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穿過兩條巷子後,陳大舉一行四人終於到達知府穆有德的私宅。


    雖是晌午,但連續來的高溫,讓這段本來不長的路,變得比往常走起來要艱難些。


    對於在軍隊曆練過的陳大舉來說,自然是沒什麽事。


    但對於陳家少奶奶來說,這樣的天氣本應該是好好在家納涼的。


    大熱天早早的出來,也是為了盡快到知府穆有德處打聽出“吳神醫”的下落。


    無論陳大舉在別人眼裏是怎麽個德行,在唐允兒眼裏,始終是她的夫君。


    照顧他就是作為陳家少奶奶,作為陳大舉妻子應盡的責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更何況,陳大舉現在有“失心”之症。


    他是陳家的獨苗,陳家對自己有恩,有恩就得報。


    她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要說這個小老公隻是忘了一些人一些事,就是變成傻子,變成呆子,甚至成為“木僵”之人,她也會盡心盡力對他好的。


    單純,善良,這就是唐允兒。


    唐允兒在知府穆有德的私宅門口停了下來。


    青竹拿著小扇子,給唐允兒送來了些許清涼。


    來喜拎著東西,喘著粗氣。


    在少爺和少奶奶停下歇腳的功夫,他已經拎著東西走上宅子的台階,晃動大門環叫起門來了。


    一會功夫,“吱嘎”一聲,從門縫裏探出個八字須腦袋。


    他並不認識來喜,警惕地問道:


    “誰啊?知府大人家的門也敢亂叫。”


    來喜已經習慣了被別家家仆用這種不客氣的語調問話了。


    越是大戶人家的家仆,越是狗眼看人低。


    陳博達為人寬厚,因此教出來的家仆,也要比其他大戶人家的奴才有涵養。


    笑眯眯的對他說道:


    “我是來喜,陳博達老爺家的家仆,今天陪我們少爺和少奶奶特意來拜訪知府穆大人的。還請您老通報一聲。


    “陳博達老爺?城東的陳博達陳老爺嗎?”


    家仆有些懷疑的上下打量著來喜。


    然後眯著惺忪的雙眼往台階下不遠處望了去。


    好家夥,忽地睜開了雙眼,兩手拉開大門,笑眯眯的往台階下迎了出去。


    這一激靈,把來喜給著實嚇了一跳,差點把手上的物件失手掉地上。


    “舉少爺!哎呀,我的大少爺啊。您可是多日沒見了啊。少奶奶,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讓您久等啦。我這就差人給二位通報知府大人去。裏邊請,裏邊請!”


    “八字須”家仆諂媚地順勢從陳大舉手上拿過扇子,幫他扇起了風,一邊往裏帶路。


    進的門之後,立馬吩咐一個看著很是老實的家仆前去向知府王太德通報。


    還特意囑咐,一定要快。


    老實家仆一陣小跑,往宅子深處跑去。


    一路上,家仆有意壓慢步伐,說了一些有的沒的。


    問候了一下陳府的老爺和夫人,又把附近幾個縣鬧蝗災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然後關切地問道陳家的糧食產量有沒有受到蝗災的影響。


    一路上,陳大舉一言未發,都是唐允兒代為接話。


    家仆想著這大少爺可能是天氣悶,走了這麽一段路,懶得跟他搭話。


    後麵也就沒再問話了。


    一直客客氣氣的陪著他們來到了大廳。


    近到大廳,眾人忽然覺得溫度下降了好幾度,一陣清爽。


    從下往上,好不通透。


    陳大舉在大廳裏見到知府穆有德,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晚輩見到長輩”該有的禮數。


    對於古代這些繁文縟節,他是完全不懂。


    穆有德似乎對陳大舉這種無理也很習慣。


    陳大舉的無禮是因為他不認識穆有德,更不知道麵對古代這麽個父母官,該如何施禮。


    所以就幹脆以不變應萬變好了,凡事還有這個俏媳婦呢。


    穆有德不以為然,是因為他太了解陳大舉了。


    從他穆有德到金鄉府上任以來,這個陳大公子什麽時候給自己施過禮數啊。


    浪蕩公子一個,礙於陳家老爺在金鄉的財力和影響力,自己作為一個知書達理的知識分子,也就從來沒跟他計較過。


    要是換做尋常百姓,敢在他麵前無動於衷,早就板子伺候了。


    穆有德身材肥大,個子卻不高,整個人顯得很臃腫。


    像一座肥肉做的大山一樣,橫臥在大廳左側的臥榻上,躺在一個正在給他喂葡萄的美女懷裏。


    另有兩個婢女正規規矩矩的站在身後給他搖著扇子。


    “八字須”家仆將一行四人領到穆有德麵前,便識趣的施禮退了出去。


    穆有德慵懶的從美女懷中坐了起來,突然很是熱情的笑道:


    “世侄啊,剛才聽下人來通報,說府陳大公子親自來到我府上,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啊!哈哈哈”


    陳大舉微微一笑說道:“晚輩看望長輩那是天經地義,我代家父向您問好啦。”


    言多必失,這個道理陳大舉還是懂的。


    基本的人情世故,還是要的。


    於是,才想出了這麽句不痛不癢,關鍵是還挑不出什麽毛病的場麵話。


    穆有德怔怔的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上下又大量了一番。


    除了眼裏少了些浪蕩公子的浮誇之氣之外,好像並無太多變化。


    身子骨看著也較往常硬實了許多。


    已經有些日子沒見了,上次見麵還是年初的元宵燈會上,有這些變化也屬正常,畢竟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嘛,所以也未多想。


    接著衝唐允兒笑嘻嘻的說道:


    “世侄女,這是出落得越來越標致大方了,博達老弟真是福氣啊。有這麽個漂亮懂事的兒媳婦。”


    同樣是笑,卻有些色眯眯的味道。


    眼神還不斷在唐允兒身上遊走,完全不顧其他人在場。


    穆有德掌管著金鄉所有百姓的福祉,身為父母官,雖然沒有像父母樣照顧好這一方百姓,卻像父母一樣,覺得所有的百姓都是自己的,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唐允兒自然知道這穆有德是什麽貨色。立馬佯裝客氣道:


    “世伯,您抬愛允兒啦。您家寶貝女兒紫菱,那才是國色天香,仙女下凡,整個金鄉都找不出第二個呢。”


    沒等穆有德回話,立馬將身子挪出了他的視線,向來喜吩咐道:


    “快,來喜,把老爺臨出門時特意交代的百年人參給穆大人看看合不合心意。”


    來喜心領神會,將一個長長的錦盒打開,在穆有德麵前展了開來。


    青竹幫著把剩下的幾個盒子都打開了。


    全是一些手鐲和瑪瑙項鏈、耳環等貴重物品。


    “嗯,不錯,這個人參是個稀罕物。世侄女啊,一定得好好代老夫謝謝令尊。博達老弟真是有心之人啊。”


    “來,來,美人,你來選一個,看上哪個拿哪個。哈哈哈。”


    一旁女子正在欣賞著這些美妙物件,聽得穆有德如此大方,殷情地在他那厚厚的胖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


    挪過身子在盒子裏取了一個品相最滿意的鐲子,往那既纖細又滑溜的粉臂上套了上去。


    一臉滿足的樣子。


    “世侄女啊,說吧。有什麽事?你世伯我能幫上忙的?”


    穆有德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當然知道什麽叫有來有往。


    對於這些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更是不能怠慢了。


    說不定一不小心得罪了誰,這頭上的烏紗帽什麽時候丟掉的都不知道。


    “人家這都是些小事,哪敢驚動伯父您啊。”


    “哈哈哈,你個機靈鬼。說吧,不管你看上我府上任何寶貝,你都可以帶走。”


    “世伯,真沒有什麽大事。您府上都是無價之寶,我哪敢有這心啊。我們家老爺回去非得打我板子不可。”


    穆有德敷衍地笑了,笑得很大聲。


    這金鄉府,他是父母官,這些豪紳富賈平時都會想著法給他送東西的,還從來沒有人從他這帶走過東西。


    “那這樣吧。等你和世侄洞房花燭的時候,我再送你們一份大禮如何?”


    “那,那我和大舉先謝過世伯啦。對了世伯,聽說二哥的“木僵”之症已經被神醫治好了。世伯真是本事,不知道您是從哪請來的神醫?目前可還在府上,世侄女還真想看看是何方神聖呢。”


    穆有德先是一怔,然後又哈哈大笑道:


    “世侄女,對你二哥還真是關心呢。菩薩保佑,你二哥這身子是日漸見好。不需多少時日,便可以恢複往常了。不過,神醫當日為你二哥看完病之後就離府了。走的很是匆忙,任我一個堂堂知府都無論怎樣也留不住。你們可能沒這緣分了。”


    “哦,是這樣啊。沒關係,隻要二哥病治好了就好。世侄女隻是好奇,什麽樣的神醫能有這麽大的能耐。細細想來,還是二哥有菩薩保佑,隻是那神醫趁巧趕上了而已,見不著也沒什麽可惜的。”


    唐允兒心裏卻百般不是滋味。


    找不到“吳神醫”,就有可能治不好陳大舉的“失心”病,十多年她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就等於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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