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苿有一個很大的缺陷,但也可以說是最大的優點,那便是沒有痛覺。


    她似乎是患有一種很奇怪的病症,但這麽多年以來,沒有痛覺這一個身體缺陷逐漸變成了她殺伐的巨大優勢,敢於以傷換傷。


    隻是經年積累下來,她的身體也就慢慢遭不住這樣的揮霍。


    雖然看著強勢,可實際上內裏實在讓人擔憂。


    為了養身體,唐苿戒掉了曾經最喜歡的酒,杜絕了一切刺激性食物,不吃辛辣,不吃酸甜,連鹽都苛刻的隻放四五粒,可以說等於是吃白味。


    除開吃食克製,她的生活作息也強製性的變得更加規律起來,每天早睡早起,保證自己有九個小時以上的睡眠時間。


    每天早晨起來,不是在小院子裏跑步,便是練劍。


    唐苿靠著這些,才慢慢把身子養好了些。


    這裏麵,其實更多的,還是唐忞寐的功勞,若沒有唐忞寐監督她,她可能堅持不下來,畢竟光是吃白味飯就夠讓人糟心的了。


    ................


    思緒拉回現實,唐忞寐呆呆的看著唐苿,一言不發。


    唐苿被她這樣子看著看得有些不明就裏,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沒感覺到什麽,這才有些奇怪的看著她。


    “阿苿.........”


    唐忞寐突然紅了眼眶,一頭栽進唐苿的懷裏,用頭蹭著她,小聲說道:“咱們不做了這些事兒了,好不好。”


    唐苿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手足無措,最後,隻是輕輕撫著她纖瘦的後背。


    “不行的。”她輕聲說道:“師傅需要我們,雲琅一日不亡,我們一日不能退隱,這是我們出世時發過的誓,你忘了嗎。”


    “誓言哪裏有命重要?再這麽下去你還有命嗎?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個道理三歲小孩兒都知道。況且,你現在的身子也經不起折騰了,你都跌回宗師境了,你還不小心一點嗎?”


    唐忞寐越說越是激動,最後一把推開唐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眼下你又要離開半年,誰知道你還能不能回來!”


    唐苿無言,沉默以對。


    唐忞寐恨聲道:“師傅他哪裏是收徒兒,分明就是收個免費打手!”


    “噤聲!”


    聽到這兒,唐苿忍不住皺眉喝道。


    而唐忞寐聽到唐苿凶自己,滿臉激憤都化作了委屈,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兒,她吸了吸鼻子,瞪著唐苿,沒有再說話。


    唐苿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語氣有些過頭,無奈的歎口氣,將唐忞寐攬入自己懷中,輕聲道:“行走江湖,最最重要的便是情義二字,師傅待我二人不薄,甚至可謂恩重如山,你我二人不能負他。”


    “嗯.........”唐忞寐沉悶的哼哼著,環住唐苿的腰,把頭埋在她胸口,不再多說任何一句。


    唐苿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當初的那個小鼻涕蟲現在也出落得婷婷玉立了。”


    唐忞寐吸了吸鼻子,小巧可愛的鼻子皺了又皺,這才膩聲怨道:“還提以前呢。”


    “怎麽不提?那段時光雖然過得艱難,可卻是實實在在的開心過。現在長大了,肩上擔負的東西太多,反而很難有那樣沒心沒肺的時候了。”


    唐苿輕歎著說道。


    唐忞寐隻是聽著,沒有搭話。


    “還記得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那時候你可小,隻是這麽一丁點大。”唐苿掐著手指頭比劃著,唐忞寐看著,眉眼彎彎,捏起拳頭輕輕捶了她一下,說道:“要死啦,哪有這麽小。”


    唐苿笑著,沒有回應她,隻是抱著她,繼續回憶道:“小是小了點,還經常掛著鼻涕,可架不住長得唇紅齒白的,實在可愛。當時我就在想啊,這麽好看的姑娘為什麽會被人遺棄呢?這世道,果真是..........唉,不提也罷。”


    唐忞寐聽著她說的話,怔了神,良久,才神色黯然的低垂下頭,雙臂微微收縮,把唐苿抱得更緊了些。


    “我其實是被人趕出家門的,隻因為我生來就沒有痛覺,家裏人視我為怪物,再遇到你之前,我剛被趕出家門不久。”


    唐苿今天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說出了她一直沒有說,死死壓在心裏的事兒。


    唐忞寐驚訝的抬頭望著她的臉,她跟唐苿朝夕相處這麽久,也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說起自己的身世。


    以前,唐苿都是直接說自己從小流落街頭,是被老乞丐們一口一口的喂養大的。


    從來沒有提起過她的親生父母。


    “不用這麽看著我,那家人早就跟我沒了關係,我就沒有想過要再提起這段往事,今天純粹是有感而發。”


    唐苿見著唐忞寐的神情,覺得好笑,忙解釋道。


    唐忞寐癟癟嘴,又把頭埋進唐苿的懷裏,像個小貓咪一樣粘人。


    “阿寐,雖然我們手上無辜之人的鮮血粘了很多,但是也得知道,這個世間還是好人占多數的,我們雖然身處黑暗,但心要向著光明。”


    唐苿話鋒突然一轉,輕聲說教起來。


    “知道啦。”


    唐忞寐嬌聲應道,同時心裏還有一些小小的滿足。


    她當然知道唐苿突然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隻不過是讓她明白,雖然被遺棄,雖然孤苦伶仃,雖然成為了殺手在屍山血海中前行,可這些都不是為惡的理由。


    對世間心存善念,對世人抱有感恩,對萬事萬物都懷有良知,縱使做著與正道相悖的事兒,也有著自己的底線與堅持。


    這才是為人之道。


    人生在世,無論做萬件事,行萬裏路,做人才是最最基本的前提條件。


    這些大道理,唐苿已經對她灌輸了無數次。


    這其實也是唐謂何教給唐苿的,唐苿隻不過是一倒手,教給了唐忞寐而已。


    這其實也就是唐苿一直尊重唐謂何的緣由之一,她願意為唐謂何做這些陰溝裏的齷蹉事,也正是因為她知道,師傅要做的事兒,很偉大,很高尚。


    隻不過,在實力對比麵前不得不選擇這些極端手段而已。


    這些她都知道。


    隻是唐忞寐不知道,所以那個小鼻涕鬼才會對唐謂何意見那麽大。


    若不是事情幹係太大,唐苿怕是早就托盤而出,一五一十的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但是顯然不能。


    ................


    “待雲琅京都的秋獵最後環節開始,我們得再出手一趟。”


    兩人沉默相擁良久,唐苿歎口氣,說道:“秋獵過後,我就要離開,阿寐,你要小心謹慎,雲琅這邊不比其他地方,我們能在這裏藏這麽久,師門付出的代價太大,不要讓大家失望。”


    “我知道的........”唐忞寐小聲回應著,過了好一會兒,她猛地抬起頭,問道:“阿苿,你就真的非去不可嗎?”


    “為師傅排憂解難,是弟子應該做的。”唐苿垂下眼簾,看著唐忞寐仰起的臉,笑道:“放心,我這次會保護好自己。”


    唐忞寐推開她,站起身來,說道:“你要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像之前那麽拚命的話,你就別想回來了,就是回來了我也不給你開門,哼。”


    唐苿也站起身來,笑著討饒,說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家小鼻涕的話誰敢不聽呢?”


    “哼,每次都這麽說。”


    唐忞寐想著想著就有些生氣了,但她沒有胡亂發泄,隻是認真的看著唐苿,說道:“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苟活下去,沒了你的人世間,我沒有什麽留戀的了。”


    唐苿見到她難得的嚴肅,沉默了許久,然後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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