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餘衍珂就醒了過來,翻身起床,兩三步衝到行營帳簾前,掀起。


    清晨四野還帶著一絲薄霧,陽光懶洋洋的潑灑下來,餘衍珂被晃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看向帳外。


    鎮南軍的士兵早已經開始晨練。


    餘衍珂卻沒去看那塵沙四起的壯闊,隻是向隔壁看去。


    正好,雲姒的行營帳簾也被人掀起。


    長時間同行,兩人的晨起時間也相差不遠,餘衍珂看著雲姒,嘴角下意識勾起微笑。雲姒向他點頭示意,然後轉身回去了。


    看到雲姒,餘衍珂一大早的心慌意亂好像就得到了醫治,他竟意外有些心滿意足感。


    隻是無論怎樣,他們都要分別了。


    昨天傍晚的事雲姒像是不記得了,離開鎮南軍駐軍地後,與青牛走在前麵,餘衍珂亦步亦趨跟著她。


    王玄銘知道雲姒啟程回京,本想送她一程,或是派一隊精銳護送,但被雲姒拒絕,隻因為雲姒不想大張旗鼓。


    所謂場麵排麵,對雲姒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她與青牛徑直離開鎮南軍駐紮軍營,餘衍珂是自己跟在她身後的。


    青牛不時回頭看一眼餘衍珂,又扭過頭去看雲姒,隻覺得這兩人之間有古怪,但又不知道是什麽古怪。


    良久,雲姒停了下來。


    餘衍珂也連忙停下來,他隻見雲姒微微側頭,唇瓣微啟,說道:“西平郡可不是這個方向。”


    餘衍珂快步上前,與她並肩,並沒有理會她的話,而是自顧自的說道:“回去記得等著我,聽說京裏有好多公子哥煩你,等我來,一一料理。”


    “你能打幾個?”


    雲姒反問,語氣玩味。


    “就像你能一巴掌把我拍趴下一樣,我對他們,也是一樣的。”餘衍珂信心十足,既然決定了,餘衍珂也就徹底放開了,他倒要去看看,那座京城是個什麽樣。


    “我自己就能解決的還需要你來?而我不能解決的你又怎麽能解決?”雲姒不斷反問。


    餘衍珂噎住,嗡聲道:“反正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雲姒凝視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家夥,不可否認,餘衍珂是極英俊的,加上年少得誌,天賦驚人。


    偏生又沒有那些世家子弟身上那種讓人厭惡的市儈醜惡,立身中正,也可以說有些傻愣一根筋,隻是這樣的他也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讓人迷醉的魅力。


    但這不夠。


    雲姒慢慢靠近他,微微踮起腳,紅唇湊到他耳邊微啟,輕輕說道:“我所期盼的,一直不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另一半,而是一個成熟穩重,能夠在我脆弱的時候保護我的。他能陪著我哭,陪著我笑,我一看到他就會覺得安穩,會有安全感,而不是所謂的為了我喊打喊殺的。”


    餘衍珂微怔,說道:“這些事其實再簡單不過........”


    “簡單嗎?”


    雲姒退後兩步,然後說道:“你真的沒準備好,我希望你認真想想,也不必到京都來,昨天我說的不過是氣話。”


    “不,我會去的。”


    餘衍珂笑了起來:“你能跟我說這麽多,自然說明你也並不是對我沒有一絲感覺,既然兩情相悅,那便不怕任何艱難險阻。”


    “隨你怎麽理解吧。”雲姒轉身而去,一旁的青牛早已經被這兩人之間的忸忸怩怩弄得迷糊了,他哪裏知道兩人之間因為眾多客觀原因變得複雜的感情。


    跟著雲姒慢慢前行,不時回頭看看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餘衍珂,青牛也在想,自己以後會不會也像他們兩個這樣?


    應該不會的,肯定不會啊!


    青牛想到,自己哪裏會像他們這樣?永遠都不可能的。


    “雲姒!”


    見那黑袍人兒越來越遠,餘衍珂突然大聲喊出聲來。


    那背影頓住,像是在等他說話。


    “等我!”


    餘衍珂大聲說著,然後再無一言,雲姒也漸漸走遠。


    等我.......餘衍珂心中呢喃,遙遙望著雲姒離去的方向,漸漸收回目光。


    離別也許是為了更好的重逢罷。


    別了雲姒,餘衍珂獨自上路。


    按理說,他其實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年少離家,自然諸多眷戀,他想回去看看這個念頭在進入勾陳地界時便有了,並且越來越強烈,隻是一直壓抑著。


    但不知為何,此時他卻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沒有半分將要歸家的雀躍。


    他甚至想要就這麽跟著雲姒一同去京都。


    隻是他知道,這樣的自己實在不配與雲姒並肩。


    雖然他一直在說著自己做好了準備,但實際上,他自己也知道,正像雲姒所言,他根本沒有做好準備。


    他其實一點都不笨,也知道雲姒在想什麽,他知道,要讓雲姒不顧一切的放開情思真的不可能,身在帝王家,有太多身不由己。


    隻有他真的強大起來,他們才能真正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情卻總不得盡歡。


    微微歎口氣,餘衍珂完全收斂了心頭紛亂思緒,向著西平郡的方向走去。


    現如今,餘衍珂因體內傷勢不敢強行運轉周天氣息,所以他隻能慢慢前行。


    ..............


    三個月後


    風雪邊關獨行客,雲琅西陲大漠如霜,餘家西平郡就在眼前。


    餘衍珂一路走走停停,體內傷勢已經自愈許多,隻是他依然緩緩前行著,也懶得去管時日。


    時值冬末春初,這西域邊關依舊風雪交加。


    “小二!酒呢?!”


    有一個年輕公子拍著桌子大聲吼著,餘衍珂尋聲望去,隻見那家夥眼神迷離,滿臉通紅,明顯喝得有些多了。


    那公子一旁還有個俏丫鬟,正焦急的衝店小二使眼色,大概是叫他不要上酒了。


    那店小二也頗為難做,臉色很是不好,歎著搖搖頭,然後躲開,深怕那公子繼續找自己麻煩。


    “小二?!”


    那年輕公子見半天沒人搭理自己,終於是拍案而起,隻不過,卻因為喝高了重心不穩剛站起來就一屁股歪坐到地上,背脊梁還把自己的凳子蹭得後退好一截。


    “哎喲!”那年輕公子痛呼一聲,顧不上屁股腚,隻是右手扶背,疼得鑽心。


    這一下,酒意倒是散去不少,那年輕公子眸子清明許多。


    而身後的俏麗丫鬟連忙扶住他,讓他重新坐到凳子上。


    年輕公子像是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俏美丫鬟跟著,他仰頭望向那丫鬟。


    “春蘭,觀你麵色焦躁,可是有什麽事?”那年輕公子又穩了穩身子,然後一把摟過自家婢女,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著問。


    那被喚作春蘭的俏丫鬟頓時臉色緋紅,但卻沒有半分於人前被調戲的羞惱,隻是柔聲道:“公子,老爺不讓你喝酒的,若是你一身酒氣便回去了,奴婢被罰是小事,但公子要是被罰,奴婢可就.......唔........”


    年輕公子突然一把將丫鬟按坐到自己腿上,左臂環住她的腰,右手捂住她的唇,語氣溫柔的說道:“春蘭,你們四個裏麵我最喜歡你,所以你不會被罰的。公子我敢做敢當,被刻板老頭罰上一罰也是無所謂的。”


    春蘭頓時不說話了,隻是紅著臉,將頭緊緊貼在年輕公子的肩頭上。


    如果不是在人聲嘈雜的酒家而是一處風景甚好的無人清淨處,倒還真是一副美如畫卷的郎情妾意的絕美場景。


    隻是這眼下........


    餘衍珂瞪大了眼,簡直不能明白這一主一仆腦子裏麵想的是什麽,尤其是那婢女,主子喝醉了發酒瘋,她也跟著瘋?


    不過餘衍珂倒沒有去做那討嫌的人,去提醒兩人什麽的。


    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他這個毫不相幹的人自然更沒道理去說什麽。


    反正,這四下好像都還挺習慣這場麵的。


    餘衍珂環顧一周,倒有些驚訝與眾看客對此的見怪不怪。


    舉杯,微飲一口,酒氣竄腸。


    這西域的酒相當烈。


    一股暖意自小腹升起,餘衍珂暢快道:“風雪歸人,自當提壺作飲,如此,好不風流!”


    一人獨行日久,餘衍珂倒也漸漸恢複了本來性子,沒了雲姒在身邊,雖說有些悵然若失,但更多的,還是一種自在逍遙的體悟。


    雲姒可從來不會做那些看著瀟灑實際上卻沒有什麽用處的事,受到她的影響,餘衍珂也不得不收斂起少年意氣,裝作成熟穩重。


    事實上,他又豈是這般無趣的人。


    遙想當初,他與書生從西平郡出發,離家遠遊,那時的他雖然稚嫩了些,可意氣風發一點不少。


    “小二,結賬!”


    再飲一番,餘衍珂渾身都被酒燒得滾燙起來,他搓了搓手,在這寒冷天氣中,難得如此溫暖。


    “好嘞!”


    聽到有人叫結賬,小二連忙跑了出來。


    就在小二仔細查看餘衍珂桌上菜品準備報上價錢之際,一旁摟著俏麗丫鬟正讓丫鬟用嘴叼著食物喂自己的公子哥探過頭,說道:“爺今兒個高興,所有人的帳都算爺頭上!”


    那小二聞言,眉開眼笑的對著那年輕公子彎腰九十度行了個大禮,說道:“黃公子出手大方,小店能有黃公子這樣的貴客駕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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