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遜歎氣說道:“你如今得罪了朝中各方勢力……起初,連我們都有殺你之意。但最後你們贏了大戰——我們與你之事,自然一筆勾銷。”


    毛遜雙目炯炯的望著他,說道:“陛下看重於你,其實都是源自皇位傳承……”


    狼軍星不由瞧瞧後麵,蕭羽神色淡然,對這邊微笑。


    “陛下改變初衷,有意冊立小皇子為太子,惹來阻力重重,暗潮洶湧,不久將來,甚至會掀起血雨腥風。”毛遜緩緩說道,“為了給未來天子掃清道路,他必然要培養一批忠誠與實力兼備的心腹。而你,就是最為重要一員。”


    歎氣之後,毛遜轉身離開,留下一句:“多事之秋,一念之覺,社稷興亡,蒼生禍福……希望大人,好自為之。”


    “這個老頭子,真是嘮叨啊……”


    大家再度上路,計飛笑嘻嘻湊了過來:“動不動就家國興亡,君臣大計,什麽血雨腥風,動搖根基……一個接一個大帽子扣過來——說得好聽,與人親切,其實一肚子虛偽……狼哥你手握大軍,聲威赫赫,他不敢明著教訓罷了。”


    杜露絲一馬鞭抽了過來,打在計飛身上,換了“哎呦”一聲。


    看計飛演的誇張,杜露絲白了他一眼,她可不怕打傷這個修行有成的家夥。


    蕭羽淡淡一笑,出言說道:“計飛有一句,說得不錯。毛遜對我等的敵意,深藏不露——恐怕此來,也是對大哥的試探。”


    狼軍星哈哈一笑:“威脅?警告?又能如何!”


    蕭羽笑道:“雙龍奪嫡……凡俗宮闈,漩渦難避。但我覺得,皇帝此番急切召見大哥,是有更深考慮。”


    狼軍星思忖說道:“朝中三黨勢力,誰也不能脫身。卻不知,都站在哪一方……”


    蕭羽說道:“遊曲郎雖是墮落,畢竟超脫,應該對此事敬而遠之;清流黨一向自詡清高,站於世俗道德之上,指鹿為馬,口誅筆伐,應是最會煽動的一方;然而,唯有太尉為首的右弓黨,因為太尉與皇後娘家關係,最是切身利益……”


    蕭羽最後說道:“恐怕到了京師,大哥將麵對的,還是這朝中第一軍將發難……”


    身側永遠默默跟隨的蕭黑,忽然抬頭,看了狼軍星一眼。


    “哈哈……”狼軍星一拍懷中長刀,高聲笑道,“我便等著,要來便來。”


    大半月後,一行人抵達皇都平靖。


    站在高處,遙望前方唯一城池,自有一股浩蕩之氣,油然而生。


    京城的氣勢磅礴,雄奇奢華,處處彰顯,與天下第一國之名,全相匹配的威嚴強悍。


    音修敏銳,還能遙遙可聞,自平靖城內幽幽傳出,如若亙古生就的咆哮虎音,回蕩天際,睥睨世間。


    “能一統中玄域的先輩,果然有仙家大法靠山。”


    蕭羽悠悠說著,舉起手,指向平靖城,說道:“大哥,我等可是第一次來到龍源國都,你覺得如何?”


    狼軍星眯眼瞧著眼前,久久無言。


    “平靖城北依雄峰,南臨長河,占地百萬餘畝,出入十二城門,俱是大小不一——其中有三個門道,與城中主道相通……”蕭羽輕聲介紹,語聲和緩,不為人察覺的,散去了都城無形音法的影響。


    狼軍星終於回神,哈哈笑道:“二弟並未來過,竟如此深悉形貌。”


    蕭羽收回手指,謙虛笑笑:“不過博覽群書,多有描述而已。”


    “我滴乖乖。”計飛大聲歎道,“這樣城池,比多方世界……也不遑多讓。想來一直留在此地的小一和林哲也,每日可見了好多繁華……”


    眾人在這高處遙遙指點,讚歎一番之後,才是滿足而去。


    到了城外,很快有禁軍統領,率隊來迎。


    兩方相遇,互相問候幾句,禁軍統領便拿出聖旨宣讀,命令狼軍星立即進宮見駕。


    雙方上馬進城。


    禁軍在前開路,狼軍侍衛在後隨行。一前一後,兩隊人馬,飛馳而行。


    到了皇宮之前,唯有狼軍星一人可以入內,其餘人等,都被攔在外麵。


    “他們便由二弟安排吧。”


    給了大哥一個安心的眼神後,蕭羽一直望著狼軍星,消失在宮門之內。


    “去找個地方等候。”


    蕭羽帶著兵卒,不能走遠,便是在宮門附近,尋了寬敞的客棧,落腳喝茶。


    “深宮皇庭,是不是也有音陣防禦?”


    計飛最是好奇,不斷探頭打量窗外對麵。


    蕭羽被蕭黑服侍著坐下,飲了一杯清茶,淡淡說道:“何止音陣,若我感覺不差,至上尊者,應該都是隱於宮廷所在,幻境之中。”


    “嗯?天下十尊嗎?”


    知道蕭羽布置隔絕音陣,已是熟極而流,不滯於物,隨心便成,計飛等人,自然不忌口無遮攔。


    計飛眼中好奇更甚,看著外麵說道:“怪不得,這皇帝老兒有恃無恐,天下大亂也是穩坐釣魚台。原來傳聞中的中玄三尊,都是在他家後院清修啊……”


    杜露絲自沙場下來,跟著蕭羽一路行走,戾氣消解不少,又恢複些許昔日冷豔風情,開口問道:“哲也自從去到宮中,雖一直傳遞消息,但真實處境,還是不知。他並非此界音修大能,一直在三尊眼皮底下,可會有事?”


    計飛一聽,立刻也是點頭說道:“姓林的倒還罷了,憑他樣貌,吃不得大虧……小一那家夥就認死理,可別被他拖累了。”


    杜露絲狠狠剜了他一眼。


    “不必驚慌,我說三尊在此,也有偏差,因為幻境與皇宮,絕非同一空間。”蕭羽嗬嗬笑道,“若真如我等一般,時刻居於宮中,哪裏還有這般平靜?中玄尊者隱遁,自成洞府,凡不可觸,非是特別,絕不會破界而出,更沒有閑心,監察宮中凡夫俗子。”


    計飛等人聽了,這才安心。


    正在此時,蕭羽神情一動,拿出腰間香包。


    當年師傅所贈,他一直作為貴重紀念,除非必要,極少使用其中物件。


    “師弟?你在中玄皇城?”


    蕭羽取出的音符上,響起了一個熟悉之極的俏皮聲音。


    “貝珠兒師姐?”蕭羽柔聲問道。


    “當然是我啦!還有誰敢拿師傅的音符把玩……不是,是正常取用。”貝珠兒的語調活潑,一如當年。


    然而,數千世界行走消磨,加上凡塵沙場蹉跎,再是聽到此聲,蕭羽已有恍如隔世之感。


    “師姐,這音符我一直珍而重之,不願輕用。還是為了師姐,破例啟用一次……”


    “嘻嘻,算你識相……不過,你哪裏需要這樣勤儉?好了好了,不多說了。既然你在城中,就好好呆著,不要四下亂走,等我到了再說……”


    說完此句,音符便無聲息。


    蕭羽搖頭輕歎,嘴角卻露出微笑。


    風風火火,依舊是貝珠兒的性格。


    隻不過,師姐找來,是有要事?還是無聊遊玩?


    蕭羽一頓。


    兩者皆有吧……


    狼軍星初次見到龍源天子,有著片刻怔立。


    因為龍源之主,一頭紅發,雖不及二弟火烈,卻也尋常難見。一股淺淺的熟悉感受,在狼軍星心底流過。


    皇帝背對著他,一直望著牆上的一副畫,良久無言。


    那是狼軍星微微垂首,緩緩在屍山血海中,黯然行走的景象。


    悠悠的低語,隱約的慘叫,淡淡的哭泣,陣陣的歎息……


    那畫卷並非靜止,而是徐徐展現的聲像片段,狼軍星仿佛在一道輪回長廊,一步一踏,沉重的腳步聲,時近時遠,循環往複。


    “這是宇文奎給朕帶回來的。”


    皇帝回身,對他微微一笑。


    疲倦。


    狼軍星對龍源之主的第一印象,便是精疲力竭。


    然而,狼軍星又可肯定,這是一個聰慧而敏感的皇帝——絕對不像邊疆傳言,什麽蠢笨無能。


    狼軍星很信任自己的直覺——如之前計飛曾經笑稱,是他的“第六感”。


    看到狼軍星雖是有些無禮,但眼神露出明顯真誠,皇帝笑了。


    他走到狼軍星的對麵,徐徐坐下說道:“宇文奎說,你與東川的其他音修,有些不同。一些他許久都無法複原,更加難以描述的東西……”


    狼軍星笑容不變。


    “邵暮靄說,你是前所未見的將才;文圖裏說,你是來自北方的狼,桀驁不馴,唯有自身堅定。”皇帝語調平和,娓娓道來。


    “嗬嗬,便是稱我為瘋子,也不為過。”狼軍星咧嘴一笑,凶麵疤痕扯開,有些可怖。


    皇帝神情從容,不為所動:“蘇芥子,是朕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對朕說,你是朕最需要的臣子,幫手,夥伴……”


    書房內,寂靜無聲。


    狼軍星望著他,慢慢收起不羈笑容,點頭說道:“陛下,你找我來,是需要我做什麽?”


    皇帝眼神一閃,沒有回應,反而再度起身,走到牆邊。


    他看著那幅畫,看著那個在陣亡同袍的屍骨中,緩緩前行的雄壯男子。


    “如果,你認我這個朋友,便陪我,重振這個天下!”


    狼軍星神色不動,注目皇帝背影。


    “當然,這是長久之期,可徐徐細思。”


    皇帝轉身,眼神光芒懾人:“當下關鍵,還在龍源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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