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色整個暗了下來,突然她眼含淩厲,嗖的一聲擲出一枚碧色的梅花針,隻聽得咣當先後兩聲,似是兵器掉落和敵人倒地的聲音,正在這時,屋內齊聲飛入多人,人人黑袍麵具,獠牙外翻,恐怖猙獰,仿佛沒有神智一般,瞬間將二人包圍起來。


    為首那人卻是麵紗覆麵,悶悶的聲音從口中淌出道:“煉主,跟我們回去吧!”


    鬼煉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那人言中帶笑回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道理不是隻有您二位才懂。”


    鬼煉麵色突變,直如晴天霹靂一般,凜然說道:“那鬼煞?”


    那人輕飄飄地回道:“自然已經知曉了。”


    鬼煉抓起白虹劍向外衝道:“讓開,誰不讓開,我就殺誰!”隻是來人眾多,皆是不懼生死之態,顏慕白心中不解:“怎的他們同門中人還這般相待。”


    突然鬼煉抓起他的手,急切地說道:“你師父有危險。”


    他的心頭倏然大驚,仿若萬石重壓,二人對視片刻,紛紛拔出長劍,與敵對戰起來。那方約莫十人,分為兩批,主次分明,攻他攻的酣暢漓淋,嚴密無縫,且個個功力深厚,殺人如麻,可對鬼煉卻是采用了纏鬥之計,並未下死手。


    這些人麵具猙獰,醜陋不堪,且個個身手不凡,見顏慕白怒縈於胸,心知他即將拚命,也不慌亂,慢慢將他引入了院內。


    此刻冷月隱藏,寒雪初下,漆黑無比,顏慕白看不清對方路數,連退了三步,心道:“這些人跟我師父無冤無仇,究竟為何非要為難我們師徒?”他右手一翻,橫劃了一劍出去,接著腳下使力,向右側飛去,便在這一瞬之間,顏慕白聽到右側,隱隱有撞擊的聲響,登時斜刺出一劍,隻聽見“哎呀”一聲,接著咣當,長劍掉落,似是掉在了石板上,這一劍,正中其中一男子的當胸,一股腥血的味道蔓延開來,在這影影綽綽的院內,如同死屍一般令人作嘔戰栗。


    其他四人,聽到聲音,四把劍齊刷刷橫掃過來,劍招淩厲,像是拚命一般,顏慕白頓時有些心慌,剛剛一人被斃,不過一時之間突逢暗夜,未有反應,如今四人四柄長劍揮舞猶如驚濤駭浪,均以內力催動,左右前後四個方位幾乎被圍成死路,狠厲果決,仿若有殺一礪百之象。


    顏慕白雙腿彎曲,深蹲,左腿橫掃,一個轉身,右手疾風刺出,一招再現神淵,上下齊攻,殺出重圍後,緊接著一招隕星梵滅,飛到半空,長劍疾舞,頓時白光刺目,一道寒芒冷冷殺出,僅剩的四人,右臂皆中此招,手中握著的長劍,咣當一聲,幾乎同一時間落地。幾人左手抱著斷臂之處,嚎啕大哭起來。再去看,那長長的劍刃中央皆被磕出一排參差不齊如同乳牙一般的碎碎缺口。


    待的二人衝出包圍,鬼煉仿若瘋了一般,向著城外跑去,顏慕白一口氣橫在脖間,緊緊跟隨著,一步也不敢放緩,就在二人雙腳巨沉將斷之時,突然前方稀碎交談之聲傳入耳中,顏慕白左膝微屈,縱身躍近了幾丈,接著刺啦一聲,手腕靈活一轉一揮,神鬼門兩名弟子喉結處血湧而出,接著咣當一響,兩柄長劍齊刷刷一齊掉在了地下。


    相距幾尺不到的近十人,聞聲過來,立刻將他圍了一圈,個個臉色在瓊花之白的雪花隱射下更加猙獰可怖,淩冽的北風呼嘯著,徹骨的寒雪襲卷著,可人人額頭卻都掛著豆大的汗珠,仿若雨線般從太陽穴滾滾而下。


    鬼煉仿若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到了,就那麽如紅眼的野獸一般,左砍右刺地衝了進去,隻見舒千珩靜靜躺在地上,嘴邊的血都有些幹了,屋內被翻的很亂,她走過去,輕輕抬起他的頭,早已沒了呼吸,她大叫道:“你別死,我還沒答應你呢!你不能就這麽死了,你不是說要帶我走嗎?我答應你,我們這就離開,什麽東西都不要了,我們馬上走!”聲音哽咽嘶啞,漸漸越來越高,淚水潸然,最後竟轉成了嚎啕大哭。


    顏慕白一劍掃出後,衝入屋內,腳步忽的仿若沒了根一般,晃晃悠悠,他慢慢跪了下來,愣了片刻,突然發瘋似的抬手對舒千他的肩頭將內力送了出去,漸漸眼中淚水奪眶而出,然後兀自不管不顧,抬手將另一隻手也拍了上去,歐陽櫻雙頰紅潮盡退,抱住雙膝道:“沒用了。”


    顏慕白伸出一隻手顫抖著不停地將舒千珩的碎發向後攏去,“不會的,不會的,師父,師父,你看看我,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問個清楚,你別死...你不能死....師父,師父...!”他像一隻發怒咆哮的獅子,滿腹的苦痛無處可卸,一拳拳拍打著地板,悔恨,在心中聚攏,漸漸灼成了一團烈火仿若要將他生生燒焦了。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北風吼叫著卷起了地上的殘枝枯葉,發出吱吱的啞叫,遠處幾聲嘶吼的狼吼傳入耳中,在這寂靜的夜中,猙獰無比,似乎隨時都有一隻瘋狂的惡魔在等著從看不到的某個方向伸來,一手將這寧靜撕個粉碎。


    待過了很久很久,顏慕白停下來,對著歐陽櫻道:“櫻姨,你給我講講你跟我師父的事情吧。”


    歐陽櫻笑笑,仿佛還是之前那般的笑容,隻是這次卻滿滿的都是苦澀,“我和你師父是在鏡湖認識的,當時我殺了兩個正派的好色之徒,他纏住我鬥了很久,非要勸我放下屠刀,回歸正道,後來遇到了我救的那兩個女孩,聽了她們講述的來龍去脈這才信了我,之後,他就經常以切磋的名義來尋我,漸漸我們就走到了一起。”


    顏慕白苦笑一聲道:“像是我師父做的出來的事情。”


    歐陽櫻續道:“後來我跟他好的事情傳入江湖,我的大哥鬼煞齊雲峰也知道啦,他滿心的嫉妒,我當時還道是他為我這個妹妹擔憂,後來才知道卻不是那麽簡單。”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躲在角落裏,雙眼含淚,默然而又悲愴。


    “我本來還想著十八年以後他能放過我們二人,反正自己命不久矣,正好將解藥的配方尋來給你,現在你也不需要了。”本來是對著顏慕白陳述,可心中悲不自勝,話尾處慢慢將他字改為了你字,卻仿若對著舒千珩呢喃訴說衷腸一般。


    顏慕白心中仿若被萬仞刺穿而過,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櫻姨,什麽解藥?”


    “你師父和我都中了蠱毒,這藥是鬼煞為我二人下的,需要每年服藥壓製,這才與常人生活無異,你師父並不知道,當年齊雲峰...也就是現在的鬼煞,他當年是八音洞的洞領,以此威脅,我逼不得已隻好撒謊告訴你師父,我跟他早有婚約,且齊雲峰對我有大恩,我不能受恩不報。你師父的為人你也知道,自認為人生在世,應當做個君子,立於世且當自省,他聽後那臉色似是去了半條命,可仍是沒有多做糾纏,打算轉身離開,我心中不忍,這才跟他約定,隻是暫時分開,待我報完恩,就讓他來接我一同離去。”她輕輕動了一下,臉上被劇痛侵蝕的有些猙獰,繼續說道:“我本想著等我死了,讓他將我屍身帶走,也算全了我們二人相攜一世的諾言。”


    顏慕白想到在無憂島,舒千珩教導他之時總是吟誦孔子之語: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心中了然,道:“師父聽說你有婚約,你又不願離開,以他一味的君子退讓,定會放手,隻是這許多年,他過的也並不開心。”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這中間每年都托人送藥到無憂島,這解藥便是齊雲峰給我的。”她的語氣越來越低,臉上汗珠密密麻麻噙滿了整片額頭。


    顏慕白道:“每年必到無憂島的那艘商船?”


    “是,你應該見過那些青梅,都是浸過藥的,你師父最愛吃的,我每年都送很多過去。”


    顏慕白想起從小到大,師父總是一個人對著青梅發呆,每每自己撒嬌向他討要新鮮的吃食,旁的都可以,就是青梅,一顆也沒有給過自己,都是自己捧著當做珠寶似的一顆顆細嚼慢咽很久。


    “我找了十八年終於找到了徹底清除蠱毒的辦法,本來打算近日就離開跟他回無憂島,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究竟是誰出賣了我,現在對我而言也不那麽重要了,反正這個結局也無法改變了。”


    她從腰間拿出一枚木哨,交給顏慕白道:“你師父送給我的東西,全當給你留個紀念吧。”說完看著門外的絮雪,忽散忽聚,輕盈飄然,仿若靜靜地看著二人的歲月年華,從眼前一幕幕重演而現,隻見她嘴邊微笑,還是那副目空一切的頑皮胡鬧,瀟灑淡然。


    她輕輕推開顏慕白的雙手,慢慢爬著俯身在漸漸冷卻的舒千珩身上道:“這樣也好,我們就不會再次分開啦!”


    顏慕白心頭一驚,低頭一瞧,隻見盈紅的鮮血從她身下淌了出來,越來越多,他大叫道:“櫻姨,櫻姨....”


    天色漸漸明快,一夜過去了,這雪仍然沒有停下,歐陽櫻漸漸合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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