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來到平陽城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隻是依舊是那勉強吃飽飯的模樣。


    當他瞥眼看到餘衍珂站在遠處,略有猶豫的樣子後,唇角勾起,衝餘衍珂伸手作招呼狀。


    餘衍珂在那兒立了一會兒,便果斷走了過來。


    雖然打定主意要來找書生談談,但真的看到那窮酸書生的時候,餘衍珂還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來那個夜裏,在花神廟麵對這人的無力感,甚至,還有那麽一絲餘衍珂不願承認的恐懼感。


    隻是餘衍珂從來都是一個打定主意就不會放棄的人。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相信書生不會對他不利。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麽一個在書生看來如同螻蟻一般的角色,身上除了有些許氣運,便再也沒有能夠吸引到書生的地方。


    事實也正是這樣。


    若不是他身上的氣運吸引了書生,估計書生都不會注意到他,哪怕他真的很有天賦,可要成長到讓書生都要為之側目的地步,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去沉澱。


    現在的餘衍珂,書生這一種級別的人物,是不會在意的。


    餘衍珂在書生那一方買賣小案前站定,看著懶洋洋靠坐著老槐樹的書生,心裏其實還有那麽一絲不確定。


    但他還是問出了口:“先生......”


    書生不等他說完,打斷了他:“你連自己到底是怎麽個情況都沒有弄清楚,那些旁枝末節的問題不問也罷。”


    餘衍珂一愣,不知道這人為什麽這麽說。


    書生想了想,站起身來,收拾著小案上的東西,收拾了一會兒,見餘衍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頓時罵道:“臭小子,不幫我收拾東西站在那兒杵著幹嘛?”


    餘衍珂不明就裏,但還是幫著他收拾東西。


    書生抱著一抱卷好的字畫,那小案他就丟在槐樹下,然後往前走。


    餘衍珂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站在原地沒跟著。


    “走啊?”


    書生走了一截路,回頭喊到。


    餘衍珂眉頭微皺,快步跟上了去。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悠悠的到了花神廟。


    書生放下東西,找了一個他認為這花神廟裏最舒服的地方,坐了下來。


    其實就是一個稍微大點厚點的蒲團。


    書生坐在那裏,示意餘衍珂也坐。餘衍珂就地坐了下來,疑惑的看著他。


    “到我麵前來。”


    書生瞪了餘衍珂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餘衍珂覺著這人實在古怪。


    但他還是挪到了書生的身邊。


    書生笑吟吟的說道:“有些話在那人多眼雜的地方說不明白,所以我帶你到這花神廟來。”


    餘衍珂點頭,他不知道書生為什麽隻在他麵前表現出一副前輩高人的模樣,但想來,他是沒有惡意的。所以餘衍珂也就懶得去多想。


    書生探出手來,在餘衍珂麵前晃手虛抓,餘衍珂震驚的看到自己的體內猛然被他給牽出了一條虛幻的小蛇。


    其金光閃閃,身周有霞霧繚繞,被人生生捏出來,看起來有些惱怒,正衝書生無聲嘶吼。


    “小東西,頭未生角便如此乖張,若是真得了天地大道,化作了真龍,豈不是更加桀驁?敢對著我嚎叫?”


    書生一巴掌把那霧氣化作的小蛇拍散,小蛇再重組的時候,已是老實了許多,期期艾艾的望著書生。


    “先生,這是.......”


    眼前發生的事讓餘衍珂頭皮發麻,他簡直聞所未聞。


    書生看著那小蛇,對餘衍珂說道:“這便是別人送給你的氣運,隻不過,模樣有些不討喜罷了,這些日子它一直在被消耗,而你的武道修為雖然進步很快,但到了一定的階段,還是後勁不足。”


    餘衍珂愣了一下,道:“百竅之境乃是一道瓶頸,先生之言,小子不是很懂。”


    書生搖頭:“身負氣運,瓶頸算得了什麽,你若是真正的天運之子,就根本不存在這種自己進無可進的感覺。”


    餘衍珂聞言,麵露思索。


    “其實你本身的資質隻算是中等,有人送你天道氣運,無形中改善了你的資質,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氣運並不是你的,跟你其實沒有一丁點的聯係,你就像空懷寶山卻不自知的人一樣,讓人羨慕,也讓人心生譏諷。”


    書生又說了一些與之前說的不太一樣的論調,餘衍珂模糊的抓住了一些。


    他說道:“先生,你前麵說到我在消耗這氣運,現在又說它與我沒有半點聯係,如此這般,我如何能夠消耗它呢?”


    “因為它得不到補充,得不到成長,就像無源之水,終究會慢慢幹涸。但它終究在你體內,改善了你的資質,所以,你能夠一夜崛起,可是它得不到成長,又無法與你形成聯係,你自然後勁不足。”


    書生想了想,補充道:“也就是說,你的改變,其實並不是這氣運給你的,是有人無意間留下的,而你現在快啃光那點老本了,所以,你進境也就慢了下來。”


    “消耗,其實是它為了成長而做的自我消耗而已。”書生仔仔細細的解釋,生怕那少年聽不懂。


    餘衍珂認真聽完,忽的又想起老祖說過的話,記得那日老祖分明說過,要他抓緊時間穩固機緣,當時他還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如今在書生的一番解釋後,他算是大概明白了。


    “先生,我該如何去做?”


    餘衍珂問道。


    書生沉吟一會兒,笑道:“瞞天過海,化彼為己。”


    餘衍珂無奈,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麽不一樣嗎?


    書生揮手,把那小蛇推入餘衍珂的體內,說道:“你要想真正成長起來,餘家這個安樂窩肯定不行,天道向來偏愛黎民百姓,你得去俗世走動一番,才有可能與大道相融。”


    “融於道便是化彼為己的關鍵手嗎?”


    餘衍珂抓住了關鍵。


    書生笑道:“孺子可教。”


    隨後,書生說道:“餘家人在你身上下了一盤大棋,不早日離開餘家,會有變故橫生。”


    餘衍珂不明白,一頭霧水。


    “我不會害你。”書生一本正經的說道:“因為我也在賭。”


    餘衍珂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這天下,有人在以眾生為棋,人人與之對弈,人人在賭。”


    書生站起身來,走到花神廟那大門口,盯著遠方天際,目光悠遠。


    餘衍珂也站起身來,有些手足無措。


    “記住了,這世上,除了父母,沒人真的無條件的對你好。”書生轉過頭來,走近餘衍珂,溫潤的手掌輕撫他的頭:“包括我,雖然我的確很想你過得好好的,但我還是在利用你,拿你做賭注。”


    餘衍珂不知道書生為什麽說這些話,隻是點頭應喏。


    “你願跟我遊曆天下否?”


    書生忽然開口道。


    餘衍珂頓了頓,細細思考,書生也不催他。


    “先生能否告訴我,一直以來對我的態度為何與眾不同?”


    餘衍珂問出了心底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書生搖頭輕笑,並未正麵回答,隻是說道:“你現在還未到那種境界,所以,與你說起,隻是有害無益,你需要知道的是,我們之間,注定要有一場緣份。”


    此乃知天命。


    書生心底輕聲說道。


    餘衍珂按下心頭的疑問,恭敬行禮,然後緩緩退去。


    “考慮好了可以告訴我,即刻啟程。”


    身後,書生的話音傳來,餘衍珂沒有回應,加快了腳步。


    有些弄明白了自己是個怎麽一回事兒,餘衍珂也就放平了心態。


    對於武道一途,越發精誠。


    他也終於決定去更能鍛煉自己的地方看看。


    那個地方名叫西平獄


    顧名思義,西平獄就是西平郡用來關押囚犯的地方。


    尋常人可不需要專門建設一間大獄來關,這兒關著的,都是犯了事兒的武夫。


    江湖人其實沒有什麽律法概念,這些被關押起來的武夫都是犯下了人命的家夥。


    當然,隻是被抓住的那一部分,還有一大部分,官家勢力其實拿他們根本沒有辦法。


    這也就是雲琅帝國境內,官家勢力對這些江湖武夫管轄壓製得極為嚴厲。


    而這天下間,除了勾陳,因為其本身就是武夫的天下,加之有強人坐鎮,所以江湖人都願意和和氣氣,氛圍極佳。


    而勾陳之外的地方,江湖,一向是官家勢力嚴防緊打的地方。


    多年以前,雲琅江湖強盛至極,有心人暗中推波助瀾,造成了轟動天下的武夫亂國事件,也就因此,引出了雲琅久居深宮裏的強悍人物。


    那人據傳是個太監,卻有著極其恐怖的實力,僅憑一雙秀氣如女人的手,打得當時霍亂天下的武夫之首節節敗退,連聖尊法相都被那太監捶了個稀爛,最後那太監生生用拳頭捶殺了那一尊聖人。


    那太監一戰成名,被世人尊為武聖。


    而後,震怒的雲琅朝廷調動幾十萬大軍,圍剿那些作亂的武夫,到後來,不僅是作亂的武夫,就是那些清白無辜的江湖人也遭了殃,整個雲琅江湖被官家勢力打了個稀巴爛,那些江湖武夫,要麽投靠官家勢力,要麽潛逃而去,反正,一個個的下場極為淒慘。


    而江湖人也終於認識到官家的力量有多強悍,一時間,整個天下的江湖人都噤若寒蟬,深以為戒。


    時至今日,雲琅帝國對於江湖的管控都還沒有放鬆,雲琅的江湖人,可以說是混得並不如意,早已失去了曾經的銳氣。


    但也不得不承認,江湖上的人的確是些喜怒隻憑個人喜好的玩意兒,由口角之爭到拔刀殺人也不過就是兩三句的事兒,所以,各地都關押起數不勝數的武夫。


    這也就是雲琅,換作任何其他任何一處,這些莽夫隻會更加猖狂和狠戾。


    西平獄是餘家管轄下的一處機構。


    成建的這些日子以來,關押了不下數萬的武夫。


    到後來,這裏已經不單單是個純粹的牢獄了,更成為了餘家子弟鍛煉的場所,隻不過這些陪練,大多是凶狠之輩而已。


    家族武鬥殿那小打小鬧在這兒,就實在有些上不了台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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