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五山,山南之巔。


    清瑤欲打開屏障與邪魔玉石俱焚,此舉已然震驚了山海衛們。但他們也知道,山主也是無奈之舉,畢竟他們如今已不到百人,根本無法守住山巔。


    與其舉族盡遭屠滅,還不如打開屏障,犧牲他們這些山海衛於邪眾同歸於盡。


    千山域海每一座水靈族人鎮守的大山,都有一座界力光柱屏障。這屏障平常可阻隔大山南北,防止邪魔侵入,亦有誅殺生靈之力。可一旦散盡其內氣運之力橫掃南山後,南山之上的一切生靈便會隨之寂滅,絕無幸存可能。


    然而,夜遊衛如今已至山巔,沒有時間退去,又豈能坐以待斃?


    此刻的夜遊衛正蜂擁而至,欲將這數十名苟延殘喘的山海衛圍困斬殺。


    同時還有不少邪眾,正衝向山巔一側,那些已棄了金鼓正趕往光柱準備開啟屏障的兩名山海衛。


    而數十名傷橫累累的山海衛則在清瑤地帶領下,向著山巔中那像極了祭台狀的光柱陣基突圍而去。


    與此同時,在山巔靠近北山處的通透屏障下,童兒軍正在一名山海衛的大聲催促下,向著北山慌亂撤退。


    一名山海衛率先衝至高台光柱下,手臂已凝如二尺水劍,正對準著那陣基前的陣紋凹槽,焦急地看向還有一半未進入後山的孩子們,嘶吼道:“快呀~快跑!”


    陣基高台下另一名山海衛見邪魔逼近,頓時停下了腳步,竟然反身一展雙臂,化作兩把筆直的水刃,向著邪魔嘶吼而去。


    隻瞬間...便被洪流淹沒!


    與此同時,清瑤已帶著突圍而出的十數名山海衛,自一側斜插而入,擋在了陣台之下。


    她揮砍如銀流傾瀉,不斷帶起道道汙濁的血水,浴血喝令道:“速開屏障!”


    那先前大吼催促的山海衛聞之,麵露不忍,終是含淚抬起了右臂水劍,向著凹槽陣眼悲泣嘶吼,猛然力插而下。


    可就在這時,忽然一道殘影如鬼魅般自這名山海衛身旁穿梭而過,帶起淡淡陰煞之氣。


    如水短劍在堪堪將要插入陣眼時,便停了下來。隨即那年輕的山海衛,麵帶震驚地望向了身下。其身體已從胸腹處上下一分為二,不甘地栽倒在了陣眼旁。


    屏障開啟被阻,清瑤與一眾浴血衛士,更是被團團圍困在了台下,寸步難行。


    那方才斬殺衛士的陰煞身影,已身著黑色披風,居高臨下地俯視向了傷橫累累的清瑤。


    他那如惡鬼獰笑般的嗓音,已幽幽道:“水靈族最驍勇的清氏,看來也不過如此!吾本想以此山之要,引其它四山來援,好一舉盡沒山海衛,卻不曾想你等如此不濟。不過也是可憐,煙雨中樞竟不發一兵一卒來救。悲哀呀~”


    說著,他便怪笑聲出。


    剩下的山海衛士頓時麵露悲淒之色,可謂萬念俱灰...


    清瑤則不屈道:“首山中樞豈是你等短智邪魔可比?區區小計,寧為玉碎,焉能叫你得逞?”


    那披風身影聞之,悶哼道:“區區煉氣螻蟻,待死之軀,若在外界,吾彈指便可將你碾為齏粉!也敢與吾叫囂?”


    說著,他便如死神般指向一旁屏障,低吟宣判道:“待殺了你,再摧毀陣眼,我麾下夜遊便會跨過這屏障,送你的族人與你一同共赴黃泉。”


    話音未落,四方圍攏的無數夜遊衛,已如餓虎撲食一般蜂擁而上。


    清瑤等山海衛...命在旦夕。


    可就在此時,北側空間破音聲驟然乍響,如悶雷滾滾。


    正當清瑤等人即將被魔海淹沒時,忽然!


    轟!


    一聲巨響,那傲立台上的夜遊衛首領,瞬間便被一道暴烈的殘影轟殺倒卷而去,竟於半空中直接崩碎了!


    如此剛烈的攻擊,看得眾人是目瞪口呆。


    隨即取代夜遊衛首領位置的乃是一位殘影慢慢凝實,身高八尺的健碩年輕男子。


    其人雙額兩側,似有灰色凸起角質,他隨手擋了擋腰部半甲灰塵,顯得威風凜凜,麵含不屑道:“黃泉路慢行,不送。”


    來人不是那青雲烈影少主龍丘飛皇,又是何人?


    與此同時,清瑤等人四周已是溫度鬥升,炙熱無比!


    刹那間,道道符火乍現,轉瞬便化作八道巨大的符火咒,將衝殺而來的夜遊衛紛紛焚燒一空!


    夜遊衛一見,紛紛驚退向了山巔南側,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清瑤一見這八道炙熱轉動的符火咒,頓時熱淚盈眶,向北期待地張望...


    北山破空聲響起,數道身影已乘虎豹傀相繼躍過了屏障穿梭而出。


    率先而來的乃是共乘一騎的金兒和銀兒,隨後便是寒千、珈南、玉障,五人幾乎沒有任何停留,已各持法器,向著南側無數夜遊衛施展各自神通碾壓而去。


    其勢如泰山壓頂,所向披靡。


    看得眾劫後餘生的山海衛震驚不已。


    而清瑤卻依舊癡癡地望著北側,望著那正搖扇走來的絲竹白衫身影。


    此刻,魏無傷亦望著眼前的浴血玫瑰,露出了一抹深情的笑容:“別來無恙?清...”


    不等其說完,一抹溫柔已撲入了懷中,將雙臂微張,正無所適從的魏無傷給緊緊地摟住!


    陣台上,正準備擼袖子,前去幹架的龍丘飛皇,一見這勁爆的畫麵,頓時瞪大了牛眼,瞠目結舌道:“這...不會吧!?”


    此刻,清瑤已無所顧忌地緊緊摟著魏無傷,喜極而泣的喃喃著:“公子,奴家知道,你一定會來,一定...!”


    魏無傷那微微凝動的眉頭,終是鬆散開來,溫柔地將懷中佳人擁在了胸前,寬慰道:“沒事了。”


    此刻,那些劫後餘生的山海衛,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出,不過他們好似早已見怪不怪一般,正在那傻樂。


    而龍丘飛皇見夜遊衛節節敗退,且死傷慘重,也無需自己插手了。


    他便好奇地的來到了魏無傷身旁不遠處,仔細打量著眼前總覺得有幾分眼熟的女子。


    似乎是察覺到了龍丘飛皇的目光,清瑤在最初的激動後,已略顯羞澀地離開了魏無傷的懷抱。


    看向了偷窺者,疑惑地問詢魏無傷:“公子,這位是...?”


    不等魏無傷介紹,龍丘飛皇便意味深長的嗬笑道:“~本少青雲客卿,龍丘飛皇。”


    魏無傷點頭笑道:“我之摯友,青雲道號烈影少主,龍丘氏少主,與天女同屬天靈族...”


    顯然,清瑤是見過天女白戀星的。


    見對方是同為上古靈族的天靈族人,她連忙抬袖擦了擦臉上的血汙,遂對著龍丘飛皇感激行禮:“山海衛清五山山主清瑤,參見烈影少主,多謝少主相救之恩。”


    此刻的龍丘飛皇,在見得清瑤拭去滿臉血汙,撥開長發露出麵容後,已是驚疑道:“你...你...?”


    “我?奴家怎麽了?”清瑤顯得有些迷糊。


    而魏無傷則連忙對著龍丘飛皇擠眉弄眼,微微搖頭。


    龍丘飛皇頓時愣愣而笑:“額...嗬~沒什麽,就是覺得一見清山主,就感覺特別熟悉親切,可能你我同為上古靈族的緣故吧...”


    總覺得自己越描越黑,於是龍丘飛皇一驚一乍地指向了南邊:“誒~些許邪魔,怎還沒解決?...你們先聊,在下前去誅魔~哈...。”


    說罷,龍丘飛皇便飛也似的向南而去,同時口中驚疑喃喃:“嘶~...這清山主簡直和那茹芊兒長得一摸一樣!難怪這魏曇花......哎~風流債啊!”


    清瑤則望著嘀嘀咕咕遠去的龍丘飛皇背影,奇怪道:“這飛皇少主怎麽了?感覺...奇奇怪怪的?”


    魏無傷輕咳,麵不紅心不跳的笑道:“他就這樣,就這樣...”


    “是嗎?”清瑤狐疑地看來:“奴家怎麽覺得公子也有些怪怪的?”


    “哪有?”魏無傷頓時堅決否認,隨即指著對方肩頭重創驚呼道:“怎受了如此重的傷?待本公子取些上好丹藥,為你療傷。”


    說罷,魏無傷還不忘看向那些滿臉是血,卻還在望著他二人傻樂的山海衛,啐道:“還笑甚?北山丹藥已送至,快各自療傷去吧。”


    “好嘞~我等就不打擾這個...”眾山海衛倒是心有靈犀,幾乎同時伸出雙手握拳,作出大拇指相碰的動作。


    “滾!”魏無傷和清瑤異口同聲。


    眾衛一哄而散。


    於是在魏無傷笑罵著攙扶下,二人向著高台一側走去。


    ...


    清五山終究還是在青雲客卿的馳援下,化險為夷。


    然,清氏族人也在此慘烈無比的攻守之戰中,青壯損失殆盡。


    在青雲客卿等人誅滅夜遊衛後,這一清點傷亡,可謂觸目驚心。


    千餘山海衛,幾乎全軍覆沒,加上那些救活的重傷者,也隻剩下了不到九十人,可謂十不存一。


    龍丘飛皇等人,從未見過這樣的淒慘畫麵,相比安寧的神賜大陸,這灰暗的世界簡直是吞噬生命的地獄。


    讓人不禁噓唏,一道誅仙門,分割了天堂與地獄。難怪一路走來,這些無根之水,都會稱他們為仙國之人!


    然而相比青雲翹楚的感歎,清氏族人卻沒有他們這般壓抑,反而顯得有些習以為常,絲絲淡漠之中,仿佛飽含了一種看不到希望後的麻木!


    這是一群見慣了血肉橫飛,麻木了生死的人。


    可就是這些麻木的水靈族人,卻對戰死者極為尊敬。需生者為其祈禱逝去的英靈,送其魂飛先祖懷抱,融身化水滲入腳下荒涼的大山。且需取下逝者的一根如玉鎖骨,刻上英烈的名字,供在石洞內。


    據說,待得族中有人能離開這荒蕪之地時,他們便會帶上這些逝者鎖骨,將這些未能活著見一眼仙國美景的‘袍澤’,灑入淚孤海中。


    他們相信,純淨的淚孤海是他們先祖的血淚所化,那裏才是他們水靈族真正的故鄉,也是最好的歸宿。


    ...


    北山清氏族內。


    寬大的到場上,搖曳的篝火之光,正照亮著這個寧靜的氏族。


    千山域海天空總是陰雲壓頂,不見日月,大小風暴漩渦隨處可見。白天時,天地灰蒙蒙,雲空漩渦風嘯嗡鳴如雷。而夜晚時,雖灰暗更勝幾分,卻異常安靜。


    所以,水靈族人作息規律,便是憑借那漩渦嗡鳴聲來分辨。


    聲起,白日;聲息,入夜。


    此刻,魏無傷正與清瑤坐在道場一角的篝火邊,雙雙癡望著眼前搖曳的火光,久久沉默。


    不知沉寂了多久,魏無傷終是先開了口,柔聲而問:“為什麽?為什麽上一次要不告而別,不隨我離開這裏?”


    嘩嘩嘩...


    雕像下燭火中的巫老依舊搗持著自己的骨卜,神神叨叨的祈告哼吟著讓人無法聽懂的咒語。


    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坐靠雕像腳下的寒千,更是側目而望巫老,顯得頗為不屑。


    此刻,清瑤正伸手挑枝撥動了下柴火,讓火燒得更旺後,她才淡淡微笑道:“記得很久以前你就問過奴家...”


    不等她說完,魏無傷便打斷道:“可你沒有回答。”


    望著眼前熊熊火焰,魏無傷惆悵的接著道:“你明明有資格解開詛咒,隨我離開這兒,到底是為什麽?難道你就不怕我被人搶走嗎?我可是風流成性的曇花公子呀!天下多少佳人傾慕於我,你難道不在乎嗎?就不怕我......”


    清瑤卻笑靨如花地看來:“奴家知道...公子不是。那隻是公子放蕩不羈下的深情,是長情後的孤獨。即便公子心中有了她人,清瑤...也是開心的。”


    “清瑤...”魏無傷欲再言。


    可清瑤卻伸出食指按在了其唇上,隨即溫柔地撫摸在了魏無傷如玉的臉頰上。


    良久,感受著無比熟悉的溫潤,她深情呢喃:“公子山外翹楚,莫要以我為念,奴家與公子本就不在一個世界,能得公子曇花一現,妾此生足矣。”


    說著,她看向了遠處一個個傷橫累累的族人身影,又抬頭看向了那陰沉灰暗的天際,悲涼道:“其實這個讓我不舍離去的世界,於我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蒼涼無望的灰。奴家記得有一種感覺...很溫暖,就像公子的懷抱一般炙熱,或許應該叫做希望吧?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彩虹。”


    她看向了凝眉的魏無傷,四目相對之下,清瑤一直帶著微笑:“奴家可予君心,然...身卻是清氏數千族人的希望,清瑤身為山主不能鬆開擁抱族人的雙臂,隻能離開公子炙熱的懷抱。公子莫怪、莫怨...”


    魏無傷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癡笑自嘲:“你能護你的族人到幾時?十年、五十年、還是百年?如今清氏凋零,何不隨我離去?”


    清瑤終是垂首,沉默拒絕了:“奴家曾對列祖英靈起誓,有生之年不除我族無根之水屈辱之名,不封邪魔於千山之外,永不出...苦海...。”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魏無傷苦愁不斷搖頭,可清瑤卻依舊如是喃喃言。


    一向溫文爾雅,風流不羈的魏無傷竟憤而站起!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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