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郭弘和於月都形影不離,看得出真的是一對恩愛的伉儷,


    事後多年,看到這一幕,小半仙不由得想起那日,仍舊能記得清楚。


    他身著碧色的長衫,眉目中仿似有笑,竟如陰日一道和煦陽光,晃了人眼。


    自那日後便是他的師,一生一世不再有變,而小半仙從始至終也沒敢逾越那道人生的底線。


    小半仙生命中的那段最艱難的成長時光,都由他的師傅陪伴度過的。


    可總有一天還是要說再見,不管平時喜不喜歡、看不看得順眼,在這最後離別的時刻,一切都沒那麽重要了。


    師徒二人心裏都提前明白——這是最後一次相聚了。


    往後不管身處海角還是天涯,不管路是崎嶇還是平坦,彼此都願意給予彼此最真誠的祝福。


    這就是離別的意義,這就是人生的意義。


    彼時年少不知事牽著師父的袖子就天不怕地不怕。


    後來鮮衣怒馬少年意氣不懂她可有可無的陪伴有何意義。


    然而江湖如潮


    終於攜手同去策馬獨歸


    恍然想起那一年她在窗前仰頭任雪花落滿眉目


    等著他抬袖去拂


    所謂的江湖路


    不過是她撐著傘走向年幼的他


    道一句初心莫負


    山隔著水,水鄰著山,雖是相依相伴,閑看紅塵是非,卻無言相對,靈犀相通。


    小半仙也曾期待過,如果某一天,師徒二人再次相遇了,是默默無言,深情對望?


    還是言語梗塞,小半仙也曾臆想過,真的還怕某一天,彼此相遇無言了,心靈之間是不是依舊默契相連?


    放過了自己也放過她吧,小半仙寧願做一個時光的隨客把所有的曾經都放下。


    就當是人生路過情深,做一個珍惜的守候者。


    然後再經曆一場繁華,守候一份歲月,不去想也罷。


    於是小半仙和莫流年也沒閑著,圍著院子排兵布陣,好應對今晚可能出現的狀況。


    布的是釋艮陣:


    “艮”,是八卦之一,代表山,也有堅強或堅硬的意思。


    在《眾閣真言》中,山是很特別的東西,即為純陽,又納至陰。


    雖說山中的陽氣要遠遠大於平原地區,但山中的陰氣亦要比平原地區要強上不少,


    這“釋艮陣”對付惡鬼最為有用。


    顧名思義,“釋艮陣”便是稀釋惡鬼力量的陣法,在惡鬼出沒的地方,都是陰氣聚集之所,


    這“釋艮陣”要首先用純陽的東西擺出一個“拔陰鬥”,把地下蘊藏的陰氣吸出來,把患者擺在陣眼上,地下的陰氣便會在患者身體上逐漸聚集。


    即使身上的東西再厲害,這地下源源不斷的陰氣也有超過他的時候,一旦地下陰氣超過了患者身上的東西。


    那東西便會認為有來頭更大的同行要占據這個身子,識相的就得乖乖走人。


    等到太陽西下時,郭弘就必須離開這裏,臨走時郭弘眼睛都紅了,死盯著於月,最後終於輕聲說:“阿月,我明早就來接你。”


    於月眼中泛有淚光出來,眼睛望著前方的夫君,可能是像是出了神,


    其時已到日落西山,餘暉如金,莫流年隻覺得她一雙明眸如同水晶一樣,比那絢麗的晚霞更要熠熠生輝。


    強忍著眼淚側過身來,此時於月那頰上如同霜葉一樣,浮著淡淡的哀傷。


    此時,於月也掉下淚背對著郭弘說道:“嗯,妾身等著夫君。”


    小半仙看著莫流年,不由得微微搖頭,再看郭弘夫婦,隻見郭弘咬著牙,手裏的拳頭攥的緊緊的。


    莫流年看到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心裏也有點惻然,再看小半仙,小半仙也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麽心思,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這邊。


    見郭弘久久不肯離開,小半仙終於抬起頭,道:“快走吧,別誤了正事。”


    這時,天色已是快近黃昏了,天上的白雲,由深紅變到淡紫,蔚藍的天空,有些黑沉沉的了。


    郭弘這才狠下心,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郭弘的心情,都有十分之八自臉上呈現出來了。


    郭弘待要回頭看時,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在這猶豫期間,又走過了一些距離。


    隻在一刻之間,他忽然停住了,立刻回轉身來,戀戀不舍的樣子。


    回頭時正見夫人及走到那門前,依門而立,背影亭亭,眉目失神,淚水仿佛即刻便會湧出,眼眸正他凝望著自己,同時也在揮手向自己告別。


    郭弘緩走了幾步,不無留戀。


    “夫君……”於月望著自己夫君遠去的背影,憂心地喚了一聲,


    然則郭弘已經走遠,於是她對著回望的夫君隻是搖了搖手,緩步走到門邊,靠在門上,遠眺著西北方,癡癡地在風中立成了座雕像……


    目送郭弘離開後,小半仙對癡癡看著自家夫君離開方向的於月說:“夫人,我們先回房吧。”


    回到房中,莫流年倒了杯茶給於月,小半仙將事情始末告訴了於月。


    於月越聽越吃驚,她喝了口茶定定神,“你是說我肚裏的孩子就是那個妖邪選定的宿主?”


    於月呼吸微一紊亂,又迅疾喝一口茶,飾去隱隱的不安,才沉吟道。


    “不錯,所以孩子出生前他不會害夫人。”小半仙道。


    於月怯生生的問:“我能做什麽?”


    眼神飄忽片刻的於月,終於還是低聲問出了口。


    小半仙沉聲道:“我要請夫人引出這妖邪。”


    沉默了片刻的小半仙,終於還是開口說出了真相。


    於月坐在一張桌子旁,低頭喝茶,目未旁視,猛然抬頭,聽著小半仙的話,臉又漸漸的變得蒼白無力了起來了。


    身子略站了一站,又坐下去,竟怔住了。


    嘴裏雖然說了一句話,無如那聲音極是細微,一點也聽不出來。


    可是於月那雙手以經漸漸冰涼,手中握住的茶杯也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出了聲響。


    於月手一抖,杯中的茶水都灑出了。


    莫流年用帕子將茶水擦幹淨,“不會有危險,我們都在你身邊。”


    小半仙道:“如果夫人真不願意,那我現在就護送郭夫人離開。”


    於月十指緊握,終於點點頭,“我願意,這是我們家造下的孽。”


    坐直身體的於月,緊盯著眼前這位莫公子,不得不說俊美得不像真人的男子,同時掩飾了自己灼燒的心情。


    於月衝緩緩提盞啜了口茶,眸子沉寂無波,連聲音也平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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