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看似輕鬆,實則虛偽的氛圍中,迅速。


    夜幕降臨,宴席結束。


    賓客之多,讓武當山難以盡是招待,於是眾人紛紛下山而去。


    蕭羽等人,依舊在山中客房停留。而未等多久,蕭羽便被張真人請去,久久未歸。


    黑夜色濃,墨雲翻滾,仿佛無盡風波,隱隱欲來。


    這一夜,武當山寂靜得可怕。


    山上山下,神色各異之人,俱是千思百轉,心頭纏繞,尤覺長夜漫漫。


    晨曦破曉。


    今日武當壽宴已過,再想托詞,可說別無借口。


    山下賓客,重新聚集商定,再度氣勢洶洶,順著山路而回。


    忽然,一個身影,攔在山腰平台。


    滿頭金發,蓬亂狂野,魁偉雄奇,威風凜凜。


    “金獅魔!”


    “鄒狂!”


    山間風起,雨意滿亭。


    然而這一次,滿山風雨,欲來不休的對象,卻不再是武當,而僅僅是一個人。


    一個凶名赫赫,可令孩童止哭的魔頭。


    隻見得山石高處,背靠晨陽的他,帶著前所未有的笑容,麵對山下各路武林豪傑。


    這個笑容中,沒有一絲擔憂,沒有一絲惶恐,沒有一絲退避,有的隻是釋然,和解脫。


    “這個魔頭!”


    “他在笑?”


    “嘲笑我等嗎?”。


    “……”


    在群雄驚疑的議論聲中,鄒狂麵對上山眾人,緩緩地屈膝跪下:“金獅魔鄒狂在此,欲殺我者,盡可上前!”


    群雄頓時呆愣,不敢置信。


    “哈哈……不信嗎?”。


    鄒狂昂頭,灑然笑道我鄒狂文成武就,半生猖狂,結交聖教,誌同道合,行走江湖,本該縱橫天下,笑傲於世!”


    “隻怪,我那一眼看錯,悔恨終生!”


    “本人魔門行走,曆來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卻最終累得家破人亡,孤家寡人!我恨,我怒,我怨,我悔!”


    “是否罪孽,是否報應,是否我前生惡貫滿盈,今生一一相報?”


    看他似是瘋癲,又似清醒,群雄麵麵相覷,無人敢於接近。


    “鄒狂!”


    這時,一人尖聲嘲諷說道你把說得再是淒慘,也不會有人可憐於你!你罪行累累,死不足惜!”


    “哈哈,”鄒狂猛然站立起來,哈哈大笑,金發狂舞,“我金獅魔一生悔恨萬事,卻不悔恨生就傲骨。今日我既然站在了這裏,就沒想過活著下山!”


    山間忽來笛聲,清幽而起,陣陣妙意,娓娓傳達。


    似悲似喜,似急似徐,聞者腦海隨聲掠影,似乎過往經曆,凡塵真情,潺潺而流。


    群雄望去,正是蕭羽當先,飄然而下。


    在他身後,張真人帶著武當群俠,聯袂而來。


    “義兄!你……”


    五俠張青河望著鄒狂,聲音有些嘶啞的叫道。


    鄒狂轉頭,對著張青河方向,在山頭晨陽輝映下,眼部那兩洞黑色,如此醒目。


    隻見他忽然跪下,磕頭拜道義弟,我這一生,虧欠之人無數——你便是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我與你義結金蘭,雖出於惡意,但你俠肝義膽,真誠相對,最後同我一起,報仇雪恨……你的恩情,我鄒狂此生,無以為報!”


    “義兄!”張青河意圖快步上前,卻被宋掌門出手拉住。


    宋錦湖歎聲說道你的義兄,既然大仇得報,如今選擇當眾懺悔,也是還願……”


    “不錯!”


    卻看鄒狂重新站立,朗聲說道鄒某半生癲狂,雙手血痕,罪孽相伴,仇敵餘恨,遍布天下……大恩,鄒狂也隻有來世再報!”


    蕭羽笛聲低鳴,不聞哀樂,卻有平和解脫之聲,悠悠回蕩。


    張真人望著鄒狂,淡淡開口說道我便允你武當山青,風光相伴,換你一生緣債,幹淨了斷。”


    鄒狂點頭,大聲謝過。


    之後,他猛然捧起身旁木匣,露出木匣之內,裝著的一顆幹巴巴無發人頭。


    “你殺我全家,父母妻兒,弟妹仆役,一十三口性命!”


    “你激我成魔,濫殺無辜,泯滅人性,滿手血腥!”


    “你隱姓埋名,藏匿少林之中,再是誦佛念經,也難以洗刷黑心爛肺!”


    “師傅啊!我最後叫你一聲師傅,一身武功本由你授,今日我盡數毀去,送你陰曹折算!”


    鄒狂突然坐倒在地,全身骨骼格格亂響,正是逆運內息,散去全身內功。


    片刻之後,他一躍而起,伸手在胸口狠擊一拳,口中鮮血狂噴。


    鄒狂哈哈一笑,再度嘔出一口血來,朗聲說道我鄒狂作惡多端,原沒想能活到今日,天下英雄中,有哪一位的親人師友曾為鄒某所害,便請來取了鄒某的性命去。”


    群雄中雖有不少人與他怨仇極深,但見他武功已經盡毀,實和尋常平民無異。若再上前刺他一劍,打他一拳,實不是英雄好漢的行徑。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條漢子,恨聲說道:“金獅魔,我父親雁翎飛天刀,便是傷在你手下——我給先父報仇來啦!”


    鄒狂黯然說道:“不錯,令尊邱老英雄,確是在下所害,便請邱兄動手。”


    那姓邱的漢子拔刀在手,走上兩步。


    “義兄!”


    張青河麵上難過掙紮,實難親眼見到鄒狂下場。


    “五師弟,”宋錦湖輕聲說道,“今日之事,實在不是你能插手。”


    “但是義兄他,雙目已盲,武功全失……”


    “你若插手,隻怕反令義兄有生之年,更增悔恨。”


    張青河糾結難忍,隻有背過身去。一時之間,默然無語。


    蕭羽笛聲,更見平和,不知不覺,一股梵音飄出,其中解脫歡喜之意,聞者不覺安詳,心頭清靜。


    那姓邱漢子舉刀當胸,突然眼中垂下淚來,一口唾沫,吐到了鄒狂臉上,硬咽道:“先父一世英雄,如他老人家在天之靈,見我手刃一個武功全失的盲人,定然惱我不肖……”


    “嗆螂”一聲,單刀落地,邱姓漢子掩麵,奔回人群之中。


    笛曲婉轉,舒緩低回,飄蕩彌漫,恬靜清淡。


    又有一個中年婦人走出,說道:“鄒狂,我為我陰陽判官,報仇來啦。”


    她走到鄒狂麵門,也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大哭走開。


    武林中人,生死事小,節氣為大,所謂:士可殺,而不可辱。


    這兩人一口唾沫啐在麵目,實是最大的侮辱,鄒狂卻安然忍受,可知他於所為,如何痛悔……


    在此之後,一個又一個仇家出來,有的打他兩記耳光,有的踢他一腳,更有人破口痛罵……鄒狂始終低頭忍受,既不退避,更不惡言相報。


    終於,玄素雙俠站了出來。


    “看到你未死,我竟有些歡喜。”石藍望著鄒狂,神色複雜,“之前張五俠之意,我夫婦二人也是明白,的金獅魔確實已死,今日的鄒狂,僅是個任人羞辱的可憐人。”


    “我不殺你,也不辱你。”閔嬌咬牙說道,“你隻需答我,十二年前,我那可憐的孩兒被你擄走之後,究竟是死是活?若是死了,葬身何處,若是活著,又……又身在何方?”


    鄒狂空洞的雙目,移向他們兩人是玄素雙劍伉儷吧?”


    “正是。”


    “我沒有殺你們的孩兒,”鄒狂一句話,讓二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希望,“但是,二位的孩兒如今身在何方,我也的確不甚清楚。”


    “這,你!”閔嬌急忙說道,“你怎能不知?當年我看得分明,正是你搶走了我的孩兒!”


    “石無需心急,鄒某人並沒有否認,的確是我所為。”鄒狂點點頭,平靜說道,“我一生雖惡,卻敢作敢當,若真對令有一絲傷害,決計不會狡辯。”


    “當年,路過黑白山莊之時,鄒某狂病發作,無法自抑,於是闖入了莊中,推倒產婆,搶走了雙嬰中的一個……原本鄒某出了莊後,的確是準備將令摔死,然而令的一聲啼哭,讓鄒某良知警醒,暫時恢複了一絲清明……”


    石青比閔嬌更為冷靜,問道:“好,我們夫婦你,還請你仔細道來,我們的孩兒,後來又是怎樣了?”


    鄒狂點點頭:“當年,我奪了二位的孩兒後,因為他的啼哭聲恢複神智,便先找了間客棧住下,當時便有兩種想法。第一,便是趁著神智還未重新混亂,將他歸還給你們……”


    閔嬌立刻嬌呼一聲,想及當年,泣不成聲。


    鄒狂頓了一下,低沉說道第二,一直留下這個孩兒,壓製的心魔。”


    玄素雙劍緊緊盯著他。


    “不過幾番思量之後,鄒某還是覺得,當時瘋病實在嚴重,孩子的啼哭可暫時止魔,卻不知是否能夠長久。若因為私欲,強行留下這孩兒,萬一再度發病,沒能留手,豈不是又造了一番罪孽?”


    “鄒兄大義。”石藍依舊能夠心平氣和,“隻不過,後來可又發生變故?”


    “當時事情,發生極快。”鄒狂麵露漸愧,也有不解,“隻是我抽身離開的很短工夫,再,令便完全消失,一絲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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