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請坐。”


    東方白對他笑道:“楚大人真心實意,一聽可知。”


    片刻後,狼軍星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楚大人,怠慢了。多多見諒!”


    楚鳳連忙起身,恭敬施禮說道:“下官錫南郡兵曹楚鳳,見過中郎大人。”


    “不必客氣。”狼軍星爽朗笑笑,問道,“我有二弟法門,修士難查——不知楚大人,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蹤?”


    楚鳳笑道:“是黃老師通知我的。黃老師聽聞大人手下,秘密趕至吳雲,猜測大人可能要隱秘離開。”


    “喔……你是黃汗水的弟子?”狼軍星上下打量,有些驚奇。


    這是個如假包換的人族,竟是拜了大荒族為師。


    楚鳳誠懇自然,神情坦蕩。這在中玄內陸,也許並非奇事,畢竟多族混居,學識為尊。隻是,在這西南種族對立之處,總讓人覺得有些微妙。


    不過想想,這也證明,黃汗水多年名望之重,早已讓人放棄那些根深蒂固的歧視成見。


    狼軍星很快收起驚奇,恍然說道:“黃先生的東西,是由你帶來了?”


    “正是。”楚鳳點頭說道。


    “很好!”狼軍星拍掌一笑,對他說道,“你回去後,替我傳訊黃先生,我定然不會違背承諾,請他放心。”


    楚鳳似乎也知兩人密議,凝重說道:“下官定然傳到。”


    數日後。


    禁軍統領鞠西佤,收到密旨,帶著支援西南的禁軍,火速趕回了皇都平靖城。


    又隔數日,平靖城內,忽然傳出消息。


    龍源之主,聖上天子,不知從何處,收集到了朝中大臣貪汙腐敗、舞弊枉法的罪證,想要與西南一般,展開整肅。


    朝堂之上,議論紛紛,驚疑不定,但相信之人極少,並未因此,掀起多少波瀾。


    此時,同蒲州內,刺史畢笛開始依照邱稱之之策,克扣本是調撥北方軍的糧草。


    “這個狗官!早知道,先去問出關於他的貪腐罪證。”


    狼覆白憤怒說道:“東方大人雖去理論,重新獲得部分補給,但根本不夠全軍與俘虜口糧。”


    隱藏軍中的狼軍星,卻比他淡然許多,笑著說道:“且勿生氣,此事我等都是知曉。對應之策,總會有的。”


    旁邊東方白慢慢說道:“此人也真是大膽,也許正與那邱稱之狼狽為奸,出的下作主意,竟敢克扣我等軍糧,不知死活啊……”


    狼軍星不在意的揮手,問道:“展大將軍態度如何?”


    “派人詢問過幾次。”東方白說道,“他最後回信稱道,糧草的確困難,讓我們自己想辦法籌集。”


    狼軍星皺眉說道:“按照我與皇帝約定,他送來的糧草,也該到了。”


    “嗬嗬……”東方白輕輕冷笑,“估計,也是被畢笛扣下。為了對付我等,他也真是無法無天了。”


    正在幾人商議中,宮二進來了。


    “大人,陛下有詔書到。”


    狼軍星起身說道:“三弟,還是你出麵接旨。我的存在,還需隱蔽。”不久後,東方白接旨回來。


    狼軍星問道:“詔書中所言何事?”


    東方白隨手將聖旨遞給他,笑道:“皇帝已是決定,要與我們同步發動。如今皇都左近衛軍,都已趕赴平靖。”


    狼覆白有些驚懼:“難道皇帝也要與大人一樣,鐵血整肅?”


    狼軍星掃了一眼詔書,也是隨意遞給了他,笑道:“他與我們可是大不同,沒有掃蕩群臣的想法。”


    東方白在旁說道:“西南未定,他緊急召回兵軍,必然會惹起朝中注意。以三黨勢力,恐怕此時已然得到消息。”


    狼覆白看過詔書,搖頭低歎,說道:“我想,那群沒有親見大人肅貪魄力的大臣,根本無法相信皇帝會真的執行……不過,如此一來,百姓將會更苦。”


    狼軍星看了看他,問道:“覆白,你此言何意?”


    狼覆白抬眼,憂心說道:“黃先生的證據,直接關聯了朝堂幾大勢力。皇帝若要依此追查,必然讓他們的權勢削弱,損失大量金錢……這些人,吸食百姓血汗,已成習慣,所有損失,都會攤派於門生弟子,最後強自從民眾身上,彌補回來……”


    狼軍星斂去笑容,冷冷說道:“這些奸佞,已是龍源毒瘤。”


    東方白搖頭,輕聲說道:“開始糜爛腐朽的,並不是某幾個人,或是某些派係……”


    狼軍星半晌無言,忽然輕輕一笑:“凡塵救世,可不是我等輕易謀劃。但畢笛以俘虜無需供糧為由,進行刁難,我們也許可以換種方式應對。”


    狼覆白問道:“大人意思是?”


    “擴軍。”狼軍星笑著說道,“如同你們赤紋軍,將所有叛軍俘虜,轉為官軍兵卒。畢笛那邊,便不再有理由克扣。”


    狼覆白猶豫問道:“今時不同往日,西南戰事即將平定,我們平叛大軍都將撤退,朝中還會答應?”


    “這些兵卒,是未來戍守邊關的主力,是與南蠻域對峙的保證。”狼軍星胸有成竹說道,“還有其他說辭理由,可以上奏之時,描述得嚴重一些。”


    “若真成功,我軍可會因此,擴充大概五萬建製。”東方白笑著說道,“在如今朝內頻頻針對我軍時刻,真會一帆風順?”


    “走一步,看一步。”狼軍星笑著說道,“我這便傳訊,讓二弟回來……也是奇怪,似乎由他那邊與皇帝溝通,更加快捷順暢……”


    不日,天子傳回旨意,允許了狼軍招募叛軍俘虜。


    包括大將軍府在內所有西南官僚,對此旨均是極為不滿。但事已至此,隻有繼續滿足狼軍所有糧草。


    然而,也是因為這番舉動,朝中勢力,開始察覺:也許狼軍星本人,早已不在桐鄉郡內。


    遊曲郎段子頌與孟日食,各自探視,使用了各種方法,卻始終難以發現狼軍星或者蕭羽,在軍中出現蹤跡。


    厲書川私下,派出不少邪音修士,卻總是一無所獲。但直覺敏銳的厲書川,一直心驚肉跳,無奈之下,隻有提醒孟日食,還是依照最壞打算為好。


    半月之後,留在吳雲城內,代替狼軍星與黃汗水商議的佘林,終於帶回了招降成功的消息。


    黃汗水這邊,上書龍源皇帝,謝罪獻表;狼軍星這邊,則是開始與皇帝溝通,啟動肅貪抄家之舉。


    當西南最後一支叛軍的謝罪表,呈上宮中案幾之日,也是平靖城內,驚起波濤駭浪之時。


    一夜間,皇都內外,數百官吏舊臣被捕,龍源朝野震動。


    與此同時,狼軍大營內,狼軍星突然公開現身。


    在周圍眼目驚疑之中,他盡起一萬騎軍,於同蒲州郡邊,貼近東北內陸的區域,開始了新一輪的抓捕行動。


    整個中玄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動蕩。


    空弦黨,清流黨,右弓黨。


    三大勢力,在這場狂風驟雨之下,一同遭遇沉重打擊。


    智久城。


    展涼的心情,極為不好。


    之前,他接到聖旨,帶著大將軍府眾官吏,迅速將辦公府邸,後撤遷移至智久城中,處理善後。


    雖說平叛之事,在他的指揮下,終於以勝利告終。然而,由於出了狼軍星這樣擅自妄為的屬下,整個局勢便如脫韁野馬,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如今,整個龍源朝野,各方勢力均是因為這場風雨,不得不悉數登場,焦頭爛額。


    得知皇都中的混亂,展涼隻能如此安慰自己:現在他遠在同蒲州,也算遊離於風暴之外,尚可以冷眼旁觀,獨立自處。


    當然,他很清楚,自己的仕途已走到末路。


    展涼近日,一直在反思,反思這一段平叛旅程,為何會走到如此地步。


    起端,應該便是自狼軍南下開始。


    遠征而至的狼軍,不負眾望。


    他們挽救了即將崩潰的平叛大軍,挽救了絕境中的展涼。


    他們連戰連捷,使得展涼不但功過相抵,更加軍功卓著。


    然而,當空弦黨中,有人想要如以前那般,暗中搗鬼,無視一個英雄所有豐功偉績時,他卻一時糊塗,選擇置身事外,默然應許……


    便是此時開始。


    他的一念之差,導致了來自北方的群狼,不甘受辱,展開了瘋狂的報複——甚至,不惜因此掀開,蒙在整個中玄域頭頂的遮羞布……


    展涼明悟了。


    他終於發覺,自己老了。


    得失和名利,已然磨平了他,曾經奪目的銳利鋒芒。


    如今,他的命運,已是和狼軍的命運,捆綁一處。


    狼軍星失敗了,他就是替罪羊;狼軍星成功了,他就可以繼續生存,官運亨通。


    然而,展涼完全看不到狼軍勝利之望。


    三黨被狼軍星得罪狠了,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安然生存下去……


    “大將軍。”


    是毛遜進來。


    “毛大人。”展涼抬頭,緩緩問道,“陛下有旨意到?”


    毛遜搖搖頭,說道:“大人,你安心休息吧。自從平叛起,你便沒有好好睡過一覺。都城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不如等到平息之後,再考慮應對。”


    “放心吧,平靖內的風波,並不會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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