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汗水望著自己部下,被官軍的凶猛反擊,驅趕下城牆的情形,開口問道:“奇怪,此人不是孫諧部下……這是來自哪裏的援軍?”


    有認識的人過來,將宮二的身份來曆,簡要說明。


    “原來如此……”


    黃汗水搖頭,輕輕歎氣:“功虧一簣……算了,東城門那邊,淨月根本沒有盡力攻城,我們也到了極限,繼續強攻不妥——傳令後退,休息進食……”


    嶽戈爾帶著部下,撤離城牆戰場,麵沉如水。


    “那群蠻木人呢?”嶽戈爾冷聲問道,“為何都是我們衝鋒在前,不見他們支援?”


    “他們說,之前在穆波率領時,一直攻打不休,傷亡太大……如今還沒有恢複元氣。”


    身邊部下說道:“穆波之死,讓這群蠻族很有怨念,還是不要去招惹他們吧……”


    後麵葛易甘趕了上來,聞言怒道:“難道我們人族大軍,便沒有傷亡?這明顯是對我等的怨懟!該死的蠻族……”


    身邊人勸道:“算了,大家也是疲累,便休息一下吧。”


    葛易甘看了看嶽戈爾臉色,緩緩點頭。


    忽然,身邊響起一陣驚呼。


    “大帥,你看那邊……”有親衛趕來,手指東方。


    所有人舉目望去。


    天地蒼茫之間,陡然現身一支大軍身影,肅殺冷酷,軍容鼎盛。


    城樓上的喊殺之聲,忽然詭異的安靜下來,所有人,均是望著那群黑色的人影。


    “援軍……”


    “是我們的援軍!”


    “狼軍!狼軍來了!”


    “……”


    守城的幸存兵卒猛然起身,手舞足蹈,沿著城牆狂奔呐喊。


    “咚——咚咚——”


    隨著城牆官軍歡呼雀躍,激烈而充滿力量的戰鼓之聲,響徹赤城。


    霎時間,官軍士氣大震,反攻如潮。


    倒是叛軍兵卒,被突然而來的援軍震撼,紛紛無意再戰,撤回城下。


    “是狼軍星?”


    葛易甘緊鎖雙眉,出言問道:“為什麽,這個時候,他會來到此處戰場?想與我們決戰?”


    “這裏有十數萬大軍……即便因為之前攻城傷亡,也依然超過十萬兵力……”


    他奇怪的問道:“狼軍隻有數萬人,不是自尋死路嗎?”


    嶽戈爾忽然笑了出來,說道:“不愧是北狼,明知此地凶險,仍然能無懼而至。若我們能在赤城,將其一舉殲滅,可是極大好事!”


    他轉身,目光灼灼:“大帥請傳令,命各部重整陣勢,準備迎敵。”


    “這!”


    忽然,戰場發生一幕,令所有叛軍驚呆。


    蠻木族,本是穆波麾下的俘虜叛軍,紛紛調轉陣勢,改弦易轍,再度反戈,成為狼軍前鋒!


    穆波身亡之後,西南的蠻木叛軍,是由名為穆涅之人統領。


    此人比起傲慢固執的穆波,可是親和隱忍得多。


    一直以來,他在明麵之上,對葛易甘、黃汗水等人看似依從,實則內心恨極。


    同蒲州內大荒族人,為了生存和公正,揭竿而起,共同推舉穆波,這個粗鄙但豪邁的首領,帶著他們東征西討。雖說戰事殘酷,但快意恩仇,心中自有光明。


    隻是,誰能想到,東山再起的穆波,很快便被權勢爭奪所害。而最終領導他們的,卻是他們原本反抗的人族權貴。


    蠻木族人,成了他人手中的兵器、工具、家畜……充分利用後,棄之如敝履。


    穆涅和族人們,早已暗中醒覺,他們這是上當受騙了啊。


    沒有以往的希望,沒有以往的目標,沒有了以往殷切期盼、安居樂業的美好願景……


    直到,他們想起了另一個首領。


    那人,曾經甘冒風險,爽快招募了他們。


    那人,麾下也有各種各樣,和他們同樣出身的夥伴。


    那人,給了他們戰馬,給了他們裝備,給了他們正統規矩的戰術素養……


    穆涅仰天長嘯,揮動自己的馬鞭,和族人一起,再度喊起心中,那澎湃熾烈的話語。


    “殺——”


    “為大帥報仇!”


    “狼軍無敵!”


    “……狼軍,無敵啊!”


    “……”


    無數蠻木族人,紅褐皮膚之上,所有天生斑目,隨著情緒波動,隱約閃爍,恍如射出萬道精光。


    數萬陣前反兵,高舉武器,放聲齊喊,其聲勢之烈,驚天動地。


    “衝殺——”


    穆涅聲嘶力竭,縱馬前衝。


    萬馬奔騰,卷起漫天塵煙,漸漸籠罩戰場。


    黃汗水感受著大地的抖動,心也為之震顫。


    這些蠻木族所哀所怒,他身為大荒族叛軍首領,又如何不感同身受。


    他望著南門方向,冷冷笑道:“葛大帥啊——你在背後如此謀算,推波助瀾……如今,可該明白,自己犯下何等錯誤了吧……”


    “首領,我們還是撤吧!”


    有忠心部下焦急勸道:“我們完全沒有防備,會在背後有人倒戈相向,陣型一時之間,根本難以調整!”


    “兵卒們又是剛剛攻城,疲憊不堪,士氣低落!”


    “如今狼軍加上穆涅的兵力,我們已然旗鼓相當,不再有必勝之機啊……”


    “是啊,首領!我們不撤,眼瞧得,便會最先與穆涅複仇大軍接觸——何必為了人族,這樣硬拚啊!”


    “狼軍能夠策反穆涅,肯定早有圖謀,不可再落入算計啊……”


    “……”


    黃汗水掃視眾人,明白大家內心,其實早有一團憋悶怒火,如今也是被蠻木族的行為,激發了出來。


    “好。”黃汗水淡淡點頭,“我們撤。”


    午時,秋日高照。


    東方白率部,趕到了赤城東門。


    接近四萬的步兵大軍,一字排開,以穩固陣型,向前推進,氣勢磅薄,凜然無雙。


    “咚咚……”


    戰鼓齊響。


    與兵卒腳踏之聲,呐喊之聲,兵甲摩擦之聲,匯聚而成巨大聲浪,席卷戰場。


    “嗬嗬,媽姆在上,終於一見狼軍風采!”


    淨月是蠻木族人,長相在族人中,很不起眼。他不太愛說話,臉上總是帶著一絲笑意,看上去溫和豁達。


    但實際,他嗜血好殺,喜歡劫掠百姓,虐殺俘虜,甚至不分何等種族。乃是西南邊境百姓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


    望著遠方大軍,淨月微微一笑,戰刀揮下。


    “嗚——”


    號角頓時驚起。三萬南蠻域內,百戰精兵,登時發出震天吼叫,開始提速啟動。


    這才是真正的異族鐵騎。


    與聞名天下的北寒人相比,並不差距多少。


    大軍如同決堤浪洪,洶湧潮卷,攜帶漫天風沙,一路呼嘯而至。


    東方白洞悉戰場變化,立刻命令大軍停步。


    “咚咚——咚……”


    一道道軍令,隨著鼓聲傳達,步軍大陣,開始有條不紊的變化。


    蘇芥子、文圖裏、邵暮靄、宇文奎,此時便在軍中。


    他們望著遠方,聲勢駭人的異族聯軍,那般驚濤而來,均是麵露不安,緊張不止。


    “東方白欺我!”


    幾人心中暗罵,看這戰場情狀,完全不是之前那般輕描淡寫,而是激烈對等的生死搏殺!


    東方白早已察覺這處惶恐,但大軍當前,他可沒有餘暇應對這群家夥。


    既然上了戰場,一切生死由命。


    簡單吩咐過部下,盡力照拂這些皇帝特使後,東方白便不再對這邊留意。


    雙方很快接近,馬蹄轟鳴之聲,越加清晰震撼。


    狼軍步卒,經曆過與騎兵對陣,不論是訓練還是實戰,皆是熟稔。


    巨型盾牌與粗大長槍,仍是依次列陣軍前。配合巨大方陣,密集厚重,待人而噬。


    東方白一直默算雙方距離,很快對身邊傳令兵,打了手勢。


    武帥堅守盾牌兵之後,見到令旗變換,立刻作出反應。


    方陣之內,數千弓箭兵,抬起了之前戰備時,蕭羽親自督造趕製的嘯天弓。


    淨月大軍,奔至兩百步前。


    “放——”


    霎時間,箭矢騰空,天穹頓暗。


    與普通強弓相比,嘯天弓發出呼嘯,極為淒厲,也更加刺耳。


    對麵的異族騎兵,聽到漫天呼嘯之聲,不知為何,心中頓生恐懼,俯身拿取盾牌行為,似乎都受影響。


    “咻咻咻咻……”


    箭矢傾落,戰馬慘嘶,兵卒痛吼……


    馬蹄之下,再多無數往生戰靈。


    異族大軍依舊飛馳,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無數同袍落馬傷亡。


    淨月的額頭,暴起青筋。他拔刀高喊:“衝!衝!給我加速向前衝!”


    這樣的距離,異族弓箭,反擊無力,唯有絕望的迎著箭陣,一邊祈禱媽姆保佑,一邊咬牙苦忍,向前飛馳。


    拋下一路鮮血屍骨,異族大軍,接近百步之內。


    東方白揮手傳令,準備迎接騎兵衝撞。


    “轟轟……”


    淨月的兵卒們,縱馬而起,飛撲那參差犬牙的盾牌大陣。


    血光衝天。


    無數的異族騎兵,自箭陣中僥幸脫出,如同負傷的憤怒野獸,開始撞擊大軍方陣。


    殺喊震天,戰鼓轟鳴。


    一波又是一波。


    終於有巨盾,抵擋不住那死命的衝擊,開始碎裂。


    翻卷飛舞的兵卒殘軀,昭示著戰事激烈,自此升級。


    天空尖利的呼嘯聲,逐漸減弱,雙方的近身廝殺,更加血腥,更加殘酷。


    “……狼軍,沒有派上騎兵?”


    葛易甘得了回報,驚疑不定:“這個狼軍星,又在醞釀什麽樣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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