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俊智剛要反應,忽然麵色一變,冷汗頓下。


    這聲勢,這意蘊,仿佛一股不可抗拒之力,悄然鎖住他的身形!


    而稍一辨識,便不知覺間,有股迷惑心神之意,讓他茫茫然,隻覺身邊江潮卷浪,深情吸引,便欲化作岸沙,默默退去……


    意識雖然清楚,但片刻的失神,再看來劍,已到極近!


    按照沙俊智的考量,原本是要瀟灑避開,躲閃幾招,再用淩厲反擊,令得對方潰敗。


    然而,蕭羽劍技,遠遠超乎他的想象。劍配之法,極情極意,竟能影響他的心誌行動,延誤戰機。背在身後的橫笛,完全無法在這片刻間,施展絕學抵擋。


    “嘩——”


    不得已下,沙俊智忽然體音暴起,音聲如濤,一股磅礴氣場,猛然展開,罩住場中。


    然而,銀沙劍在半空一個轉折,輕輕巧巧,直接命中橫笛。


    “嗆——”


    一個是被動無意,一個是主動相擊,力量在接觸時迸發,沙俊智頓時一震,拿捏不住,橫笛幾乎立時脫手。


    音配之物,自然有奇異聯係,沙俊智音元流轉,又是引回橫笛,重新把握。


    然而蕭羽劍勢如潮,一浪接著一浪,自由揮灑,輕鬆寫意,嫻熟之極!


    “嗆嗆嗆嗆……”


    銀沙劍與橫笛對擊,金玉之聲連綿不絕。


    沙俊智完全被他劍勢壓製,腳步紊亂,踉蹌後退,狼狽不堪。


    可惡啊——


    越是如此,他的惱怒越是高漲,體音隨心激烈,氣場之內風卷呼嘯,聲勢可說駭然。


    然而,在這聲威之中,對麵蕭羽怡然不懼,起落進退,輕鬆靈動,更是因之反襯而出,他的雲淡風輕,瀟灑不羈。


    “呀呀呀呀!”


    沙俊智狂怒如牛,雙目紅光更盛,終於不願被動,拚著兩敗俱傷,也要扳回場麵。不顧劍刃加身,他橫笛前刺,笛孔爆出尖利鳴叫,直撞向對麵蕭羽左胸。


    然而讓他始料不及,便是蕭羽劍配,已是達到隨心所欲,不滯於招境界。


    隻見銀沙劍遽然回轉,仿似早有所料,空中靈跳,“吱——”地切過沙俊智的橫笛,將他這破釜沉舟一招,輕鬆化解。


    因為用力過猛,此招一過,沙俊智可說空門大開,若是蕭羽進擊,必是再無可擋。


    而在此時,蕭羽忽然收招,錯步後退。


    兩人重新分立兩邊,如同開場之初。


    蕭羽持劍,沙俊智拿笛。


    但看當下,兩人相互對視,均是長身挺立,若無方才那一番出人意料的進擊,恐怕誰也看不出,這兩人勝負之勢,已是彼此互換。


    熱風拂來,掃低一地青草。


    台上靜默,台下也是尚未回神。


    所有觀者,都是猝不及防,便被形勢的變化,驚得目瞪口呆。


    鬥法台上,蕭羽一臉平靜,但沙俊智的臉色,由白至紅,又由紅變青。


    周圍的寂靜,讓沙俊智越來越是難堪,仿佛那些難言的目光,都在他的臉上來回,熱辣辣的鞭撻。


    “好!好!”


    貝珠兒的聲音,忽然響起。


    隻見她與章方仁,本站在人群一角,並不起眼。然而如今賣力的鼓掌喝彩,這在當下靜默之中,便顯得異常突兀。


    幾聲高呼,令驚訝的眾人,也恢複過來,開始議論。


    方才對戰的整個過程,其實僅僅片刻之間,能夠最先反應過來,肯定便是之前,不是那般堅定本場結果之人。


    貝珠兒當然便是其一。


    她為何給蕭羽定下“十大”約定?


    這當然不是盲目。


    要知道,作為最信師傅話語的她,其實心底,早有更多的期待。因為郭芊兮口中的蕭羽,可是一個處處帶來奇跡的家夥。


    台下重新喧鬧,台上可不會一直停頓。


    看到對麵蕭羽好整以暇,襯托他自己如同小醜一般,沙俊智臉色鐵青,深受刺激。對於他來說,也許形象的丟失,才是最最嚴重的失敗!


    “小子,你找死!”


    沙俊智怒發衝冠,猛然大喝一聲。


    隻見他重整氣息之後,不再藏私,端起橫笛,放於唇邊,笛聲乍然而起。


    要是說來,沙俊智的實力,當然不會差勁,他的笛聲明亮,如風卷重巒,跌宕起伏,音律激蕩,透徹清朗。


    “咄……咄……”


    氣場之內,沙俊智的體音轉變,輕忽緩緩,無笛聲之清脆,卻有小鼓之奏點。


    高起笛音,配合體聲鼓點,段段奇峰,婉轉巧妙,如同村鄉之喜曲,城郭之小調。


    便在音開之時,沙俊智整個人,忽然隨曲而動,紅衣轉擺,腳步點躍,一個扭身,便到了蕭羽身前。


    “嗖——”


    風起。


    蕭羽輕輕一退,衣袂飄飄,毫厘之間,避過對麵影中,陡然卷來的音刃。


    再看沙俊智。


    跳躍,旋轉,翻騰,緩柔……


    曲意百變,沙俊智的身段,也隨音曲,化作音元迷符,與之前花無眠的熱辣舞姿相比,別有一番滋味。


    然而舞曲雖美,每每不經意處,卻都是殺機隱隱,防不勝防。


    隨著蕭羽左閃右避,兩個人影你進我退,距離曖昧,遠遠望去,看不出任何刀光劍影,反而如同配合默契的舞伴,隨聲而動。


    沙俊智越跳越怒,也是越跳越驚,他的衣袂長擺,在跳躍與翻轉中獵獵飄舞,紅色的團影,使得他如若綻放的玫瑰……


    台下觀者,卻反而看得開懷,紛紛叫好起來!


    誰能想到,堂堂音修名士,隨曲舞動,竟是如此好看,賞心悅目!


    “喂,誰知道沙俊智道友,此舞是什麽名堂?”


    “這你也是不知?”


    “之前他的同門,便是吹噓,聲稱他已掌握‘奇曲門’成名絕學,‘亂花漸’……”


    “亂花漸?”


    “一聽此名,就知功法之奇,無以言表……”


    “若這是絕學,看來沙俊智已怒,全力而攻啊……”


    “麵對此法,那個蕭羽也是頑強,竟然撐到此時。”


    “但似乎,他並無多少慌亂啊……”


    “……”


    花無眠當下,卻起身,站到了亭前,遠望鬥法台,皺起了眉頭。


    旁邊有師弟問道:“花師姐,既然沙俊智使出絕技,那個蕭羽,這下該是無力回天了吧?”


    “不……”花無眠緩緩搖頭,“沙俊智……太衝動了……”


    蕭羽當然並無落敗之念。


    他想起之前,貝珠兒師姐特意尋得的情報:“‘亂花漸’,雖是地音境,難得的音配技法,但對音元,身法,體力,意誌……要求極高!任何人來,都是消耗極大,不可持久。隻要行‘拖’字訣,到了後麵,便可勝算大增……”


    不得不說,貝珠兒自身修行,馬馬虎虎,對他人分析,卻似模似樣,很有幾分道理。


    “……他瞧你不起,若是能一開始,便殺他個措手不及,激怒於他,雖說危險,但必可換來最佳機遇!”


    蕭羽此時,看起來,仿佛在執行貝珠兒師姐策略;實則,乃是自有思忖。


    有著雄厚氣場支持,他能一邊躲閃,一邊猶有餘力,觀察對方一舉一動。


    勝利,不是他蕭羽,來參加論法大會的唯一目的,見識優秀音修手段境界,才是最初,也是從未變化的首要期望。


    沙俊智,乃是首戰初遇的對手,也是極有價值的分析對象……


    要知道,蕭羽的“臨江畔”,與“亂花漸”極為相似,也是化劍舞,動情音的高階音配之技。


    在蕭羽眼中,此刻惱羞成怒,並未留手的沙俊智,整個人,如同采蜜不停的蝴蝶,騰躍飄飄,不停舞動,難以捉摸。


    與沙俊智這番動作,一一對照,更能發現以往,從未刻意關注的角度,方向。


    受益匪淺啊……


    若是沙俊智知道,此時蕭羽拿他當作練功對象,絕對怒氣再提,衝冠暴跳。


    豔陽高照,峰頂笛音昂揚,陣陣驚鳴。


    論法大會的預選,並非真正的音修拚法,大家都是低階弟子,雖有天才跨步極大,不遜前輩,但更多修為不深,無益久持。因此每場比鬥,均有時辰限製,到了時限,未分勝負,自有中證決斷。


    沙俊智的笛音快舞,看似壓著蕭羽,但越是後來,越是可見蕭羽的從容輕鬆。


    可說急紅了眼的沙俊智,對蕭羽的本領修為,越加難以捉摸,大惑不解。


    要知道,“亂花漸”,除了難以測度的近身隱殺;曲調舞意,更帶有極大的迷惑之能。即便同階修士,也會在感受見聞之時,心中共鳴,驀然迷神,難以躲避之後的殺招。


    然而蕭羽舉止神情,完全沒有異樣,仿佛對這迷惑免疫,絕無影響之態。


    持續久了,台下弟子們,也瞧出了其中關竅,議論紛紛。


    “這蕭羽,其實也不算多差啊!”


    “是呀,雖說一直在被壓製,但完全躲閃了攻擊……”


    “而且總是覺得,他的動作,比對麵的沙俊智,更是輕盈。”


    “這樣一說,確實如此,單看玄妙,似乎蕭羽身法腳步,更有深意……”


    “……”


    說說熱鬧,誰人均可。但真正看出要點,才是高人。


    “這一局,若是僵持最後,恐怕,真是那蕭羽勝出了……”花無眠看到此時,忽然幽幽說道。


    身後師弟說道:“花師姐,確實如此,這沙俊智太不冷靜!若是他能穩下心來,也許扭轉局勢,輕而易舉……”


    “不,你錯了,我們都錯了……”


    花無眠看著前方,輕輕歎道:“我們輕視了那個蕭羽……他,根本不是之前預想,孱弱之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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