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嗎?”


    滄桑且柔和的老者詢問聲傳來,洛羽依舊拚命地拉拽著,同時大點其頭:“當然當然...小子最喜歡釣魚了,尤其是夜釣...釣...吊的了!”


    忽然,他怔住了,似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籠罩心頭!


    “額...”某人悄悄蹭了蹭胸腹,又伸手猥瑣地摸了摸身下雕像的大腿,發現這石雕似乎在微微震動,隨即他驚愕地緩緩抬頭...!


    這不抬頭不要緊,一抬頭,卻發現哪是什麽石像在震動,而是這無過山在劇烈的震顫,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正在蘇醒!


    周遭空間不斷震動,大道之聲似梵音詠歌回蕩雲海上空。


    一霎如虹般的五色柔光輪環映照石像身後,其表麵竟隨之虛浮幻化而出一位仙風道骨的白眉祥和老者仙影!


    這老者幻影如月光般銀亮,且純淨無暇,其長須如瀑正伴修長的雙眉隨風飄蕩,仿佛是那元神出竅的天神一般,且與石像外貌一摸一樣。尤其是那一雙深邃的蒼眸,幾如浩渺星河,顯得高深莫測。


    無形之中讓人頓生渺小之感,卻又無比寧靜。


    “嗬~嘶~這個...!”洛羽此刻早已沒了方才的歡喜帶勁模樣,是像個乖孫子般,頑皮地趴在石像大腿上,很不好意思地望著眼前的老者。


    顯然,這寶象莊重,且氣勢吊炸天的老者幻影,定是天機老人無疑了。


    洛羽所想不錯,要知道能在這無過山巔安坐的人,自然是天機老人。


    想到自己先前的諸般‘小小’不和諧的舉動,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無禮...吧?他頓時尷尬而笑。


    天機亦微笑祥和,低頭對望。


    這一老一少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直到洛羽都覺得趴得有些渾身麻木,脖頸兒酸疼,他這才驚醒自己此時的不雅舉動,是連忙跳起。


    隨即,他還悄默默地伸袖擦了擦石像大腿,露出一副賣乖的靦腆表情,準備再次行禮。


    可還不等他持禮,天機老人的聲音便響起了:“莫裝了。”


    隨即,洛羽隻覺空間未有任何波動,自己那欲行禮躬身向下的動作,竟然再也無法完成。仿佛正有什麽難以抗拒的力量在阻擋著自己一般?


    這一變化,無疑讓洛羽對眼前的白眉老者,視若天人,暗道一聲厲害!


    “坐吧。”老者聲音再次傳來。


    洛羽本能地點了點頭,四下這一張望,竟未發現有任何可坐之物!


    於是他索性直接盤腿,席地而坐在了天機的身旁,如同聆聽長輩教誨的乖孩子一般。


    此刻,洛羽那欲言又止的樣子,自然逃不過天機老人的洞察,更猜出了其心中所想,說道:“老朽便是你口中的天機老人,姓洛,名天。”


    洛羽先是一驚,隨即像說家常話一般,恢複了乖巧的模樣:“巧了,小子也姓洛,名羽。”


    “哦~嗬嗬。”天機老人笑了,笑得無比慈祥,撫須而望夜空:“洛者,寓興漢之水,三點布各方,通承天、地、人焉,方曰‘洛’。這洛姓...確不多見,看來你我也算有緣。”


    洛羽雖然依舊微笑,且看似聽得十分認真,但心中卻腹誹嘀咕,‘這是在和我打太極嗎?我是誰...你不知道?還和我裝...’


    見此,他自是點頭讚同:“您老說的對,說不得五百年前小子和您還是一家呢?”


    天機老人那深邃如星河般的雙眸,已看向了洛羽,含笑點指道:“小子還是這般狡猾。”


    聞得‘還是’兩字,洛羽頓時心中暗道一聲果然!


    而此時,天機老人則轉了話題,問道:“有什麽問題,就問吧。”


    洛羽沒想到天機老人會如此開門見山,心中激動不已:“祖師,我師曾告之晚輩,小子是什麽天之子轉世,隻要小子能奪得天機道子,就能見到您。”


    見天機老人認可點頭,洛羽便神色期待的接著道:“如今弟子終於見到您了,老師說隻要弟子能覺大道,成了天之子,便可複生我妻靈兒。請祖師告訴小子,如何才能覺大道?又如何能成那天之子?”


    望著此刻已無比真誠地埋首在地的少年,天機老人眼中似有柔光凝動:“這...很重要嗎?”


    洛羽依舊埋首:“重要...最重要!弟子別無他求,隻求靈兒能回來。”


    “原來如此,哪怕...失去天之子的身份?”天機老人的聲音響起,語調似有黯然之意。


    洛羽卻苦澀地抬頭:“小子得不記什麽萬古輪回,不知自己是什麽天之子,也不明白為何會生在這山海。幼年時,我每每望月思念記憶的故鄉時,那魂牽夢繞的一雙身影,總是讓我不敢和這世界有太多的糾葛,...不敢愛,也不敢被愛。


    直到老師、靈兒、還有師兄,他們慢慢進入我心,我才發現...我好像有了家的感覺,可我的家不在山海啊...。


    我曾天真的癡望著,十數載修道成仙,帶著靈兒一起返回那個讓我日思夜想的故鄉,但...命運卻總是與我相戲。世間哪有兩全其美?小子不僅不能孝義兩全,亦不能簪花一諾白首...。


    老師走了,師兄與我陌路,就連我妻靈兒也在我懷中睡去。可我卻無能為力,有的隻有掩藏在心底深深的懊悔。


    若時光可逆,我...甘願平凡在桃花村,絕不踏出一步,如初心般...修身、齊家,此生便也足矣。”


    夜色朦朧,風若絲涼,正吹動著眼前少年的發絲,輕觸著其臉頰上的點點熒光。


    天機老人終是歎息了一聲:“~輪回是法,不可悔逆。人最大的遺憾,莫過於遇到一個特別的她,明白時卻又發現不能在一起。到最後讓人痛苦的往往不是得不到,而是放不下。風雨人生路,有幸她陪你一程,如花開花落,恐往後餘生念疚在心中...”


    聽著這滄桑的聲音回蕩在耳畔,自己眼前靈兒的一張張畫麵,仿佛自心中重現,歲月蹉跎,終是凋零如花落,追悔莫及。


    而天機老人則望著麵露痛苦與懊悔的洛羽,接著說道:“哎~說來,你那魂牽夢繞的故鄉,已成雲煙,不複存在,更無需執念當下。”


    “不複存在!何意?”洛羽震驚地看來。


    而天機老人則微微點頭:“滄海桑田,神州早已不複,經年至今世曰——山海。”


    “山...山海!?”洛羽腦中嗡鳴,似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已籠罩心頭!


    隻見天機老人望殘月,喃喃道:“十數萬載歲月以前,山海本為一顆藍色的神州大地,然宙宏暗源湧動,空間勢漸不穩。遂,神州天地畸變,月崩裂於空,山傾於大地,海灌九天,災禍不斷......。曆萬載後,神州再次初成,靈氣充沛,萬靈滋長,而生上古修真族群,曰之山海。”


    “這...!”洛羽已呆滯在了原地。


    想到自己上一世,那最後所見的災難畫麵,還有夜空晃動的銀月...!自己的故鄉豈不是,於十數萬年前就......


    隻見天機老人依舊似回憶般的娓娓道來:“...那時,大戰僵持不下,因此山海上古才得以曆數萬載安寧。然...好景不長,暗流崛起,魔代天勢成。十萬年前,山海便再一次迎來了傾覆巨變,老朽正是那時回到了山海......”


    “回到?”洛羽似乎發現了什麽?


    而天機老人則笑道:“你...很聰慧。很久以前,山海...哦~應該叫中土神州,曾留下過吾的足跡。那時吾居大河之濱,傳道人間,受無量蒼生朝拜信奉...故大河曰之洛水。自絕地通天之後吾便從歸墟離去,然道侶宓羲氏,願為中土神祇,永鎮歸墟,曰洛水之神。吾曾與她育有一子,於人間尊人皇。那孩兒聰慧,總是寫畫些怪異的圖紋,自道洛書,能通易源之陰陽......”


    “上古奇書...洛書!”聞得天機老人道出的這些匪夷所思的山海編年史,仿佛與自己上一世的某些傳說漸漸重疊吻合,洛羽此刻已顯得難以致信:“您是說,我...我就是那孩兒?”


    見天機老人微笑默認點頭,眼中滿是柔光。


    他難以置信地不斷搖頭道:“不...不可能!您的兒子,二代宗主明明是十萬年遂你來到山海,後入輪回。我又怎會現於十數萬年前,成那人皇?豈不相差數萬載!?”


    望著眼前眼含淚光,已是幾近嘶吼的洛羽,天機老人竟然愛憐地伸手,觸摸向了洛羽的臉頰,憐惜道:“孩子啊~輪回古道乃法則,時間、空間皆是如此,此中大道汝若不悟,焉能冥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是誰!嗬~”洛羽心中五味雜陳:“我去我一直覺著自己就是自己,可五祖、老師皆道我是那天之子,而黑龍魂滅之時卻說我不是。嗬嗬...您告訴我...我到底是什麽?到底又算什麽?”


    天機老人則歎惋道:“人...生而有靈,非外貌可定性,環境不同、經曆不同,種種變化皆可成就不同的你。凡夫俗子也罷,天之子也好,都是你,也都不是你。因果使然,唯有看清真正的自己,你才能定義自己是誰。然否?”


    見這洛羽似乎對自己的答案不是很滿意,仍舊一副疑惑詢問的樣子。


    天機老人終是道出了,幾乎肯定的答案:“在這五行宙宏之中,洛乃天姓,而你...便是吾留在人間的次子,洛氏羽。”


    一霎心中了然,願來二代宗主和自己都是洛天之子,隻介乎於長幼之分。顯然是這老頭兒年輕時,在此留下的風流債...如此一切便也說通了。


    可自己不知為何?卻沒有半點認了個牛皮老爹的喜悅,反倒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麽,又像是做了一場可笑的大夢,渾渾噩噩不明不覺...!


    慢慢地,洛羽終是頹然地拜下,惆悵道:“嗬~聽著好威風的樣子,可我這天姓洛氏螟蛉之子,卻連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


    天機老人終是深深地歎息了一聲:“~你體內擁有著巨大的潛能,可你卻一無所知。”


    “我體內?”洛羽愕然,隨即悲苦而笑:“雙臂玄、白龍影?還是我的雙生體?”


    說著,洛羽苦澀搖頭:“沒用...都沒用...”


    望著眼前沮喪的少年,天機複言:“非也。你隻需入此道音池,承天機道子位,徹底解開界力封印,便可重塑真龍......。待得五行本我器靈凝一之時,道劍可成,那時一切便可自知、自覺、自解。”


    聞得此言,洛羽瞬間看向了天機老人所指的平靜池水,隨即狐疑地問道:“如此,為何您不親自掌五行本我道劍,何奈與小子?”


    顯然,洛羽此刻並不是十分相信天機老人的話,畢竟對方若真是洛天,按五祖的說法,隻要有三柄道劍之一,就可掌控宙宏,成就始神之尊。


    既然如此,又何必寄希望於他這連仙都不是的毛頭小子?即便自己真是其次子,又豈能拿此開天辟地之事兒戲?


    天機老人似乎早有準備,他那幻象顯得有些虛弱,連帶著聲音都微弱了許多:“天地存乎三把道劍,得其一者可造一方乾坤,衍萬界,生萬象開來...。吾持本我大道,而有五行宙宏之演。然無真我與無我二道,雖可創世,卻終究非恒亨之法。遂有暗源滋長,渾天傾萬界之後患。


    因此,吾之本尊被囚於無量雷域之中,隻得一縷元神遁走山海。而若想扭轉乾坤,吾此一縷殘神已不可為,然非吾血脈者,不能承五行宙宏,故寄望於你兄弟二人。”


    洛羽聞之不解:“為何是我?而非...他?至少二代宗主,早已仙神之姿。”


    天機老人顯得有些歎惋:“汝兄雖天資聰穎,悟性奇絕,冠絕無量,然生性放蕩不羈,自視甚高,更私戰於渾天,不僅落得元神破損,更是鑄就彌天大錯,終難所成。今,唯有你方可承本我傳承,以期大覺真我,悟道無我......”


    聽到這,洛羽再見此刻的天機老人模樣,便選擇了相信。


    同時有些落寞的自嘲道:“原來...我隻是個替補啊~若非他正牌天之子終難成道,我這螟蛉之子,是否永遠渾噩於輪回中掙紮,永不知所以然?”


    天機老人沉默了,可於洛羽看來,這沉默卻是最現實的答案。


    見此,洛羽自嘲一笑:“她呢?在嗎?”


    似乎明白洛羽口中的她隻誰,天機老人似陷入了回憶,幽幽道:“汝母一直默默守護著你,直至你於神州最後一次轉世輪回,為保你我父子能再次相見,耗盡元神助你入輪回古道,跨十數萬載,至今世山海。”


    與此同時,天機老人已一指微微點在了洛羽額頭,霎那間無數次輪回記憶閃現。可無論哪一世都會於人群中,出現一位滿是溫柔如水的女子。她總是...帶著溫暖的微笑,默默守護在自己不遠處......


    “嗬~”洛羽終是眼中模糊了,他笑著望向了眼前無動於衷,且高高在上的天機老人,不解的問道:“高高在上的天啊,你...愧疚過嗎?哪怕一絲......”


    望著自己眼前悲楚中,隱含怨恨的少年,天機老人微微搖頭,顯得頗為淡漠:“彼時五行宙宏暗流湧動,無量神域首當其衝,你們留下便是最好。”


    輪回記憶一朝蘇醒,自己不知為何卻沒有了一絲快樂,反倒黯然無措。


    而就在此時,天機老人卻說道:“過去的記憶汝今已找回,然五行洞天本我之靈,卻分而不全,山海唯有其四。”


    “其四?”洛羽略顯驚疑的看向了自己這位陌生的‘父親’:“那第五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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