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當天際薄霧初開,霞光泛起時,蘇邁睜了睜眼睛,看著眼前的小和尚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遠方。


    目極處,千山層疊,峰巒重重,曉日將升未升,給這莽莽蒼蒼的叢林染上一抹金色。


    初時,東方的天際與山相合,隱有一抹微紅,片刻,便見一輪紅日自那群山之後緩緩升起,七彩光華灑遍大地,天空中頓進光芒大盛,照得那淨世蓮花的金光也為之一暗。


    “日出霧露餘,青鬆如膏沐,在這半空之中觀日出,我還是頭一回呢!”


    蘇邁揉了揉眼睛,望了望腳下蒼茫大地,向小和尚說道。


    “是啊,以前也曾見過日出,卻從未曾有過這種感覺!”無用聞言,感歎道。


    “什麽感覺啊?”蘇邁見向來直來直去的無用也開始感慨,便問道。


    “以前在山上觀日出,日在頭上,我們得仰頭望,而如今身在半空之中,再看腳下皆是群山,紅日便掛在那山頭上,卻似比我們還矮了幾分,果然是站得越高,看得越遠啊!”無用開心的叫道。


    “曉看紅雲遍千峰,我自逍遙峰上行!”


    蘇邁站起身,望向那遠處正噴薄而出的滿天紅雲,大聲吟道。


    群山皆在腳下,這蒼茫大地,又有何處不可去!


    “蘇邁,我們便去那乾元城闖上一闖,管他遇上誰,吃我一拳便是!”無用做了個怒目金剛像,握緊拳頭,對著那虛空,便是一拳揮去。


    “不錯,去他娘的天琅坊,便是龍潭虎穴,老子也去走上一遍!”蘇邁聞言,大聲喊道,數日來的被天琅坊和鐵劍門籠罩著的陰影一掃而空。


    少年的臉上,豪氣衝天,似乎那向往中的乾元城已是仙宮琅苑,不再凶險重重。


    一路上穿州過境,觀雲看水,越過山川大河,大城小村,偶爾還可見天邊劍痕劃過,有修士禦著法寶穿梭往來,各色光芒泛起,又匆匆消散,越接近乾元城,天空中越是熱鬧。


    蘇邁和無用從未見此景象,看得目眩眼花,激動不已。蘇邁眼看著天邊光芒起起落落,心裏又羨慕又是自卑,下意識握緊了手中之劍,閉著眼晴冥想片刻,感受著耳畔的風聲,飄飄然間,仿佛自己便似禦劍飛行中。


    無用見其異狀,也不甚在意,一心看著眼前景象,左顧右盼,神思飛揚,就在他注目觀景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一聲驚異的叫聲。


    “咦,和尚,你這法寶很漂亮啊,可有名字?”


    無用側身一看,見一世家公子模樣的年輕男子,腳下踩著一把藏青色的扇子,正自身後飛來。


    “我這個叫淨世蓮花,你那扇子也不錯啊,是何寶貝?”無用見狀,回了一句。


    “我這個啊,叫千秋山河扇!”那人嘻嘻一笑,隨後又道:“本來我還挺喜歡我這寶貝,不過比起你這蓮花,卻是差遠了!”


    “你這扇子一聽就是個好東西啊,名字如此霸氣!”無用接口道。


    “你若喜歡,咱倆可以換換啊!”那公子眼神甚是熱切,似乎對無用這法寶甚是著迷。


    “你這人好生有趣啊,法寶有靈,擇主而從,如何能隨便交換,再說了,這淨世蓮花乃是佛門之物,你若想要啊,先剃光頭發再說!”正自冥想中的蘇邁,聞得二人言語,也自轉醒過來,正好聽到那公子之言,便出口饑道。


    “算了吧,和尚我可做不了,我還得娶媳婦生孩子呢!”那公子湊過來,笑著道。


    “對了,你們可是去往乾元城?”那人又問道。


    無用聞言,卻是望向了蘇邁。


    蘇邁見狀,搖了搖頭,說道:“我二人結伴遊曆,隨心而往,並無固定去處!”


    “妙哉!”


    那公子笑著道,“此事正合我意啊!”


    “與你有何關係?”蘇邁奇道。


    “我一直都想到處遊曆,卻是做不到啊!”那人歎一聲,說道。


    “腳在你身上,你想走便走罷,有何難的?”無用聽來甚是奇怪,便又說道。


    “我的靈魂想走,身體卻走不了!”那人聞言,又是一歎。


    “莫非你有隱疾?”無用一驚,忙望向那人道。


    “你才有隱疾呢!”那人聞言,大叫一聲,隨後又道:“我是家裏不讓走!”


    “這位兄台,看你這打扮氣度,莫非是這乾元城中人?”蘇邁聽此人言語,頗像是個身不由已的世家公子,若真是乾元城中人,倒是可以結識一番,日後行事,也留個方便。


    “在下乾元城花家,花相容,見過兄台和這位大師!”那人朝二人拱拱手,施了一禮。


    蘇邁見其狀甚是誠懇,也拱手說道:“在下寧州城蘇邁,兄台有禮了!”


    無用嘿嘿一笑,一時卻不知該怎麽介紹自己,說是無定寺的話,又尚未入門,說懸光寺吧,學的還是無定寺的東西。


    蘇邁見狀,輕笑一聲,忙介紹道:“他是無定寺的和尚,叫無用!”


    “無用而無所不用,好名字啊!”花相容拍拍手,搖頭晃腦地說道。


    “嘿嘿,大和尚說我無用就好,我也不知何意!”無用憨憨一笑,說道。


    “名字而已,好記就行!”花相容倒是個自來熟,駕著那扇子湊了過來,隨後又笑著問道:


    “無用,我可否坐坐你這蓮花啊!”


    無用聞言,一時不知怎麽回答,又望向蘇邁,這主動討坐別人法寶的事,隻有蘇邁幹過,不過他是無可奈何,這花公子自己有扇子,為何要坐別人法寶。


    “好啊,反正這法寶甚大,花公子喜歡這蓮花,倒也是情理之中啊!”蘇邁點點頭,笑道。


    心裏卻想著,此去乾元城,諸多凶險,找這花公子打聽下情況,也好有所準備。


    “多謝多謝!”花相容聞言,忙拱手道謝,隨後便收了扇子,跳了上來。


    蘇邁見那扇子拿在手上,和普通折扇無異,完沒了先前那禦空而行,寶光泛泛的氣勢。


    “花兄這扇子果然是個好東西啊!”蘇邁盤腳而坐,向著花相容道。


    “還好還好,隻是不難看而已!”花相容一臉笑意,也隨之坐了下來。


    無用見狀,也加入其中,圍坐過來,經過一夜的熟悉,如今他駕馭這淨世蓮花也算得心應手,儼然已是人花一體了。


    三人年歲相仿,自然談資頗多,這花相容也是個性情爽直之人,世家公子出身,為人開朗隨和,加之蘇邁有意結交,不到一刻,便熟絡了起來。


    從花相容口中得知,這乾元城號稱天下第一大城,其規模自不用說,縱橫數百裏,城牆高百丈,其內有山川河流,設三十六司,七十二坊,百城千寨星羅棋布,可說深牆之內,自成天地。


    乾元城亦又稱為天下仙都,乃是神州界上首屈一指的修真之處,自然也是各方勢力爭奪之地。


    城區雲集了天琅坊、萬仙樓等總堂所在,天下有數的修真大派及世家,均在城內設有辦事之處,負責處理仙都中的各項事務,並接待世家往來子弟。


    城內各勢力暗鬥不斷,明麵上卻是花、藺、韓、梁四大家族各據一方,相互牽製,倒也相安無事,暗底下各大派和天琅坊、萬仙樓等也是各爭我奪,暗流洶湧。


    為保持城中均衡,約束各大勢力的擴張,數百年前,城中便設有城主輪值製度,由四大家族輪流坐莊,三十年一換,如今正值藺家家主藺歸元輪值。


    得益於百


    年前正邪交戰,金剛盟式微,這乾元城中數十年來倒也一片盛世景象,隻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四大家族長期把持一方,對一些新興勢力而言,自然多有不服。


    修真界自來弱肉強食,沒有誰能擁有永久的話語權,實力才是生存的保障,數百年來,基於天賦、氣運、家主的統治力等原因,四大家族也呈現出不均衡的發展勢頭,身為輪值城主的藺家得天獨厚,勢力自然高出半籌,韓、梁兩家緊隨其後,勢均力敵。


    而花家數十年來,內耗不斷,人丁相對較為單薄,加之年輕弟子中較之其它三家,天賦突出者並不常有,故而便漸漸居於末流。


    四大家族出於各自鞏固自身的需要,私底下便聯合其它勢力,結為盟友,像新興勢力天琅坊等,便成為各大家族重點拉攏對象,而在此消彼長的爭鬥中,這些新生力量便也借機快速發展,又形成新的勢力範圍,因此便導致了城中各方盤根錯節,雖表麵一片平靜,但暗自裏各種小摩擦也是在所難免。


    “這天琅坊不是號稱天下第一商號嗎,怎地也參與到這些世家的爭鬥之中呢?”蘇邁聽完花相容的一番解析,有意無意地問道。


    “有錢便會有勢啊!”花相容聞言,似乎頗有感慨,隨後似有所想,又歎息一聲,說道:


    “天琅坊名為商號,表麵以經商為生,實際上和一宗派無甚區別,雖無世家大族那般的血脈維係,私底下卻也籠絡了大批實力修士,別的不說,就那幾位供奉便是頂尖高手,除了南庭宗、六虛劍院和無定寺這三大名門之外,隻怕這世間任一宗門和世家,都不一定敵得過天琅坊!”


    “天琅坊這麽厲害?”無用聞言,麵色一變,突然問道。


    “那可不!”花相容未留意無用的語氣,頓了頓,隨後又說道;“你們說,這神州修真界上,最缺的是什麽啊?”


    “是什麽?”無用聞言,想也沒想,便問道。


    “資源!”蘇邁望了望花相容,張口說道。


    “沒錯,便是資源。”花相容點點頭,又說道:“這神州界上,浩浩蕩蕩,靈山寶地無數,但大都集中於中部地區,而那修真大家,更是多如牛毛,千百年來,窮盡所能搜羅奇材異寶,已然是掘地三尺,無所不至,但這資源畢竟有限啊!”


    “不錯,天琅坊便正是做這個生意,借著天下第一商號的名頭,收集各種靈材寶物,有這些東西在手,要攏絡勢力,確實容易得多。”蘇邁聞言,也接著說道。


    “如此說來,這天琅坊,隻怕不好對付啊!”無用聽二人一番解說,隨後歎道。


    “那是自然,不過天琅坊畢竟生意為主,和氣生財,這麽些年倒也沒聽說和那家鬧過什麽矛盾,便是當年那姚主事重賣法寶一事,最後也是出錢擺平,不了了之。”


    花相容自然不會想到蘇邁和無用與天琅坊之間的死結,還以為是無用驚聞天琅坊的實力而感歎,便就順著說了下去。


    “那這天琅坊如今和哪家交好呢?”蘇邁頗有興致地問道。


    “表麵上和各家關係都不錯,便是我們花家,也是老主顧,不過私底下,就不清楚了!”不知花相容是真不知,還是有所隱瞞,反正蘇邁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不過想想也不奇怪,牽涉如此多的勢力糾纏,花相容不過一世家公子,又如何能了解這麽多。


    見無再多信息,蘇邁便隨意閑聊起來,花相容自幼便生活在乾元城中,對城中風情流俗、賞花觀景之處自是信用拈來,各種傳聞掌故也知之甚詳,這一番交流下來,蘇邁和無用對於這仙都也多了幾分了解,特別是二人所關心的美酒佳肴,花相容更是如數家珍,不斷表態要做東請客,那模樣,活脫脫便是一吃酒賞樂的紈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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