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殘破的劍門關下。


    洛羽的銳利的目光已掃過一張張戰意昂揚的麵孔。


    他鏗鏘道:“此役,乃我山海生死存亡之戰,絕不容有失,更不可有絲毫打草驚蛇之舉。所以...入夜之前,諸位還要繼續出關衝殺,時而拚力深入林野、時而一觸即敗退,好叫魔頭放鬆警惕!”


    此言一出,眾人都明白...此時離夜幕降臨還有幾個時辰,也就是說為了不叫邪眾懷疑,他們依舊需要繼續主動的出擊,且為入夜後的最後突襲不斷製造假象。讓邪魔認為他們依舊如過去一般,隻是普通的突襲騷擾。


    隻見洛羽接著道:“待得最後一次突襲時,洛某會隱匿汝等之中,但...不見魔魁絕不會出手!也就是說,諸位要撕開一道口子,一道可以通往魔頭所在的缺口!也意味著......你們中會有許多人因此隕命,甚至全軍覆沒,再也見不到山海日月明的那一天。所以......”


    說著,他看眾人:“所以...此刻你們可以選擇留下。”


    一時間,周遭鴉雀無聲。


    不多時,魏無憂已如往昔般桀驁不馴道:“本大聖手中的鐵棒早已饑渴難耐,此等聖戰又豈能少了我一個?”


    “正該如此!”龍丘飛皇傲然挺立:“想我堂堂七尺男兒,當血灑山河,日月之明且留後人光照。”


    一時間,豪情壯誌附和聲四起。


    但見白無城和白無胭兄妹倆在相視一眼後,已雙雙上前一步。


    隻見白無城道:“道子,我兄妹為山海而戰責無旁貸,然天女殿下已懷有您的骨血,還是留...留下吧?”


    白戀星則微笑而視洛羽:“妾,願隨夫君共生死。”


    “殿下!”


    “師母!”


    白無城、龍丘飛皇、許恒軒等人連忙勸阻。


    就連雲雨雙飛都笑著勸說道:“小師母無需如此,有本匠在管保殺出一條血路,您就在這兒好好養身子。”


    而白戀星卻堅持道:“您雖可勉力牽製那兩名魔尊冥衛,然巨木林內邪眾萬數,其中強者不少,我若同去也可減少一些壓力。須知山海若不存,又何來明日?”


    此言一出,眾人無言以對。


    因為確實如白戀星所言,林內邪眾少說萬數,且其中還有不少堪比聖堂、甚至神影的強者。要想衝開一條血路,直達深處墨靈聖主所在,可謂九死一生困難重重。


    而就在此時,人群後卻傳來了極為突兀的毛驢叫喚聲。


    隻見一身披蓑衣,內著勁武衣袍的男子,正牽著一頭長鬃毛驢漫步走來。


    “誒~那不是秋水宗的...秋水伊人嗎?”


    “是啊,嘶~秋水宗不應該在天之橋嗎?”


    此刻,毛驢之上側坐著的正是秋水伊人。


    可眾人一見那手牽毛驢的年輕男子,頓時如見了鬼一般顯露驚駭之色!


    “木...木閆邪!”


    “啊~是黑刀...難道真是黑刀木閆邪不成!”


    來人正是木閆邪和其道侶秋水伊人。


    見得木閆邪再現於眼前,洛羽顯露久別重逢的笑容道:“木閆道友,別來無恙?”


    如今的木閆邪沒有戴鬥笠,而是頭紮孝綾,他仰頭顯露而出一張冷酷的麵容望向了洛羽,眉頭凝動了片刻,似在思索的開口道:“眼熟,你就是天機道子洛羽?”


    聽這陌生語調,洛羽隨之點頭。


    隨即木閆邪又看向了一旁似曾相識,且神色各異的魏無傷等人,隨即目光落在了白戀星的小腹:“你有身孕,還是留下吧,我去足以。”


    “你去?!”


    “你真的是木閆邪?”


    魏無傷等人像看稀世珍寶一樣,一個個湊近上下打量,諸如魏無憂、張武等還好奇地上手撫摸,這捏捏,那瞅瞅......


    最終,直叫沉默無言的木閆邪,手緩緩摸向了黑刀劍柄。


    見此,張武頓時睜目!


    他連忙警惕拉著還傻不愣登魏無憂跳開,指著準備動刀子的木閆邪道:“好家夥,這熟悉的感覺,果然是木閆邪!”


    隻見秋水伊人已微笑的將經過簡單道出,隨即眾人這才了然,紛紛驚歎彼岸花靈真乃神物。


    而此刻,木閆邪已送了握劍的手,直愣愣地盯著洛羽:“我隨你一起,誅魔頭。”


    “啥?就你...?!”撐著大棒的魏無憂險些沒被驚得摔倒。


    隨即他捧腹大笑:“我說木閆邪,你什麽修為自己沒點兒比數,是那魔頭的對手?”


    張武從旁懷疑的點了點自己腦瓜子,竊竊私語道:“誒~你說他是不是剛活過來,腦子不大靈光?”


    “嘿!真有可能。”魏無憂深以為然。


    可此時的秋水伊人,卻有些感傷道:“家祖河上公已將畢生修為傳與師兄。”


    “什麽!?”


    “臥槽...這也行?”


    眾人紛紛顯露震驚之色,要知修士素來憑己修道煉境,豈有傳功一說?


    其實眾人如此驚訝也屬正常,畢竟此等逆天秘術也他們聞所未聞。但他們不知,不代表沒有,何況還是賦少所授。


    此刻,魏無傷驚歎打量道:“木閆兄,你難道已是半仙?”


    木閆邪微微搖頭,言簡意賅曰:“六七成。”


    嘶~


    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河上公那可是炁玄大乘尊者,不久就要飛升的半仙啊。木閆邪能得六七成,已是極為驚人!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已然再生的木閆邪,竟擁有了堪比大覺的恐怖實力!難怪他說要去誅殺魔頭。


    而木閆邪甲子前隕落於秋水宗,這是天下共知的事,如今修為登峰造極,若此時他和天機道子一起藏身人群中,再出現在墨靈聖主麵前定能出奇製勝!


    有了脫胎換骨的木閆邪加入,此番誅魔之行對眾人來說,自是信心倍增。


    最終眾人商議決定留下部分修士,其中自然也包括白戀星和凝星之下的修士。


    ...


    晚霞西染,夜色降至。


    數個時辰內,邪眾如往常一般進攻了數次,而雲水長城上雲雨雙飛也帶著眾修士往來衝殺了數次。


    這幾次突襲下來,已有三成修士埋骨於林野,再也沒能回來。


    不過在這幾次突襲中,倒是有幾人深入巨木林,在殞命前暗中傳回了消息,那便是林心處遠遠似有一湖泊,周遭煞氣森森,戒備森嚴......


    而相較雲水長城防線的你來我往,天之橋則甚為慘烈。


    珈男聖女幾次欲叫‘洛羽’出城見麵答話,卻遭到了‘洛羽’無情的拒絕!


    這能不拒絕嗎?人家最是惜命的二狗子又不傻,自己要是出去,鐵定被那妖女看穿,少不得狗命就沒了。


    如此,珈男更是怨恨,可謂雷霆震怒,是傾盡所有猛攻天之橋。


    一時間,天之橋死傷慘重,那北部壁壘儼然成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無底洞,正不斷吞噬著數以百千計的生命。


    一時,關外關上盡為血染,赤紅一片。


    ...


    此時的雲水長城,劍門關下篝火通明。


    不多時,一名踏浪使得急報,正自東而來。


    她見得關樓廢墟上的洛羽背影,行禮而拜:“啟稟道子,天之橋傳書來報,北部壁壘大陣損耗至極,不得已之下丹老、劍聖、界王、風師等被迫應戰,不敵珈男。此戰...此戰...”


    見踏浪使遲遲不開口,周遭眾人紛紛焦急詢問。


    而踏浪使卻顯得有些猶豫,顯然這消息極為不利,她怕影響士氣。


    洛羽則道:“說吧,此戰如何?”


    “諾。”踏浪使垂首似有哀容道:“丹老本就虛弱不敵那妖女,被吾帝、天後等冒死救回,可...可界王、風師卻不幸隕落!”


    “什麽!?”


    “界王、風師...隕落了!”


    眾人霎那色變。


    隻見踏浪使悲傷道:“清老另有絕筆,欲呈道子。”


    洛羽歎息一聲:“念吧。”


    隻見踏浪使起身,手起傳音小劍烙字於前,悲壯念曰:


    「吾,奉命鎮守天之橋,今界王、風師憾隕,眾已累傷,六千山海衛士犧牲殆盡,然邪攻勢未衰,前途難卜。若天之橋壁壘健在,吾當生還覲見道子。如壁壘失守,當埋骨天橋,身膏野革,無顏麵山海。他日天地若安,您為聖戰之尊,乘龍艘過天橋海口時,如見波濤如山,那便是吾等來見殿下了。


    ——清九仙,絕筆。」


    一時間,眾人為之動容,已是咬牙熱淚盈眶。


    可洛羽卻頭也不回的說道:“傳令天之橋,地仙隕、尊者上;尊者歿、太一赴......絕不可叫邪眾踏足天之橋一步。同時,令起水靈族征兆山海衛赴天之橋,以做後備。”


    “道子!”那踏浪使猛然震驚抬頭。


    龍丘飛皇不忍,咬牙道:“道子啊~夜幕已至,天之橋危若累卵,決戰吧?”


    “道子~決戰吧!”


    一時間,身後道眾紛紛請戰聲四起。


    可洛羽卻決然搖頭:“時機還未到來,還未到啊~”


    他揮手道:“去吧。”


    那踏浪使隻得咬牙行禮:“諾!”


    ...


    劍門關廢墟之中。


    透過殘磚斷壁,洛羽眺望著北方暗沉的天際。


    不遠處,盤坐不動的木閆邪一直盯著洛羽的背影。


    似乎知道木閆邪一直看著自己,洛羽有些好奇的問道:“夕陽西下,暗夜將至,你不想問為何我還不決戰?”


    木閆邪打量著洛羽未有佩劍的腰際,聲音平淡道:“有些,但更好奇你的劍?我記得...你的劍很厲害。”


    對於木閆邪關注的方向,他似乎早已習慣:“到時候你就看到了。”


    “什麽時候?”木閆邪追問。


    洛羽轉過身來:“快了。”


    他走到了木閆邪的身旁靠牆而坐,依舊望著北方:“你剛回來,其實沒必要到此,不過還是得謝你一聲。”


    對於這答非所問的回答,木閆邪隻皺了皺眉:“人情得還。戰場...屬於男人。”


    洛羽笑了一聲:“不錯,戰場屬於我等男兒。對了,聽說你不久前在天之橋做過守軍?”


    木閆邪隻‘嗯’了一聲:“現在也是。”


    “對,我們都是。”洛羽微笑看向了北方夜空。


    沉默片刻,木閆邪也跟著看去:“老祖有句話托我轉告你。”


    洛羽知道木閆邪口中的老祖是河上公,他擺手道:“知道知道,河上公是想告訴我,他答應賦少的要求是什麽。”


    “你...不想知道?”木閆邪看來。


    洛羽搖頭:“所謂不想知道,要麽是心中坦蕩,要麽已經知道。”


    “你是哪種?”木閆邪詢問。


    洛羽悵然而笑:“過去是坦然,現在是知道。想來...賦少應該會說:本少若在山海一日,你河上公的傳人就要與本少一起找洛羽的不開心;若不在了便告訴那破道子一聲,莫家的狗屁債...本少還了,神庭的老東西可以一用。”


    話音未落,木閆邪已顯露驚訝之色,因為洛羽所言幾乎與老祖對他說的一字不差!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何能知曉?”


    “為何?”


    洛羽嘴角翹起:“因為...我就是這麽做的。”


    木閆邪眉頭緊鎖:“你...好像和過去有些不一樣?”


    “是嗎?”


    話音未落,北方遙遠的夜空,隱隱極光掠影一霎而逝,隨即東方亦是如此。


    見此,洛羽隨之起身,同時說道:“人...總是會變的,何況我那兄弟說得很對。”


    說著他拍了拍衣擺,向外走去。


    “走吧,時機已到。”


    ...


    日落西山,殘月懸空。


    神賜大陸,天之橋。


    如今,天橋北部壁壘在珈男聖女率領的數萬邪眾猛攻下,已是岌岌可危。


    山海衛六千眾已戰死大半,不到千人,可謂死傷慘重。煙雨使徒與踏浪使已在妙水柔執事的帶領下,於日落前全數壓上。


    南地山外勢力更是前仆後繼,不斷衝上壁壘湧向防禦大陣的缺口處。


    此時,大陣沒了界王的護持,已裂變得殘破不堪,即便有天後、子桑海等一眾陣道大家合力勉強維係,也是杯水車薪,可謂搖搖欲墜。


    壁壘上,隨處可見被邪修重創的修士,有的已然沒了氣息。而行色匆匆的五行丹宗弟子更上下奔走忙碌,將一個個失去戰力的傷者救下城關,為其化丹療傷。


    壁壘下,到處都是傷者的痛呼與呻吟聲,壁壘外則是轟鳴不絕,廝殺與金鼓聲震天,讓人聞之如處地獄之中。


    天之橋雖狹長千裏,但即便離得如此之遠,在南部壁壘內外集結而來的三十萬趙軍精銳,依舊能清晰的聽到北方轟鳴如雷滾聲。


    而北地逃命而來的百萬計難民,此刻不知為何?卻被阻擋在了南部壁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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