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列隊!”


    最後一位幸存的大將,艱難的站起,嘶啞的對著傳令兵喊道。


    雲部騎兵,百戰精銳,如此慘烈驚心的勝利後,也不過生還一千餘人。他們深知戰場殘酷,也懂得刀下無情,如今孟公正處於交戰中心,還不是他們停下來,舔舐傷口的時候。


    “我雲無敵!”


    搖搖欲墜的寒人兵卒,站在無數同伴屍骨之前,嘶啞吼叫。


    憑借無窮的戰鬥信念,所有殘兵重新集結。還能行動的雲部士兵,都是咬著牙,爬上了寒馬,最終湊齊了七百左右,還有戰力的兵卒。


    “衝——殺——”


    大將緊緊握著金雲戰旗,帶著身後部下,聲嘶力竭的咆哮著,向著孟公所在戰場衝擊。


    外圍的秦部敵人,發現這波殘軍,立刻分出隊伍,拍馬相向。


    都已是疲憊麻木的殘兵,雙方沒有再花費力氣呼喊,如同沉默的老狼,互相露出血跡斑斑的尖牙,向著對方撲去……


    孟喘著粗氣,遙望這個方向,雙目閃過一絲哀傷。


    那雲旗之下,漸漸沉寂的聲音,代表什麽,再是清楚不過。


    他大馬金刀的坐著,粗聲喘氣,雖是寒人戰神,畢竟已是接近遲暮,再是勇武,也無法支撐如此之久。


    聯軍的海眼大陣,已被舍生忘死的秦部兵卒,用大量兵卒的生命填平,沒有速度的騎兵,便隻有陷入混亂的廝殺。


    然而,在這一片激鬥紛亂的血場,唯有最為危險的孟公所在,反倒成了一處,最為安靜的戰圈。


    動與靜,喊殺與無聲,外圍馬陣與圈中空曠……


    對比之下,那樣的詭異,那樣的醒目。


    是因為,那個紅發人族——蕭羽,令萬軍驚歎的存在!


    他的衣衫已破,看似髒亂,但有他從容自在,縱橫無雙的氣度襯托,仿佛狂流中的鐵樹,熾烈中的寒冰,那樣的獨特,那樣的難以忽視。


    所有敵對的秦部寒人,麵對他的姿態,都會不由自主,自心底散發出一種暴虐,一種格格不入的別扭。若是遠觀還算罷了,但作為敵方,必然要不斷衝擊接近,釋放殺意氣勢,這讓那些悍勇無畏的寒人兵將,深感一種,從未有過的焦躁。


    他們見過許多人族,從未有一個人,是如同他這般,看似冷漠超脫,卻是殺氣凝實;一見清冷若仙,再見尋常如凡……完全無從揣度。


    每個將敵意針對蕭羽的寒人,都會漸漸生出難受,越是積累,越是痛苦。


    原本,沙場無情,敵人不過僅僅是冰冷的數字,行走的目標。


    然而,對上蕭羽,冰冷難繼,蔑視難成——根本無人可以將之虛化。在他身後,似乎一種超脫所有等級的存在,散發著無以言表的氣息……


    但蕭羽在前,孟在後。


    無論如何,敵我誓不兩立,戰場上的寒人,不可能輕易放過敵人。


    別扭?殺!


    焦躁?殺!


    難受?殺!


    痛苦?殺!


    殺!殺!殺!


    秦部寒人,激發出忘我的狂暴,以瘋狂戰勝本能的畏怯,不斷的衝上來,沒有任何防禦,便是用士兵的血肉,衝擊那尊,守護著一代戰神的鋼鐵之軀。


    一個人族,再是強悍,又能堅持多久?


    蛇部騎兵,在接連損失大半兵卒之後,仍是頑強作戰,竭力抵抗雕部的反複衝擊。


    “全矛拋射!”


    橫眉立目的別,揮舞長刀,劈開麵前的敵人,指向前方,用力高呼。


    聽到他的號令,雕部前軍忽然分開,所有臨近的將士,皆是對著他所指方向,用力擲出了短矛。


    頃刻間,密集如雨下的短矛,勢如破竹,很快將前麵敵軍所在,刺成了鐵枝荊棘叢林。


    “衝殺——”


    出現空缺的第一時間,別便高聲吼叫,踏著死不瞑目的敵方屍體,瘋狂驅馬衝向對麵。


    “嗚嚕嚕——”


    雕部將士立刻隨行,忠心護持,如同尖刀,衝入了蛇部後軍防線。


    這一穿刺,終於完成了對蛇部大軍的整體隔斷,如同雕部將士最喜愛的戰術一般,分割對方,迅速絞殺,消滅勢弱局部。


    戰略達成,蛇部大軍終於無力回天,沒有多久,便徹底分裂成無數孤軍,被鬥誌高昂的雕部騎兵,團團淹沒……


    “殺——殺——殺——”


    雕部寒人狂吼著,帶著即將勝利的喜色,策馬狂奔。


    衝鋒的號角不斷響起,別帶著士氣大振的部下,在密集的敵人中穿進穿出。身邊武器破空聲,利箭呼嘯聲,兵刃入體聲……聲聲入耳,此起彼伏。與寒人互相的吼叫聲等交雜一起,顯得無比混亂喧囂。


    蛇部被切割圍堵,仿佛落於陷阱的野獸,一邊垂死反擊,一邊露出絕望嘶吼。


    戰場勝負之分,從來不是文雅遊戲,越是後來,越是殘酷血腥,勝利者之於失敗者,又要發泄戰中的仇恨,又要擺脫緊張與驚恐,絕不容情的收尾,若不製止,便是徹地的屠殺。


    蛇部,完了。


    夕陽如血,雲霞難遮。


    “嗚——”


    號角聲突起,臥馬原的邊緣,忽然衝來新的大軍。


    幾方勢力不約而同,齊齊大震。


    任何寒人都不會認為,此刻的哪方殘軍,還可以與陣容齊整,生龍活虎的新軍較量。


    聽到遠方的號角,蕭羽站定,立在孟的身前,淵渟嶽峙。


    甩甩銀沙劍上嶄新的血滴,他眼神巡視,四周再次扯開空曠,唯留靜默。


    敵兵下意識中,後退半步——願意向他衝擊者,已是所剩無幾。


    戰圈之內,堆積新增的屍骨,依然留有死前不甘,不願,不信的神色……


    誰也無法想象,怎麽會有他這樣,堅韌如山,永遠不知疲累的怪物存在!


    “嗚——”


    如今遠方號角之聲傳來,緊隨之後的蹄聲,那般洶湧如轟雷,周圍寒人皆是驚駭,手下攻擊,不免瞬間停頓。


    大地隱約的顫動中,蕭羽忽然舉起一旁孤零零的雲旗,放到起身的孟手中,說道:“你們贏了。”


    孟先是一怔,轉而發現,那邊奔騰而來的大軍,果然豎起了同樣的旗幟。


    “我雲無敵!”


    代替早已身死的掌旗人,孟雙手舉起大旗,向天嘶聲大吼。


    兩行熱淚流下麵頰,滴落血紅草地。


    來者,正是最後方才趕到的部落,依照孟留下命令,整合成殿後的大軍,姍姍來遲,支援孟公……


    場中大戰,進入尾聲。


    麵對新的援軍,傷亡過巨的秦部兵卒,再也無力抵擋。


    狂風漸漸沉寂,便如戰場的喧囂。


    黃昏的太陽,懸掛樹梢。


    死亡的生靈,堆積如山,濃烈的血腥味道,似乎久久留存……


    第二日。


    “你們要走嗎?”


    孟的雙目布滿紅絲,顯然昨夜休息不足。


    蕭羽攙扶著嶽小昌,狼軍星則是在後麵沉默。


    “一切都如孟公所料。”蕭羽微微一笑,“當頭最為積極的追兵,部落主力均被摧毀;而王尊私下,早已同意和解,悄然帶著大軍撤離;後麵拖遝的其他追兵,也是得訊後立刻回退……我們幾個小卒,當下正是時候離開。”


    孟望著三人,久久的沉默後,歎聲說道:“祝你們好運……這裏,畢竟不是你們的故鄉。”


    嶽小昌欲言又止,抓著蕭羽的手臂,低下了頭。


    幾人沒有多少東西收拾,收下孟的謝禮之後,也不再多言,騎上贈予的寒馬,絕塵而去。


    蒼莽山便在不遠,他們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勻速奔行。


    “沒想到,我們真的能活著回來。”嶽小昌抬手,遮擋陽光,身上傷口還未痊愈,有些無力的說道。


    “你小子真是命大,若不是蕭羽,恐怕早被丟到草原……”狼軍星一直皺眉,似有心事,此刻終於展顏笑道。


    “我這命,還真未想過會這樣硬!”嶽小昌嘿嘿一笑,扭頭對著蕭羽說道,“你真的從頭至尾,親身參與了寒人的騎兵大戰?”


    蕭羽點頭,笑容平靜。


    “真是不可思議!”嶽小昌嘖嘖說道,“你該是知道我的身世……以我所知,寒人騎兵,真的冠絕天下,尋常音修,根本不敢輕侮……”


    “二弟他,還能算是尋常?”狼軍星拍拍寒馬,“有人生為人傑,不可理喻……寒人大軍,凶狠狂暴,一般人族,哪有落足之地?別說我等低階音修,尋常高階,也不願在北寒域,惹上他們這般麻煩……”


    “師兄果然透徹!不愧是當年北疆出身之人。”嶽小昌點頭說道,隨意說了一句,“似乎回到熟悉沙場,連聲音都比往日洪亮清透許多……”


    狼軍星猛然一顫,表情不變,眼神卻透露出一絲激動。


    那套二弟沒有透露名字的功法,果然不凡!


    這才短短時日,就能被發覺變化——即便嶽小昌是音修弟子,對此敏銳,也屬奇事……


    “咦?”蕭羽看著前方,發出驚疑。


    “什麽事?”身旁兩人都知他目力極強,連忙問道。


    “一個……死亡的寒人……”


    嶽小昌鬆口氣說道:“死人嘛,這在北寒域,不要太常見……”


    狼軍星也是說道:“說得是,寒人野性十足,風氣彪悍,一言不合便是打殺,沒什麽奇怪。”


    蕭羽默然,輕輕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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