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有忠奸,汝卻終成那逆亂賊子矣!”


    恰在此時,黃老悶哼聲出!


    “賊子?”


    洛賦先是一怔,隨即自嘲點頭:“嗬~您老說得是啊!前世本少是臣,今世為子,但...這台上總要有人做那亂臣賊子不是嗎?父親常道定命九分不可逆,這很對,可本少...我偏不信命由天定啊!”


    說著,他仰望夜空殘月:“本少誌不在渾天之流,更不在魔祟魍魎,睚眥必報倒是省得。恩是恩,怨是怨,前世吾身寂隕,今得你洛羽血肉、賴父重生,今時今世便以前世身魂助你一二......隻為還洛之名。


    至於成與不成,恩已了,再無瓜葛,唯有成王敗寇而已!”


    此言一出,倒也顯出洛賦心底最真實的一麵,即便他要戰、要爭乾坤,也要與先清舊恩,爾後再堂堂正正取之!


    他雖看似權欲熏心高傲不羈於世,但內心深處卻是位恩怨分明的古之君子,更是位值得尊敬的對手,勝過偽君子不知多少倍。


    因為,他心中有著自己的底線,這底線如天塹不可逾越,哪怕麵對失敗、死亡,都不可撼動。


    這是洛賦亦或者帝釋天身為高高在上的神祇,所先天擁有的傲氣,所以這樣一個人可以狠、可以霸道、可以目空一切,但絕不允許自己欠別人,更不允許自己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優越,亦或者說尊嚴!


    所以,他洛賦才會有在幽冥界中那般反常的舉動。


    既要爭,當了恩。


    隻見洛羽收去龍脊,向洛賦真摯一禮:“春秋有義,君子古道,賦弟...多謝。”


    洛賦卻傲然側身不授,灑然悶哼:“謝?不必了,倘若日後您刀架本少頸側,還請莫要刀下留情,留個體麵...就行了。”


    見此,洛羽一霎似乎明白了父親為何會如此看中洛賦了。


    他歎息一聲,終是再次開口勸說:“~汝本幽冥異界尊,卻欲天地憾人生;我今萬世千重任,你我何不攜手擎九天?回頭吧,父親允你的還是你的,天地若在,你...還有去那的機會。”


    顯然,洛羽這是做了保證,承諾其隻要一起護道山海、抗渾天,那天機老人給予的‘機會’便還在。


    洛賦聞之自然意動,可不過片刻,他似是受到了侮辱一般,決絕笑問:“嗬......你是在施舍本少嗎?本少生居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洛羽......你休想驅馳於我!”


    然而對於黃老而言,這已是洛羽最大的讓步。


    此刻他恨鐵不成鋼的喝道:“簡直冥頑不靈,還與他說甚?”


    見黃老要撩袖子揍人,洛羽連忙伸手製止。


    不曾想洛賦卻毫不領情,凝視洛羽一眾:“動手吧,本少知你如今羽翼豐滿有這能力......要不然,我可就要走了。”


    說著,洛賦便要大笑離去。


    “且慢!”


    洛羽此聲一出,俏金蓮、鸑鷟、黃老還當是他準備留下洛賦,已將洛賦圍困當中。


    見此,洛賦側目譏諷而視洛羽:“怎麽...後悔了?”


    洛羽則報之以微笑,隨手丟出了一柄傳音小飛劍。


    洛賦本能弟接住,同時鎖眉:“何意?”


    洛羽問道:“今日放你離去,可算人情?”


    聞此,洛賦一愣,隨即怒氣上湧:“你...!”


    洛羽揮手喚回不解的眾人,看向盛怒的洛賦,伸手請道:“日後人情自會傳書,至於還與不還,請自便。”


    洛賦咬牙凝視洛羽片刻,終是憤恨揮手轉身,丟下了一句:“小人!”


    說罷,他已一步踏空,撕裂空間而去。


    見洛羽真的放走了洛賦,黃老蒼眉皺得似山川一般。


    他實是不解其意的詢問:“少主啊,賦少此去後患無窮!即便您不忍傷他,將之先拿住也好過放虎歸山啊~哎...”


    俏金蓮、鸑鷟亦是讚同點頭。


    洛羽則望著洛賦消失的方向,微笑著麵的反問道:“黃老覺得賦少為人如何?”


    黃老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如實道:“賦少往昔不羈於世,若不是權欲心重,又為人孤高傲世,倒也算得愛惜羽翼的春秋君子。”


    洛羽點頭讚同:“不錯,身居高位,貴為神祇,又做了那麽久的天之子,權利心重也屬正常嘛。”


    說著,他看向黃老,微笑問道:“那您老也順便評評,我是什麽人?”


    黃老頓時麵容一肅,恭敬行禮:“老奴豈能評論少主?”


    洛羽灑脫一笑:“賦少說的好,小人也。”


    “啊!”黃老頓時愕然:“賦少怒憤便言,少主豈能當真而自貶自誣?”


    鸑鷟亦上前來:“黃爺爺說得對呢,公子豈能聽那洛賦胡說八道?”


    洛羽則擺手道:“無礙,天下人人一張嘴,我又何懼自由言?方才黃老所言與我所觀察不謀而合,我觀賦少雖權欲心極重不願屈居人下,但其神色之間已不似從前,況且他本是恩怨分明的君子。”


    說道這兒,他停頓輕歎,接著道:“至於什麽小人、君子雲雲不過身外相爾,心中若何才是真。我今放他離去,確有拿捏他軟肋之動機,此實乃小人手段,何故不能與人言?如此還不如坦然承認。”


    望著攤開雙手的洛羽,黃老何等人精,瞬間明白洛羽所思!


    他驚訝著喜色道:“少主胸襟似海,令人敬佩。那少主之意是...故意放賦少離去,便又得一人情,如此以賦少之性,定要還了人情再與少主一決高下?”


    洛羽點頭:“正是,我素聞洪水之威可疏不可一味堵塞,今洛賦勢窮陷入絕境,而我放他離去看似是在放虎歸山,實則以‘人情’疏百川而流瀚海,日後...或有大用。若是不用,恐怕咱們的賦少反而會如鯁在喉啊哈哈哈...”


    一時間,黃老撫須眯笑點頭。


    這時,鸑鷟卻突然想起,建議道:“公子!如此我們何不乘洛賦勢窮,一舉進入神隕,奪取.....!”


    話音未落,黃老和洛羽幾乎同時開口!


    “不可!”


    二人相視一眼,皆笑麵相對。


    隻見洛羽示意,黃老則先瞪了眼冒失的鸑鷟:“你這娃兒能想到,賦少就想不到?恐怕神隕內外早就預先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你這笨娃兒去跳呢。到時候,賦少正好放了你我,算作人情...”


    鸑鷟卻不服氣的悄聲道:“哪有這麽聰明嘛,萬一......”


    此刻,黃老已看向一身狼狽的洛羽關切道:“少主傷勢如何?”


    洛羽瞅了瞅自身,啞然失笑:“我皮糙肉厚倒無妨,就是苦了玄白,強行動了青竿,他們恐怕要修養個甲子了。”


    黃老倒也樂天:“哦~甲子也就六十載,隻要沒嗝屁就成。”


    聞此,站在洛羽一旁的俏金蓮嘻嘻笑出聲來。


    目光投來,黃老遂同樂點指俏金蓮,與洛羽讚道:“這女娃兒也不錯,多虧了她及時趕到,糟老頭子我才能龍出深淵啊!”


    俏金蓮受寵若驚,她可不敢在這邋遢老頭麵前居功,因為她已知曉眼前看著不起眼的黃老可是祖龍!那可比玄陰白陽兩位真龍哥哥還要嚇人呢。


    見此,她連忙欠身:“奴家能為黃老效力可是天大的福分,豈敢居功?”


    黃老樂嗬嗬撫須讚賞:“嗯~甚好甚好,看你剛得妖仙之姿不久,勁力倒也過人,可願跟在老頭子我身邊啊?”


    俏金蓮一聽,頓時笑顏如花:“願意願意,多謝黃老,奴家定犬馬侍奉。”


    顯然,俏金蓮不是傻子,反而精明的很。


    自己雖具備妖仙之姿,但在黃老麵前那都是屁。而自己若能跟隨祖龍身邊,不說受益如何,隻說日後二郎若能定鼎天地成就大道,自己豈非雞犬升天,一步造化登極!


    再說,能在這美麗的山海世界待著,總好過於在動蕩不安的太虛中瞎飄悠的好吧?


    ...


    年末,大雪,九州大地飛雪連天。


    ——後世《山海誌》有載曰:


    「天道十三年,末。


    魔亂山海,內禍九州,外染異界,兼謀幽冥。


    彼時,洛氏賦禍起蕭薔,困龍於無過,後潛身幽冥,欲劍指天地。


    時內外微危之際,天機道子羽歸雲水,謀內外八方,行霹靂手段,平九州墨靈餘孽,蕩穀影邪巢,定幽冥之險惡,奪冥書敕六相,困魔主於九幽。


    乃歸之時,力王出困龍,合道子、鸑鷟等,逐洛賦於淚海。


    爾後,親率五行道眾馳秋水,以除邪從。」


    ...


    瀛洲,東陽城外。冬夜寒涼。


    鵝毛大雪正飄飛於天地之間,瀛洲大地盡是蒼茫。


    城外火把連天,照亮內外。


    三千山海衛已將籠罩在結界與風刃漩渦中的秋水宗,圍困得水泄不通。


    此時結界已愈發薄弱,顯得岌岌可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破滅。


    如今的東陽城早已不負當年聲威,在這飛雪寒夜下盡顯蕭索。


    夜雖暗沉寒冷,然西方長空之上,正有無量流星般的禦空身影劃破夜空不斷穿梭而來,似銀河傾瀉九天,煞是絢爛。


    那...正是不斷趕來的山海芸芸眾修士。


    此時,五行宗道眾已在洛羽的率領下,陸續趕到了城下。


    而許多宗門世家,乃至芸芸散修們也先後相繼趕來,欲一鼓作氣剿滅這山海最後的毒瘤,秋水宗!


    魏鼎言、天樞長老等等五行宗人,正相隨洛羽身後長驅直入而向陣前。


    兩側嚴正以待的山海衛士,在火把的映照下,見得洛羽身影後已紛紛麵露激動之色。


    “是...是道子大人!”


    “我們的戰神回來了!”


    霎那間,左右山海衛士的呐喊聲如海浪疊起,紛紛衛禮相迎,擊打晶章盾甲,齊聲赫赫:“喝~喝喝!”


    洛羽環視左右,望著兩列陣中不乏許多熟悉的麵孔,一霎又憶起了在千山域海時那難忘的熱血金戈歲月。


    他停下腳步,點頭微笑,連忙伸手請起曰:“諸君,別來無恙否?”


    山海衛士頓時齊刷刷肅立高昂,山呼如雷滾:“衛在山海,山海無畏......”


    一時間,山河變色,氣貫天地。


    紛至遝來的眾修士,在見得眼前畫麵後,紛紛感歎斯言。


    “天機道子有此威望,海內無人可及也!”


    “何止海內?亙古未有啊...”


    風師聞身後陣勢,見是天機道子駕臨而至,他連忙憨態可掬的微笑行禮:“老夫參見天機道子。”


    洛羽來到近前,報之以禮:“風前輩有禮。”


    身後五行宗道眾亦相隨行禮:“拜見尊者。”


    “好好。”風師看向眼前的洛羽:“道子,您何須親自前來?量此小小秋水,待此結界一破,老夫彈指可滅。”


    洛羽敬重道:“前輩親自出手,自然馬到成功。然...秋水煌等雖自甘墮落屈身從魔,人人得而誅之,但秋水之中亦不乏心存浩氣的無辜者。”


    “哦?”風師詢問道:“那道子的意思是...?”


    洛羽看向了風雨飄搖的東陽城:“我欲網開一麵,留秋水道延。”


    “什麽!”


    身後五行宗人紛紛驚呼。


    他們前來,還當宗主是要帶著他們一起親手滅了秋水宗,卻不曾......


    隻見張武上前勸阻道:“師兄不可!”


    陸冰凝更是眼中含恨:“...當年君家滅我五行,血我數百宗人,皆是這秋水宗指使,豈能輕易放過?”


    “正是!”


    “不能放!”


    五行宗弟子皆激憤而喝。


    洛羽望著群情激憤的眾人,輕歎道:“過去我也和諸位同念,我之師、之愛、之同門、之苦難,皆因此而生。然...自從我流落神罰,曆經數載人間煉獄,悟道淨土之後,才明白...這世間沒有永恒的黑夜,亦沒有不變的白晝,哪怕太虛之中亦有星漢璀璨,綻放光明。


    秋水之惡在欲望,在執迷,在其首,不在其無辜的道眾。


    人人墨染可滅我身,奪我道;我卻不能效人人,自汙自陷。


    伽南曾有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自問做不得佛,但也不是魔。”


    說著,他微笑以對依舊難以放下仇恨的陸冰凝和張武:“師姐、師弟,滅秋水易,釋己心難啊。”


    二人終是沉默垂首,不甘點頭。


    見此,風師敬佩道:“道子所言甚是,老夫這便命人傳話。”


    不多時,一名煙雨使徒,已臨於東陽城前,宣告曰:


    “煙雨有令,秋水宗雖與魔為伍,悖離山海,然其惡源在首、在秋水煌、在左冷潺等奸險之輩。


    故,眾若心存浩然正氣,則限一炷香內出城,可赦無過,賜留秋水道延得續山海。”


    此令一出,東陽城上頓時騷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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