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突來,蘇邁不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片刻,便見一層薄冰迅速湧起,很快,這狹小的空間內,便成了冰封的天地,目之所及,滿室晶瑩。


    而那淺井之上,離水麵數寸之處,更是凝了厚厚的一層冰塊,將那無源之水緊緊遮蓋住。


    秦太虛突然來這一手,卻讓蘇邁頓時傻了眼。


    這一下,他便是想將蚩尤環扔下去,也難了,這厚厚的冰層便等於給這井口加了個蓋子,憑蘇邁二人之能,很難再有所作為。


    陸雲奚亦未料到秦太虛會有此一出,她雖不知蘇邁為何突然要將那蚩尤環扔入水中,但隱隱猜到便是那棺中女子所示,隻是這下,卻再無辦法可施。


    “小娃兒,可還有甚把戲?”秦太虛站在那井口邊緣,在這滿室的寒冰映襯下,那一身枯骨,顯得更加盈潤,一眼看去,仿佛像塗了層油脂一般。


    “秦太虛,你修為通天,又能如何呢,你便是封住這無源之水,蚩尤環還是在我手中,過不了幾個時辰,你這心上人,便要煙消雲散,你在此地守了千年,到頭來,還不是鏡花水月,一場空麽?”


    蘇邁在那寒冰方起之時,便將那蚩尤環收了回來,有那女子相助,這東西仿佛還真是隨身法寶一般,隨手一召,便飛了回來。


    本來,若以秦太虛的修為,強行搶奪,亦非難事,不過終因那女子困於其中,他心有所懼,擔心蘇邁魚死網破,故而一直以利相誘,不到最後,不會下手。


    此刻,那最有威脅的井口被封,蘇邁和陸雲奚二人便再無反抗之力,在他這星移鬥轉功所化生出的寒冰之下,撐不了半個時辰,便會不戰而降。


    故而,蘇邁之言,他並不在意,隻要婉兒魂靈未消,他便有再生之法,等著蘇邁體內的混沌之氣歸他所有,到時候,他二人重塑肉身,便又是一對神仙眷侶,在這水月鏡天之中,自在逍遙,永生不滅。


    蘇邁見秦太虛不為所動,腳底用力踩了踩,碎冰破裂的聲音傳來,手中蚩尤環轉了轉,漫不經心地說道:“老家夥,你可知這蚩尤環來自何處?”


    “與本尊何幹!”秦太虛對此事,並不感興趣,若非那女子被攝入其中,這小小法寶,他還真不放在眼裏。


    “自然與你有關!”蘇邁笑了笑,隨後又道:“你機關算盡,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這話何意?”秦太虛微揚起頭,望向蘇邁,隻是此時的他,不過一身白骨,說是望,亦不過徒有動作而已。


    “我修為幾何,你可知道?”蘇邁見狀,突然問道。


    “就你那點微末修為,實在不值一提!”秦太虛神情未動,聲音仿佛自虛空之中飄來。


    “正因如此,我神魂離體,自是身不由已,又如何能將你那婉兒攝入這環中?”蘇邁複又問道。


    “你,是甚意思?”秦太虛身子微微一晃,隨後道:“難道,婉兒並不在這環中?”


    話音剛落,便又覺不對,他先前已然查探過,確如蘇邁所言,婉兒已不在原本藏身之地,那安魂燈亦已熄滅,看情形,似乎已然離去。


    隻是,她不過一縷殘魂,在此呆了千年,若無外人施引魂之術,斷不可能自行離去,而以蘇邁的修為,此等高深術法,自非其所能使出。


    一時間,秦太虛亦覺有此茫然,甚至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湧了上來。


    “小娃兒,婉兒到底去了何處?”半晌,秦太虛複又問道。


    蘇邁將手中之物揚了揚,隨後道:“自然是在這環中,隻不過不是我所為,是她自已來的!”


    頓了頓,蘇邁複又補了一句:“這蚩尤環,亦是她轉送於我!”


    “荒謬!”秦太虛沉喝了一聲,如驚雷乍響,蘇邁隻覺耳鼓劇痛,難受不已,而不遠處的冰麵,已有絲絲裂痕。


    陸雲奚身形一晃,一掌拍在蘇邁後背,暖流隨之湧入,片刻,方有所緩解。


    秦太虛突然暴怒,這一聲斷喝,雖無傷人之意,但以蘇邁的修為,便是這聲威亦可震得其經脈紊亂,若無陸雲奚出手,隻怕下一刻,便形成癡呆。


    緩了片刻,蘇邁朝陸雲奚點了點頭,隨後卻突然大笑了一聲。


    “哈哈,秦太虛,枉你修行千年,修為霸絕天下,又能如何呢,亦不過一可憐蟲而已!”


    “可憐蟲?”秦太虛被蘇邁笑得莫名,對於蘇邁先前之言,他亦心中有疑,此刻,聽此一言,更覺有異。


    “在這水月鏡天之內,本尊便是天,便是出了這星羅海,放眼神州,亦無人可敵,小娃兒,你口出妄言,是不想活了麽?”


    “無敵又如何,我且問你,你半人半鬼,守在此地千年,所為何事?”蘇邁眼神一亮,往前行了幾步,一腳踏在那井沿之上,沉聲問道。


    “本尊樂在其中,與你何幹!”秦太虛隨口應了句。


    “你一心想要複活那棺中前輩,不惜用定魂之術將其魂靈禁錮於此,卻不知,這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可知,她願意否?”蘇邁麵色一沉,聲音高了幾許,質問道。


    “你才活了幾歲,便在此胡言亂語,世人修那不死之身,不就是為了長生不死麽?”秦太虛對蘇邁之言,很是不悅。


    “若一心向死,卻求而不得,又是何滋味?”蘇邁反問道。


    “千古艱難,惟死而已,如何會一心向死!”秦太虛聲音傳來,空洞的眼眶內,忽有紅光閃過。


    “你將那前輩禁於棺中,困在那無日無夜,不生不死之處,可知,這漫長的歲月中,又是何等的孤寂?”蘇邁輕歎了一氣,言語中甚是同情。


    “修仙之途,本就是孤寂清冷,數百年甚至千年修行,又有誰不是獨自求索!”秦太虛對此嗤之以鼻,不過說來倒也正常,他自己亦困在這水月鏡天之中,千年未出,雖比之那女人自由,但說起來,這孤寂二字,應是深有所感。


    “生如逆旅,活是便是修行,若能以千年孤寂,換得新生,亦為大幸!”秦太虛沉默片刻,突然歎了一句。


    言語中頗有幾分傷懷,像是對自己,亦像是對那女子。


    “你如此剛愎自用,又如何能明白他人的心思!”蘇邁聞言,亦頗為感慨,聽那女子之言,似乎對秦太虛所為,甚為憤懣,卻不


    知,為何這千年來,秦太虛竟然一無所知。


    “這話,可是婉兒同你說的?”秦太虛突然伸手,一把將蘇邁提起,大吼著道。


    話到如今,秦太虛心裏亦有些許忐忑,若真如蘇邁所言,這蚩尤環乃婉兒所贈,那先前他怎麽也抓不住,而蘇邁一召即來之事,便很有可疑。


    “我為複活婉兒,不惜在此地千年,甚至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為何她要如此對我?”


    秦太虛內心忽有些悲愴,不過他無血無肉,外人倒也看不出來。


    “是不是她說的,重要麽?”蘇邁坦然無懼,神情淡漠。


    “當然重要!”秦太虛骨手一緊,蘇邁隻覺鑽心的疼痛突然而來,若再進一分,隻怕自己的肩骨便要被捏碎。


    “唉……”


    一聲幽獨的歎息,自虛空中傳來。


    “婉兒?”秦太虛手一鬆,急叫道。


    “太虛,你……,這又何苦呢?”女子聲音飄飄忽忽,聽上去,不帶一絲生氣。


    陸雲奚聞言,亦是一驚,先前那女子藏身蚩尤環中,和蘇邁神魂交流,她自然聽不到其聲,據她所知,神魂被禁錮之人,是不可能和外界溝通的,而此刻,這女子突然發話,卻是為何?


    “婉兒,真是你嗎?”秦太虛雙手往半空一張,輕問道。


    “太虛,千年了,我們本不該殘存於此,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女子聲音飄渺,聽起來,越發空靈。


    “婉兒,別再說話,趕緊回那安魂燈處去罷!”秦太虛聞言,很是慌張,大叫著道。


    “太虛,這麽多年了,難道你真不明白麽?”女子聲音複又響起,這回,卻有幾分落寞。


    “明白甚?”秦太虛聽得有些莫名,忙問道。


    “這孩子之言,便是我之意!”


    “你不願重生?”秦太虛骨首晃了晃,驚疑道。


    “我本是已死之人,皆因你一時之念,強行將我神魂抽離,後又以定魂之術困於此中,如此一困,便是千年,你可知,這種不生不死,生死不能的感覺,是何等的絕望?”


    “婉兒,我不是一直在陪著你嗎?”秦太虛突然柔聲回了句,本就有些怪異的嗓音,突然壓低,在蘇邁聽來,不覺渾身發冷。


    “哎……,你還是這樣,從來不顧及他人想法!”女子歎了一聲。


    “我……”秦太虛一時有些失落,這麽多年,他一心複活於她,為保持她神魂不滅,從未離開過這水月鏡天半步,想不到,得到的,卻是這樣的評價。


    “婉兒,我知道你很失望,不過你放心,很快便好了,姓蘇這小娃兒,身上有混沌之氣,隻要得到他的肉身,我們便可重生,你便再也不用被困,若是想出去,這女娃兒資質也不錯!”


    秦太虛自顧自了解釋了一句,完全不管蘇邁和陸雲奚兩個大活人的感受,不過,他終未明白,這婉兒所要何物,心中還想著,隻要奪了蘇邁的舍,便能使二人肉身重塑,得以重生,卻不知,這個中之事,那女子又何嚐不明白,若真如他所想,那蘇邁的肉身,早就歸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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