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野玫瑰村》


    “我兒子,住在很遠的地方喲。如果坐火車,要坐好幾個小時吧?聽說那個村子,有一條美麗的河流過,開滿了野玫瑰,那是一個心情舒暢的地方喲。”


    “咦,老奶奶,您還沒去過那裏嗎?”


    “是啊,一次也沒有去過。兒子在當地娶了一個好媳婦,都有三個孩子了。工作也應該做得不錯。兒子倒是常常來信,‘媽媽,來我們家,和我們一起生活吧’,可是我不願意讓孩子照顧。所以,趁著身子骨還硬朗、還做得動,想一個人在這裏再做一陣子喲。”


    這個老奶奶,在山穀的小村裏開了一間雜貨店。


    狹窄的店堂裏,堆滿了手紙、化妝品、牙刷、掃帚以及筆記本、鉛筆什麽的。老奶奶常和來店裏買東西的村人們、來送貨的批發商老伯說起那遙遠村子的兒子的事。一開始,聽了這話的人,還會嗯嗯地點頭,說:


    “有個好兒子多好啊!”就回家了。


    可從過去就認識老奶奶的人,心裏就會想:


    (又來了!)


    村裏的人們全都知道。這個老奶奶,連一個兒子也沒有!豈止這樣,老奶奶從來就是一個人生活。


    盡管這樣,誰也沒有去打斷老奶奶的話。因為每當說起幻想中的兒子、孫子的時候,老奶奶的臉蛋就會變成了玫瑰色,一雙眼睛閃閃發光。連聲調也跟著年輕、清脆起來了。


    “最大的那個,是個女孩呀,已經十二歲了喲。眼睛圓溜溜的,那可是一個可愛的孩子喲。”


    這樣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覺地,老奶奶的眼睛就仿佛真的能看到孫女的模樣了。連那孩子的聲音都能夠聽到了。


    一天,老奶奶為孫女買了一塊夏天穿的和服的布料。一邊用這塊白地兒上飛舞著一隻隻大大小小的蝴蝶的料子縫著長袖子和服,一個與自己小的時候一模一樣、梳著辮子的女孩,一邊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了老奶奶的眼前。


    可是,有一天,一個這樣的女孩,真的就突然來到了老奶奶的身邊。


    是初春的一個黃昏。一個拿著包袱、十二歲上下的少女,嘎吱一聲,推開了老奶奶的店門,冷不防叫道:


    “奶奶好!”


    一邊守著店,一邊縫著和服的老奶奶,猛地一抬頭:


    “噯呀!”


    老奶奶叫了起來。店門口,真的站著一個笑盈盈的女孩,和自己想的一樣,眼睛圓溜溜的,梳著辮子。


    “你是……”


    老奶奶摘下眼鏡,細細地打量起女孩來。於是,女孩就一口氣這樣說道:


    “我是從野玫瑰村來的,是爸爸派我來的。我的名字叫千枝。”


    “啊啊,千枝……”


    老奶奶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嗎?孫女的名字是叫千枝啊……老奶奶高興得眼淚突然要流出來了。


    “你來得正好啊。來來,到這裏來。我正在給你縫夏天穿的和服哪。就要好了,快上來試一試。”


    可女孩搖了搖頭:


    “今天來不及了。今天晚上一定要趕回去。”


    女孩說。然後,她就把抱著的包袱,舉到了擱著筆記本的架子上,輕輕地解開了。


    “呀,到底拿什麽來了?”


    老奶奶穿上木屐,下到店堂,朝女孩的身邊走去。然後,偷偷地瞥了一眼,包袱皮裏裝的是一堆雪白的四方形的肥皂。


    “這是我爸爸做的肥皂。放在奶奶的店裏試著賣一賣行嗎?”


    “啊,是啊!”


    老奶奶忘了的事,又記了起來。


    “你們的爸爸,是做肥皂的啊。店名大概是叫……對了對了,是叫野玫瑰堂吧?”


    梳辮子的女孩高興地點點頭:


    “是。野玫瑰堂的肥皂,又香、泡沫又多,誰都說好。所以,爸爸說了,從今年開始要多做一些,到處賣一賣。所以,首先想放在奶奶的店裏賣一賣……”


    “啊,是嗎?行啊。我會多多地賣的。那樣的話,早點拿來不是更好嗎?”


    老奶奶眯起眼睛,點了好幾次頭,伸手從包袱皮裏拿出一塊肥皂。肥皂發出一股淡淡的花的香味。是真正的玫瑰的香味。老奶奶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於是,那個盛開著爛漫的紅玫瑰、白玫瑰的遙遠的村子,就浮現在了眼前。


    “正好是二十塊肥皂。”


    女孩說。老奶奶點點頭,問:


    “一塊賣多少錢好呢?”


    想不到,女孩說出了一個便宜得讓人吃驚的價錢。


    “那樣的價錢……你爸爸不是幹不下去了嗎?”


    女孩笑了:


    “爸爸說了,這就已經賺得足夠多了。過一星期,我來收錢,拜托了。”


    女孩倉促鞠了一躬,就要走:


    “今晚還急著要回去。”


    老奶奶慌了神。


    “就要回去了嗎?怎麽有點像外人似的。上來待一會兒該有多好啊,喝一杯茶該有多好啊。”


    女孩把包袱皮疊了起來:


    “過一星期,我還會再來。”


    說完,就匆匆地出了店。


    女孩走了以後,老奶奶把野玫瑰堂的肥皂,擺到了店裏最顯眼的地方。然後就想,顧客怎麽還不早點來呀。老奶奶忍不住要和人說話了。


    ——今天,孫女來過了呀。說名字叫千枝,那可是個可愛的孩子呀。下星期還會再來的……


    這些話積攢在心裏,老奶奶一個人到什麽時候也總是笑嗬嗬的。


    野玫瑰堂的肥皂,好賣極了。


    村裏人一進店,老奶奶還什麽也沒說,目光就已經被那美麗的肥皂吸引住了,買了一塊又一塊。


    “這肥皂,有一股好聞的味道啊。”


    “用這肥皂洗臉洗手,皮膚光滑得不得了。喏,就像這樣。”


    買了肥皂的人們,這樣說道。於是,新的顧客就一個接著一個到老奶奶的店裏來了,二十塊肥皂,不出三天就賣光了。老奶奶高興死了。


    “這樣的話,多放一些該有多好。從下回開始,讓他們放三十、五十塊吧。”


    老奶奶盼著女孩再來的日子。夏天的單和服早就縫好了,還縫上了名字,僅有的那一間房間,也打掃得幹幹淨淨了。而且,還到附近的農民家裏,買了三合小豆,三合糯米,老奶奶要做豆沙糯米團子。


    從那天起,六天過去了,孫女終於要來的前一天的晚上,老奶奶在後院的井邊洗起了小豆。一粒粒紅紅的、鮮亮的上等的小豆。老奶奶把它們裝進木桶裏,哢嚓哢嚓,正一心一意地搓洗著,身後有誰在喚她:


    “奶奶,您打算做什麽呢?”


    老奶奶猛地一回頭:


    “噯呀!”


    她叫了起來,差一點跌倒在地上。


    “嚇了我一大跳。”


    她說。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在老奶奶的身後,除了上次的那個孫女,還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和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他們全都用圓溜溜的眼睛,盯住了老奶奶的手。三個孩子七嘴八舌地問道:


    “奶奶,您是在洗小豆吧?聽聲音就知道了。”


    “做什麽呢?”


    “做什麽呢?”


    老奶奶閉上了一隻眼睛,回答道:


    “糯、米、團、子。”


    “可我萬萬也沒有想到你們今天會來呀。這可怎麽辦呢?小豆不用水泡上一個晚上,就煮不爛,糯米吧,這會兒也是剛淘出來呀。不到明天,吃不上好吃的豆沙糯米團子呀。”


    聽了這話,男孩子們噘起了嘴巴。最大的女孩千枝,也是一臉的失望,不過,她很快就又恢複過來了,這樣說道:


    “沒關係。我們是來替爸爸送新的肥皂的,馬上就要趕回去。”


    老奶奶急了。抱著小豆的木桶就站了起來:


    “唉唉,可別這樣說,快上來。好不容易三個人一起來了,今天晚上就睡在這裏。喏喏,這邊。”


    一邊把孫兒往店裏領,老奶奶這個高興呀:


    “一次就來了三個孫兒……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


    老奶奶的臉蛋,像喝了酒一樣地燙,熱乎乎的。


    “爸爸還好吧?”


    讓孩子們在店裏麵的房間坐成一排,老奶奶問。三個人點點頭,老奶奶這回又問:


    “媽媽還好吧?”


    三個人又一起點了點頭。


    “是嗎?那就好……”


    老奶奶心裏是真的高興。


    “爸爸現在還喜歡吃豆沙糯米團子嗎?”


    聽老奶奶這麽一問,三個人快樂地互相看了一眼,回答道:


    “爸爸喜歡吃年糕小豆湯,媽媽喜歡吃豆沙包,我們最喜歡吃豆沙糯米團子!”


    “哎呀哎呀,是嗎?”


    老奶奶一邊樂,一邊把裝著小豆的木桶拎到了廚房裏。然後,又想,早知如此,早點把小豆、糯米泡到水裏該有多好啊——


    就在這時,緊貼身後傳來了千枝的聲音:


    “奶奶,我用魔法,讓小豆和糯米立刻就軟下來吧。”


    老奶奶回頭一看,隻見千枝從兜裏掏出來一枚小小的紅玫瑰的花瓣,讓它浮在了小豆的木桶裏。接著,又掏出一枚白色的花瓣,這一回,浮在了裝著糯米的鍋子裏。然後,她閉上了眼睛,嘟嘟囔囔地念完了咒語,說:


    “這下就行了。”


    “什麽什麽?”


    老奶奶往桶裏一看,怪了,明明才丟進去的花瓣,消失了,小豆也好,糯米也好,看上去飽飽地鼓了起來。盡管如此,老奶奶還是不放心:


    “就這樣馬上煮,行嗎?糯米馬上就煮,行嗎?”


    千枝點點頭,就開始麻利地往灶裏添起火來了。於是,老奶奶也生起炭爐,煮起小豆來了。


    老奶奶在煮得軟乎乎的小豆裏,加足了砂糖,做成了好吃的豆餡。而用擂杵敲打煮得喧騰騰的米,則是三個孫兒的活了。


    窗子外麵,天早就漆黑一片了,老奶奶的家裏點起了橘色的電燈。把搗碎了的糯米,做成糯米丸子,再把它們用小豆餡裹起來,一個接一個地往大盤子裏放時,老奶奶突然熱淚盈眶了。這麽熱鬧、這麽快樂的晚上,已經是幾十年沒有過了的吧?老奶奶記起來了,還是老奶奶的爸爸媽媽活著、老奶奶的姐姐們也都活著的從前的日子,也是在這間廚房裏,熱熱鬧鬧地做過豆沙糯米團子。


    用餐盤把豆沙糯米團子的盤子端了過來,煮了茶,老奶奶和三個孩子吃起了豆沙糯米團子。


    “好吃嗎?”


    “甜嗎?”


    當孫兒們一口一個地吃著的時候,老奶奶眯著眼睛,這樣問道。孩子們隻是嗯嗯地點頭,到底吃了多少個豆沙糯米團子呢?三個人的肚子不知不覺地鼓了起來。眼皮一沉,沒一會兒,最小的那個當場就躺下睡著了,中間的那個孩子也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老奶奶哈哈地笑了。


    “哎呀哎呀,吃飽了,就困了呀。”


    可是,隻有最大的千枝強忍著睡意,一邊拍打著弟弟們的屁股,一邊一遍又一遍地說道:


    “可不能睡覺啊。今天晚上不回去可不行。天一亮,可就壞事了!”


    千枝快要哭出來了。


    “不行,不行喲!如果睡著了,咒語就要失靈了喲。”


    可是,一邊這樣說,千枝的眼皮也沉了下來。老奶奶慈愛地看著她的樣子,說:


    “沒事兒喲,沒事兒喲,從那麽老遠地方來的,不累才怪呢。好了好了,睡吧!”


    老奶奶拿來被褥,讓三個孩子睡下了。然後,自己也一骨碌躺下了,沒多久,就呼呼地睡著了。


    不過,第二天早上睜眼一看,吃了一驚。三個孩子的被窩空了,空空的被窩裏,散落著一大把茶色的短毛。


    果然……老奶奶想。


    (怪不得會使出那麽可愛的魔法,把小豆、糯米變得軟乎乎的呢……那些孩子們,原來是狗獾啊……)


    黎明的山路上,三隻結伴而歸的小狗獾的身影,浮現在老奶奶的眼前。於是,老奶奶的胸口又變得暖烘烘的了。


    “再來喲!我才不在乎你們是不是狗獾呢……你們讓我那麽開心!你們就是我的孫兒喲!”


    一邊這樣自言自語,老奶奶一邊又把昨天晚上小狗獾們拿來的新肥皂,擺到了店裏。然後,在紙上寫上“有野玫瑰堂的肥皂”幾個大字,貼到了玻璃門上。


    當有顧客上門的時候,老奶奶就會說起住在遙遠的村子、做肥皂的兒子的事。然後,又盼起那些孩子們來送新肥皂的日子了。


    可是,這回是怎麽了呢?一個星期過去了,十天過去了,不,半個月都過去了,那些狗獾的孩子們也沒來。山上小小的嫩葉,不知不覺地濃綠繁茂起來了,預告著夏天已經不遠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呢……”


    一到黃昏,老奶奶就會站在店的前麵,眺望著遠方。貼在店玻璃門上那張寫著“有野玫瑰堂的肥皂”的紙,已經快要脫落了,在風中晃動著。老奶奶店裏的野玫瑰堂的肥皂,一塊都沒有了,全賣光了。真想給那些孩子們寫一封信啊,老奶奶想。


    ——再多拿一些野玫瑰堂的肥皂來吧,我這裏,有多少能賣掉多少啊。還有,銷售額一分也沒有給你們,不來取,我可犯愁了。對了,還有一件事,就是千枝夏天穿的和服已經做好了喲——就這樣寫。


    一天傍晚。


    老奶奶仍然站在店的前麵,瞅著遠方的山。她聽到身後響起了村裏的孩子們炸窩般的笑聲。


    孩子們在吹肥皂泡。一串串肥皂泡,從他們手上拿著的麥秸前頭冒了出來,隨風飄去。孩子們追趕著肥皂泡,一邊嬉笑,一邊跑著。


    “嗬呀!”


    老奶奶眯起眼睛。


    “多好看的肥皂泡啊……”


    肥皂泡一個個全都是淡淡的玫瑰色。見老奶奶出神了,一個孩子說:


    “這是用野玫瑰堂肥皂兌的肥皂水呀!”


    “看呀,就是用那香香的、美麗的肥皂……”


    老奶奶戴上眼鏡,凝視著孩子們拿在手上的瓶子。


    “呀,是嗎?是野玫瑰堂的肥皂……”


    老奶奶喜形於色了。


    “嘿,也借我吹一下。”


    老奶奶從身邊的一個小小的孩子手裏奪過瓶子和麥秸,自己也把麥秸輕輕地插到了瓶子裏,然後,用嘴吹了起來。


    透明的、小小的肥皂泡,從麥秸的尖頭冒了出來,它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玫瑰色。


    (哎呀,是野紅玫瑰的顏色啊!)


    老奶奶這麽一想,野玫瑰顏色的肥皂泡,從麥秸的前頭一個接著一個地冒了出來。老奶奶著魔了一般,不停地吹著肥皂泡。


    從麥秸前頭冒出來的肥皂泡,乘著風,向山的方向流去。最不可思議的是,肥皂泡一個都沒有裂開。所以,它們越來越多,綿綿不斷地、綿綿不斷地流去。盯住它們看的時候,突然,在肥皂泡消失的地方,老奶奶好像聽到有誰在喊她。


    “咦?是誰呢?等一下喲,我這就來。”


    這樣自言自語著,老奶奶在肥皂泡的後麵追去,跑了起來。老奶奶就那麽拿著麥秸和肥皂水的瓶子,張開雙手,不停地跑著。


    “老奶奶,把麥秸還給我呀,把瓶子還給我呀!”


    那個一邊哭、一邊追的孩子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有一聲沒一聲的,聽不見了,可老奶奶還在不停地跑著。黃昏的田間小道上,成群的肥皂泡越來越紅、越來越暗,閃爍著光芒。老奶奶的腿,快得簡直像奔跑在山裏的鹿一樣了。不論怎麽跑,就是不累。


    追著肥皂泡,老奶奶穿過村盡頭的橋,飛快地往陡峭的山道上爬去。


    就這樣,跑了有多遠呢?


    不知不覺地,老奶奶來到了一片有條小河流過的平原。


    “哎呀!”


    老奶奶突然像做夢一般。明明已經跑了三五裏路了,可四下裏仍然還是一片暮色,河裏映著一片溫柔的紅雲。


    “天還沒黑呀……”


    老奶奶被風吹著,眺望著遠方。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這裏有好多野玫瑰樹,開滿了紅色的小花。


    “啊啊,我說怎麽這麽好聞呢?這地方,天是玫瑰色的,地也是玫瑰色的啊。我像是終於來到了兒子、孫子們住的地方了啊。”


    老奶奶正這樣一個人嘟噥著,稍前一點的地方,響起了這樣的歌聲:


    “滴溜溜圓的圓當中


    一朵紅色的玫瑰花


    野玫瑰豆沙包好吃啊”


    仔細一看,茂盛的草叢後麵,架著一座小小的木橋。那上麵,坐著三隻小狗獾。


    “哎呀哎呀,在這裏哪!”


    老奶奶的心快活起來了。好像丟了的東西,總算又找回來了似的。


    “你們在這裏唱歌哪!”


    老奶奶向狗獾那裏走去。


    “總算又見麵了……”


    然而,小狗獾們一瞧見老奶奶,都不好意思地耷拉下了腦袋。每一隻狗獾的膝頭上,都放著一個豆沙包。白白的豆沙包可愛極了,每一個豆沙包的正當中,都沾著一塊鹽醃的野紅玫瑰。


    “啊啊,這就是野玫瑰豆沙包吧?是你們的媽媽做的吧?”


    狗獾們還是耷拉著腦袋。老奶奶也並排坐到了橋上。然後,低聲說:


    “用不著不好意思啊。我早就知道你們是狗獾了。可是,我根本就不在乎。”


    然後,老奶奶對那隻最大的小狗獾說:


    “千枝,你夏天的和服,已經做好了呀。長長的袖子,可漂亮的和服呢。下回,一定要來取呀。”


    叫千枝的小狗獾高興地點了點頭,把膝頭上的豆沙包,分了一半給老奶奶。


    豆沙包帶著一股淡淡的野玫瑰的味道。老奶奶輕輕地將它放到嘴裏,嚼著豆粒,味道真是好極了。一邊吃豆沙包,一邊問:


    “你們的家在哪?”


    於是,小狗獾千枝就朝河下遊的茅草叢一指。啊啊,老奶奶想,那草裏果然就是狗獾的家和肥皂工場啊。這時,草叢裏冒出來一條好似霧靄的紫煙來。


    “啊,那就是肥皂工場的煙吧?”


    聽老奶奶這樣一說,三隻狗獾高興地點點頭。老奶奶一隻一隻地慈愛地摸著小狗獾的頭:


    “要是再不來了,我可就犯愁了。因為村裏的人們都想要野玫瑰堂的肥皂。對你們爸爸說一聲,多多生產肥皂,多多送來。喂,一定喲。一定要來喲!”


    三隻小狗獾一齊小聲地畢恭畢敬地答道:


    “一定去。”


    這時,漫天的紅霞,早已變成了淡紫色。茅草叢裏像是亮起了一盞燈,老奶奶直起了身。


    “啊,天已經黑了,回家去吧。我也要趕快回家了。”


    狗獾千枝站起來,跑到河邊,突然從草叢裏拿出來一盞燈籠。然後,就像變魔法似的,一下子就把那盞燈籠點著了,拿到了老奶奶這裏。


    燈籠的火,也是野玫瑰的顏色。


    “你可真細心啊。”


    老奶奶接過燈籠,回山道去了。老奶奶在河邊昏暗的路上大步流星地走著。許是不可思議的燈籠的緣故吧,老奶奶絕對不會迷路。而且,怎麽走、怎麽走也不累。


    “我終於去了兒子的村子呀。開滿了野玫瑰,好漂亮的一個地方呀。在橋上,遇到了三個孫兒……回來的時候,給了我這盞燈籠呀。野玫瑰堂的肥皂,從下個星期開始,就會大批到貨了……”


    老奶奶一邊一個人這樣高興地說著,一邊在漆黑的路上急匆匆地走著。然後,半夜裏準確無誤地回到了家裏。


    (選載自——“安房直子幻想小說係列”之《遙遠的野玫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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