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吃飯,其實還是來分一碗湯。朗月省蔬菜甚少,畢煒這支援軍還帶上來一些,蔬菜又是擱不長的,所以把新鮮的先做成湯分給大家。雖然朗月省煮飯不太煮得熟,但煮菜湯還是足夠了,肉幹和在裏麵煮過後,居然也有些鮮甜之味,程迪文喝了一大碗,也破天荒地不覺得那麵餅難吃了。他感慨地道:“原來菜湯麵餅味道也還可以啊。”


    “你餓上三天後,吃點泥巴都覺得美味了。”


    鄭司楚微微笑著,把一塊麵餅往菜湯裏蘸了蘸,才細細咀嚼。程迪文把空碗往桌上一放,道:“對了,司楚,你想出什麽破敵之策來了?”


    “你先說吧。你想的是什麽?”


    程迪文道:“我隻是照兵法上抄幾句而已,也寫不出什麽來,無非是誘敵出擊,然後以伏兵一鼓殲滅,再以追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入,趁敵人陣腳大亂之際突破天爐關。”


    鄭司楚點了點道:“不錯,用兵之道原本也就在此,我想的與你也相去無幾。隻是你用的是什麽誘敵之計?”


    程迪文苦著臉道:“我要能想得出來,那我也是上將軍了,不會還是個行軍參謀。”他見鄭司楚微微笑著,心中一動,叫道:“你有主意了?”


    鄭司楚仍微笑著道:“差不多了。這條計不怕匪軍不上鉤。”


    “是什麽?”


    “十二詭道。”


    所謂十二詭道,乃是一部不知撰人的兵書《行軍七要》中的一小段,據說是前朝的軍聖所著。實際上,這作者在兵書中說這一小段為上古兵書中所有,他也是拾人牙慧而已。十二詭道其實也沒什麽奇異,無非是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之類人人皆知的道理。《行軍七要》也是軍校兵法教科書中的一種,程迪文讀得很熟,但一向不太看重,沒想到鄭司楚竟以此設計。他心中大感好奇,道:“到底是什麽?”


    鄭司楚坐到了桌前,拿起一支筆,先蘸飽了墨,道:“我寫完後你看一下吧。”


    鄭司楚寫得不多,也不過四張紙。等鄭司楚寫完一張,程迪文已忙不迭地搶過來看了,待四張紙看完,他倒吸一口涼氣,道:“司楚,你這條計也太繞了吧,匪軍會中計麽?”


    “如果是旁人,恐怕不會中計。但匪軍與我們征戰多年,他們對我們的底細知之甚詳,卻由不得他不中計了,哈哈。”說完,鄭司楚還將手指往光光的上唇一抹,裝著抹胡子的動作,這正是甘重理說得興起時的習慣動作。


    程迪文仍有些惴惴,不知道鄭司楚的想法到底成不成。天黑下來時將計劃書交上去,十幾個參謀人各一份,堆了一堆,也不知畢煒會取誰的計策。


    他們剛回來,忽然帳外響起一陣風風火火的馬蹄聲,有個人叫道:“鄭參謀,鄭司楚參謀在麽?”


    鄭司楚走出帳篷,高聲道:“我在這裏,請問有什麽事麽?”


    那是個中軍士兵。他打馬到了鄭司楚跟前,跳下馬來行了一禮道:“畢將軍與方將軍緊急召見鄭參謀,有事商議。”


    程迪文又吃了一驚,但也不覺得太意外。鄭司楚扭頭向程迪文得意地一笑,道:“迪文,我先走了。”說著,他又用手指在唇上一抹。


    他隨那傳令兵到了中軍,中軍帳裏燈火通明,畢煒與方若水正在裏麵說著什麽。那傳令兵道:“鄭司楚參謀到。”


    方若水抬起頭,道:“快,快請他進來。”


    鄭司楚走了進去,跪下行了一禮道:“方將軍,畢將軍,末將鄭司楚見過。”


    畢煒手中仍拿著一張紙,正是鄭司楚寫上的那份計劃書。聽得鄭司楚的聲音,他站了起來,道:“鄭參謀,請起,坐吧。”


    鄭司楚坐在一邊,仍是聲色不動,無嗔無喜。畢煒看了一下手中的紙,道:“鄭參謀,這計劃我與方將軍都看過了,覺得十幾份計劃中,以你的這份最為可行。”他還沒說完,方若水已急不可耐,道:“不錯,你居然還會想到這種計策,五德營在飛艇下吃過一個大虧,肯定要上鉤的。”


    鄭司楚眼中一亮,從方若水嘴裏又聽到了五德營這個名字,讓他大覺詫異。老師和方若水都見過舊帝國,他們還知道一些什麽?


    畢煒似乎也覺察方若水有些失言,道:“鄭參謀,你對這計劃前後想了多久?”


    鄭司楚道:“也沒有多久,便是畢將軍你說起飛艇時才突然想到的。”


    方若水歎道:“鄭參謀,你當真是個天才了,哈哈。”鄭司楚的父親是國務卿,方若水自己雖然也是高官,但和國務卿相比畢竟要差了許多,這個馬屁見縫插針,不能不拍。


    畢煒坐了下來,道:“怪不得這計劃雖然落想出人意料,但前後照應不免有失粗疏,有些一廂情願,若匪軍沒你想的那麽聰明,不依你的想法行事該怎麽辦?”


    鄭司楚怔了怔,他倒沒想到這一點。在他想來,這個計謀敵人定會鑽進來的,因此隻以自己的想法寫下去,沒有考慮到各種情形。方若水在一邊打圓場道:“鄭參謀倉促之中定下此計,有粗疏之處自然難免,這自然要再加商討,使之圓滿了。”


    畢煒歎了口氣道:“曹聞道可不是無能之輩。他能在朗月省經營這許多年,實力反較當初有所增加,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與此人為敵,若有料不到的地方,隻怕我也要敗下陣來。”


    方若水臉脹得通紅,喝道:“畢將軍,你這個‘也’字是什麽意思?”他先前強攻失利,損兵三千,卻還是因攻失利,不能說敗下陣來了。


    畢煒道:“方將軍請不要多心,我隻是說,料敵絕不可大意,謹慎用兵,方是上上之策。”


    方若水仍然有些氣惱,但臉上也好歹平靜下來。他重重吐了口氣,道:“畢將軍,依你之見,該如何應付?”


    畢煒道:“鄭參謀此計其是奇妙,隻消在此基礎上添補一些應變之策,便大為可行了。方將軍,請再將你帳下參謀都請來商議一番如何?”


    畢煒大概也覺得自己先前語氣不免有些觸犯方若水,此時說得平和了許多。方若水道:“好吧,馬上讓他們過來。”


    鄭司楚忽然道:“對了,兩位將軍,從今日請將夜間巡邏之人減少一半。”


    方若水一怔,道:“為什麽?如此一來我們的底細豈不是容易泄漏?”因為匪軍拒守天爐關,要知道共和軍上下情形也必須派出斥堠細作,將巡邏之人減少一半,被細作探知內情的可能也就大了一半。


    畢煒微笑道:“不錯,正是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底細。”他看了一眼鄭司楚,眼中已有頗為嘉許之意。這兩人皆是足智多謀之人,鄭司楚隻說了一句,畢煒已然會心,方若水便要差了一籌了。方若水又是一怔,馬上也微笑道:“不錯,不錯。”也不知是真知道還是裝作知道。


    “敵軍有何異動麽?”


    曹聞道把油茶喝完了,抹了抹胡子,向那歸來的探子問道。


    “敵軍這兩日隻在操練,似乎新來之兵尚不能適應本地水土。隻是,他們正在收集牛羊之皮,不知要做什麽。”


    搜集牛羊之皮?曹聞道怔了怔。牛羊之皮用得最多的是製作軟甲盾牌,難道畢煒會到了這兒才做這些東西麽?自然不會。那究竟有何用途?


    他腦中突然一亮,人猛地站了起來,道:“他們有沒有在煮一種極臭的東西?”


    探子怔怔地道:“是啊,我見那兒有士兵在煮,黑糊糊的,也不知是什麽。”


    曹聞道喃喃地道:“又要用飛艇啊。”


    五德營當初百戰百勝,但也經曆過兩場大敗仗,其中一場便是因為飛艇,那次幾乎是滅頂之災,五萬地軍團竟然被打散,以至於隻逃出他們一萬餘人。飛行機已是一種奇妙的戰具了,而共和軍的飛艇更是神奇。看來,共和軍因為攻不破天爐關,便拿出這最後一招來了。


    如果是飛艇攻擊的話,該如何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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