水淩月頸後的幾綹青絲吹散,拂過她如霜的俏美臉頰,那一雙冰冷的眸子莫名一動,但隨即便被冷漠所取代。


    凝望著眼前這個冷豔無雙的女子,往事種種在記憶中百轉千回,風疏竹一時語塞,好像有許多話想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又算是一次意外的邂逅嗎?


    本以為清晨迷霧中的不辭而別,被定格成了永遠。你飛去的背影,隻留下殘存的冷漠。


    獅子崖下,江濤轉角處驚鴻的一刹,成就了今生難忘的記憶。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幾下響亮的拍手聲,接著從水麵上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嗬嗬,今日有幸與兩位高手相遇,幸甚,幸甚。”


    風疏竹深深地看了眼水淩月,慢慢轉過身去,卻見一身著白袍,麵若冠玉的年輕公子,手持一把水墨山河白紙扇,映入眼簾。


    那年輕公子見風疏竹轉過身來,唰地一聲合上紙扇,一拱手,笑吟吟地道:“風少俠,水女俠。”


    風疏竹認出來人居然是梁縱,心頭一遲疑,隨即也露出爽朗的笑容,一拱手回道:“梁公子。”


    梁縱神態倨傲,放下手,掃了一眼水淩月,隻見那個冰冷如霜的女子,並沒有看向自己,而是負手持劍而立,站在風疏竹身後,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圍繞二人盤旋飛舞的蠹蟲身上,那些環繞飛行的蠹蟲發出的光亮,映在她如雪的肌膚上,襯出動人心魄的美麗。


    梁縱也隨著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些蠹蟲,隨後麵色微微一沉,收回目光,對著風疏竹,笑吟吟地又道


    :“風少俠,看來,這些蠹蟲已經歸屬於你了。”


    風疏竹聞言,麵平如水,輕道:“受一位友人之托,要將它們帶離此地罷了,怎麽,梁公子對這些蠹蟲也感興趣?”


    梁縱嗬嗬一笑,“唰”地一聲打開手中的紙扇,搖晃了幾下,扇起一陣陣涼風,道:“誤會,誤會,梁縱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就在二人談話間,從一側的黑水下翻起一股浪花,接著卻見一人駕著劍光,衝破水麵,直飛上來,但到了半空中,卻又不自主地一晃,險些摔落下去,待那人吃力地控製住身形後,才又飛到梁縱身旁。


    待那人身形站穩,風疏竹與水淩月也不覺同時看了過去,隻見那人單手持一飛環,身上穿的道袍已經濕透,不斷向下淌著水,左肩處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向外淌著殷紅的血液,正是方才與水淩月動手鬥法的禿頭雙環客,隻見其全身瑟瑟發抖,嘴唇發紫,儼然是被那冰寒刺骨的黑水浸泡所致。


    那禿頭雙環客齜牙咧嘴地忍住寒冷與疼痛,又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水淩月,接著向後稍稍退了下身子,才一邊緊盯著水淩月與風疏竹,一邊側身低聲與梁縱耳語了一番。


    雖說聽不見禿頭雙環客說了些什麽,但那梁縱側耳認真地聽著,同時不住地點頭,臉上或喜或怒,陰晴不定,但明顯談論的內容與風疏竹與水淩月二人無關。


    待那禿頭雙麵客說完,梁縱又“唰”地一聲,打開手中的折扇,擋在自己嘴邊,側過身去,又低聲交代了一些事情,那禿頭雙麵客恭敬地不住點頭,口中連連稱是。


    見此情形,風疏竹冷笑一聲,略微提高了嗓音道:“怎麽,我二人在此,是否影響到了梁公子。”


    梁縱聞言,一抬手,示意禿頭雙環客噤聲,轉過身來,“唰”地一聲合上紙扇,在手中拍了兩下,笑吟吟地道:“哪裏,哪裏,讓風少俠見笑了,實在是有些家事需要處理,還望風少俠海涵。”


    風疏竹見其如此做張做勢,瞪著眼睛說謊,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卻又未當麵揭穿,而是微微一聲冷笑,道:“既然梁公子有家事要處理……,”


    那梁縱一聽,知道風疏竹要離開,轉眼瞄了下風疏竹身後,搶道:“我這個不成器的屬下有眼無珠,冒犯了水女俠,梁縱代為道歉。”說完不忘對著水淩月一拱手。但他拱手等了半晌,仍聽不到任何答複,便又抬眼一看,卻見水淩月麵若寒冰,楚楚地站立在風疏竹身後,隻是淡淡地看了眼自己,仍是未做任何回應。


    梁縱一笑,又將目光轉向風疏竹道:“風少俠,小弟還有些事要辦,就不打擾二位了。”說完與風疏竹拱手作別。


    風疏竹見梁縱吃了閉門羹,不覺心裏發笑,


    也禮貌性地一拱手,朗聲道:“後會有期。”


    梁縱笑了笑,放下雙手,不免又掃了眼水淩月,似是有些無奈,隨後化作一道劍光向深淵入口處飛去。


    那禿頭雙環客見主子先走了,麵色微感詫異,右手按著不斷滲出血水的左肩,一雙鼠目滴溜溜轉了半天,又上下打量了幾眼水淩月,似乎最終也未看個明白,這冷若冰霜的清麗女子,究竟是何來頭,連自己的靠山主子也會忌憚三分,最終隻得恨恨地看了眼水淩月,冷哼一聲,也駕起劍光追了上去。


    眼睛注視著那兩道消失在黑暗中的劍光,風疏竹心中不免忐忑起來,對於梁縱的突然出現,顯然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此地距離螺田山數千裏之遠,況且螺田山一役還有一些無法解釋的謎團,千絲萬縷中好像都與此人有些關係,這人究竟意欲何為?且不說其道行如何,眼下更是正邪難分,此時知道了他的加入,顯然令著撲朔迷離的蠹窿嶺更加複雜了起來。


    就在自己忖念之時,身旁忽然傳來一陣淡淡幽香,風疏竹眼角餘光中,緩緩出現一個美麗而淒清的女子。


    是水淩月,緩緩上前來,與風疏竹並肩站立在了一起,那一雙冰冷的眸子,也望向梁縱遠去的方向,秀美的睫毛抖動了兩下,似在思考什麽。


    有風吹來,掠過她的耳畔,拂起幾綹秀發,映著她如雪的肌膚,襯起飄逸出塵的清麗。


    這一刻,時間,仿佛也因這女子清冷出塵的美麗而停了下來。


    兩個人在沉默中,凝望著那黑漆漆的空間,哪裏早已沒了任何值得看的事物,此刻,兩人的內心,正如腳下的黑水,幽深而莫測。


    風疏竹深吸了一口氣,輕道:“水姑娘來此,怕是有要事吧。”


    水淩月微微一點頭,道:“奉家師之命,來此尋找化煞草,為我師姐療毒。”


    風疏竹聞言,眉心微低,疑道:“怎麽,你師姐的毒,連水月大師也無法治愈嗎?”


    水淩月並沒有回答,一雙冷眸仍然看著前方,隻是輕輕的搖了下頭。


    風疏竹早已了解水淩月的性子,不喜多言,便也未在追問,而是轉頭看著水淩月道:“這深淵裏麵如此遼闊,你可有頭緒?”


    水淩月眉頭微微皺起,輕道:“還沒有。”


    風疏竹點了下頭,道:“這深淵裏也是危機四伏,不如我們同行吧,一旦遇險,相互間也有個照應。”


    水淩月聞言,遲疑了一下,並未做任何回答,隻是輕咬著嘴唇,默默低下了頭。


    風疏竹看在眼裏,遠在螺田山時,早已深諳水月宮的種種宮規,心知水淩月為難之處,但這深淵裏的恐怖力量,又非此女子一己之力可以抵抗,沉思片刻,麵帶堪憂之色輕道:“此深淵內的邪


    惡力量,你我二人均無法單獨對抗,待我們找到了化煞草,要盡快出去才是,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水淩月聞言,握著水月劍的手,不覺緊了幾分,稍後,眼波流轉,想了又想,終於輕輕點了下頭。


    風疏竹見征得水淩月的同意,一顆懸著的心不免一寬,臉上一喜道:“事不宜遲,不如我們盡早出發去尋找吧。”


    跟著,便與水淩月並肩禦劍,向深淵裏飛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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